“拜托”這兩個字,多少算是把蘇貝提瀕臨崩潰的理智拉了迴來,他將自己額角的青筋一根一根的按了迴去,現任第二主教死命抽著嘴角,他很清楚這是拉米什故意在放低姿態,換言之就是在變相的求他。


    一點很淺的權術,但是即使如此,蘇貝提也知道,對於自己驕傲的皇兄來說,要做出這樣的姿態實屬難得,不過……


    “皇兄,請恕我拒絕,”蘇貝提搖搖頭,“別忘了當年下令讓我永不掌兵的人,正是皇兄您。”


    拉米什袖子下拳頭緊了緊,最後還是鬆開了。


    “皇弟,你可以不用急著立刻答複我,”拉米什麵上表情不變,“迴去好好考慮考慮。”


    但是蘇貝提隻是行了個禮,這次連敷衍的應答聲都沒有,而是直接退了下去。


    ——玩弄人,也要有個限度!


    而西邊的大部分官兵,都是二皇子當年的舊部,拉米什始終對這些人無法放心。


    此時,西瓦羅薩中央塔的頂端。


    彌茵帶著羽坐在塔的終端梯柱上,然後靜靜的欣賞了這對皇室兄弟的談話。


    這座塔上的防禦設施對於戰歌女巫來說毫無意義。


    「你覺得怎麽樣,羽?」


    「感覺……有些出乎意料。」


    麵癱小正太迴答很誠實。


    「是麽……」彌茵支著腦袋看著他,「對了,我隻是想帶你來著看看罷了,接下來想做什麽就快點去做吧,沒有多少時間了。等到人死了,想做什麽就都太遲了。」


    麵癱小正太聞言低頭,他肩頭的冥眼青蛇仿佛終於反應過來了什麽,使勁用尾巴戳著他的臉頰。


    “別猶豫啊羽!帕格尼尼啊!就是帕格尼尼那個混球!那就是一個該死的球嘶!”冥眼青蛇高聲道,“羽,怎麽招咱們都要狠狠的揍他一頓!不、不夠!就這樣死了太便宜這個家夥了!老娘要合成一種新咒毒,日日夜夜磨死他!”


    這條某些時候智商老掉線的蛇終於記起了自己的仇人——那個讓它和羽刻上狩獵印記。自相殘殺的罪魁禍首。


    但是麵對著它的咆哮。至始至終麵癱小正太隻是低著頭,既沒有否認也沒有點頭,他的這個態度很快讓已經十分理解他的脾性的冥眼青蛇捉急了。


    “喂喂喂。別沉默啊,羽,你看大煞神都發話了,而且如果老娘沒猜錯。那個家夥就是把你還有你的親人……”


    接下來的話,冥眼青蛇本能的刹住了話頭。畢竟它的本意是在替羽著急,希望他別勉強自己,而不是勾起他的悲傷往事的。


    “就算小青你這麽說……”過了好一會羽才迴答,“現在我們也不能把他怎麽樣啊。”


    這句話堵得冥眼青蛇啞口無言。


    局勢所迫。現在西瓦羅薩皇室與教會之間的平衡非常脆弱,就好像堪堪保持著微妙平衡的天枰,在這個時候將重要的砝碼拿走。會造成什麽後果自然不用多說。


    但是就這樣等,咽下這口氣。又不免讓人覺得很不甘心,錯過了這個機會,以後就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記起來……不對,是什麽時候才有這麽好的機會了。


    冥眼青蛇這邊正糾結著,卻聽麵癱小正太又道,“主人,十分抱歉,我想找個地方靜一靜。”


    “準了。”


    彌茵拉了拉帽簷,這個時候她忍不住在想——當年,她到底是怎麽忍的才沒把光明神直接當場揍死?


    得到了準許,羽直接帶著小青跳下了中央塔,因為兩者都是能量體,其實並不受物理引力的影響的緣故,羽和小青隱匿身形,一路往下“飄”出很遠,最後隨意在一條小巷子裏顯形。


    “羽……”冥眼青蛇欲言又止。


    小正太很容易心軟,但是要是被殺了雙親,對著仇人誰的心都軟不起來——反正冥眼青蛇覺得應該是這樣的,所以它對羽磨磨嘰嘰的態度就感覺很難理解,因而自個兒在那幹捉急。


    “其實……”羽突然發聲,冥眼青蛇趕緊全神貫注的捕捉他的每一個字,生怕漏掉了,“我對雙親……”


    ——並沒有太多的感覺。


    這最後幾個字讓冥眼青蛇愣住了。


    這……不應該是這樣的啊!人類不是很重視血緣和親情麽?!在它還是魔獸的時候,為死在它手上的親人尋仇的人類那可是一打一打的,比如什麽“還我弟弟的命來!”、“還我女兒的命來!”、“還我二叔的命來!”諸如此類的,所以冥眼青蛇對於人類所謂的血緣關係特別的有印象,但是羽的畫風好像和別人不大一樣……


    冥眼青蛇圍著羽的脖子繞了一圈,“為什麽?你不在意他們麽?還是說他們其實和帕格尼尼是一路貨色……”


    “不,”羽輕聲打斷它,“他們已經死了,因為我而死的。”


    “嘶……這,嗯,那這不就是應該妥了麽?帕格尼尼就是個該死的家夥嘶!”


    ——啊,我的兒子是魔法之子?


    ——你怎麽把自己弄傷了,魔法之子的體質受損了怎麽辦?


    ——六環光明塔的九環法師要來了,你的魔法之子的體質一定會受到親睞。


    ——魔感,這是魔感,不愧是魔法之子,我一生都未能觸及的魔法領域居然如此輕易的……


    ——不行哦,不能吃這個,來,吃這個,對於你的魔法之子的體質有幫助。


    ——你怎麽能出去和那些低賤的小孩一起玩呢?你可是高貴的魔法之子,受到魔法女神的恩寵……若是引起女神的不喜,將體質收迴去了怎麽辦,這樣一來我晉升為侯爵的希望……夠了,迴去你的房間,好好反省你的行為!


    ……


    羽不知道該怎麽說。他不懂該如何向小青表達。


    或許做為父母的愛曾經真的有過,他也真的感受到過,但是,那都是在他被檢測出擁有魔法之子的體質之前的事情了。


    身為父母,卻隻需要他的天資為自己鋪路,為此否認和丟棄他的人格,仿佛他並非是活著的。而是某種有用的物品——再也沒有比這更糟糕的父母。更糟糕的親子關係了。


    就連為他而死,也隻是為了他,那被稱為魔法之子的體質罷了。


    從來都不是因為現在被稱為羽的這個人格。就連唿喚他的名字,似乎也都是極為遙遠以前的事情了。


    但是身為魔獸的冥眼青蛇,注定是難以理解這種感情的,而且對於當事人來說。這實在是有些難以清晰表達的事情。


    不過不解釋也不行。


    所以麵癱小正太勉勉強強的,轉了好幾個彎。終於找到了一個冥眼青蛇能聽懂的說法,表達了自己的現在的感受,但冥眼青蛇聽到後疑惑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更多了。


    因為實在是搞不懂人類那種複雜的感情。冥眼青蛇幹脆把頭湊到羽的臉前——一個孩子臉上趴著一條蛇當然是一件很驚悚的事情,不過不管是羽還是小青都沒覺得這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羽……你真的沒事嘶?”


    思維轉了好幾圈,冥眼青蛇對此所能想到的。也隻有——或許羽是在逞強,畢竟仔細想想的話。大煞神先前那番話,或許是在給羽最後一個選擇的機會。


    現在整個朝明位麵可以說是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老教皇被變相軟禁,如果在這個時候殺掉了帕格尼尼……聖光教廷,在如此關鍵的時刻直接或者間接的失去了兩位大主教,這其中帶來的波濤暗湧根本無法估量。


    所以大煞神的意思……其實是讓羽別動帕格尼尼?


    這樣一想冥眼青蛇感覺更不爽了。


    “沒事。”羽看著近在咫尺的小青,麵對著後者已經拐到不知道哪裏去的思維,他總算是想到了一個冥眼青蛇能夠理解的說法:


    “小青,如果我隻是把你當單純的器靈看待,你會生氣麽?”


    “嘶?”


    這個問題對於冥眼青蛇來說……好吧,它從沒思考過這樣的問題,所以在聽到的那一刻,它在短暫的茫然之後脫口而出:“本蛇會咬你嘶!”


    羽繞了繞臉頰,“他們就是這麽看我的。”


    這已經說得再明白不過了,就算冥眼青蛇的情商再低,這個時候也反應過來了。


    “但是這不能成為饒恕帕格尼尼那個混蛋的理由!”冥眼青蛇憤怒的一甩尾巴。


    “你說得對,”羽摸了摸它的腦袋以示安撫,“但是可以先放一放。”


    “嘶,好吧,既然羽這麽說了,本蛇就再忍忍……說起來啊羽,旺卡達做為西瓦羅薩帝國的首都,應該有不少好吃的吧?”


    “嗯,我帶你轉轉吧。”


    “屯糧屯糧,”把煩心事拋在腦後,吃貨蛇高興得搖頭晃尾,“既然如此就快點出發吧羽,我都快等不及了。”


    ——想做什麽就快點去做吧,沒有多少時間了,等到人死了,想做什麽就都太遲了。


    彌茵說過的這句極有深意的話,不過在這個時候完全被冥眼青蛇拋在了腦後。


    於是此時依舊在中央塔上的彌茵因此而歎息了一聲。


    「可惜了。」


    黑漣晃了晃沒說話。


    旺卡達很大,有多大呢?如果是旅遊的話,大概就是包車兩周才能堪堪逛完主要景點的程度。


    這是一個熱鬧的城市,燈火從來徹夜明亮,大老遠就能看得見,在六環光明塔的努力下,這裏自百年起就普及了魔法燈源,隻是單從這一個角度來說,能夠在旺卡達擁有一處房子的,都不會是窮人。


    其一是因為地皮珍貴,房價居高不下,其二是單就維持魔法光源的電費,價格就很貴。


    在旺卡達點油燈,這是要被街坊鄰居嘲笑的,而這樣的風氣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形成的。


    這座城市是很多年輕人夢想的起始,也是無數恩怨交織混雜之地。


    今天夜晚微微下了點小雨,弗列斯躲在聖光大酒店大門下的盆景陰影處,右臂上纏著解開到一半的繃帶張揚,裸露的右手上爬滿了一些黑色紋路,它們仿佛有生命一般在蠕動,並且似乎還在不斷的擴散——咒毒。


    草藥醫生的兒子弗列斯總算是迴家了。


    被戰歌女巫的軍團使魔直接放在旺卡達聖光教會總部的門口,隨即被教會成員收納並遣送迴家。


    因為他的家就在旺卡達,所以第二天他就被哭泣的母親領會了家。


    由於他的父親是一名草藥師,因而家裏總是充溢著令人作嘔的草藥味,在家門口,弗列斯從來沒有覺得草藥的味道這麽好聞過……但是推開門,看到的卻是父親的靈位。


    “你父親……那天你失蹤的時候,出門到處找你……被人撞死了,”她的母親聲音悲切,語無倫次,“還好你迴來了,不然……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該、該怎麽辦了……”


    是誰撞死的?


    他沙啞的問,他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駭人。


    他經曆了一次地獄,被他殺掉的人……那些人死去的臉仿佛還在看著他,鮮血仿佛一直黏在他的手上,怎麽洗都洗不掉。


    被母親接迴去的時候,他曾一度以為——他能忘掉這一切了,就當是一場夢,但是無論是父親的死還是自己手臂上怎麽遮都遮不住的咒毒,仿佛都在嘲笑他,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具體是誰不知道……但是,那是聖光教會的馬車,上麵印有高階聖光印,隻有高階牧師才能乘坐……”


    母親的話沒再說下去,在神跡重臨的今天,一介庶民想要從聖光教會高層手中討迴公道……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在這些神職人員麵前,他們的命不值一提。


    隻是賠了錢,當然這個數額也不小,支付得也很爽快,足以見其還算是有誠意的。


    但……有什麽用呢?


    這些日子對他的影響很大,這導致弗列斯實在是無法咽下這口惡氣。


    在那個集中營一般的地獄,他是最早被紫袍人選走的孩子之一,同時和他一切被帶走的還有兩個。


    但是被牧羊人救下的時候,隻剩下他一個了,他全程目睹了前麵兩個孩子的淒慘死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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