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埋好了張伯詢的遺體,順著東側的山坡往京城那邊下坡。梁少頊遠遠的眺望著繁華的京城,山坡與地下這座城市還離著好幾裏地,卻能看得清儼然的屋舍和筆直的街道,城裏的行人,比芒草上的流螢還要小,在目極盡頭不知所求為何的繁忙來往。


    諱淨筆直的站在山坡上,“阿彌陀佛,梁少俠,你從這裏看京城,是不是跟螞蟻窩一樣可笑。”


    他嘴上說可笑,臉上卻沒有一絲笑的表情,反而是愁雲密布的。


    不過梁少頊沒有注意他的表情,他正巧看到趕集的東市和西市,人多得在遠處的山坡上看,都黑壓壓一片,比其他地方的顏色都深,因此跟著諱淨字麵的意思說:“可不是麽,若不是這些螻蟻,京城也不過是一堆磚瓦土城,有人的地方才有生機,才有繁華榮耀的一切。”


    諱淨這才眯起眼睛笑得魚尾紋都快成了蒲扇,“我師傅楞恪大師是最睿智的大師,他的話我若是完全照辦,這十年也不會流浪,可惜我聽差一句,他要我一直往東走,我不小心……”


    梁少頊打斷他,“都過去了十年,諱淨師傅何必如此介懷。”


    諱淨並不介意他打斷話茬,笑著執手佛禮道:“我師傅把佛珠贈與你,他老人家可有說什麽?”


    梁少頊想了想,楞恪大師好像是同他說過什麽話,但此時的氛圍一時想不起來,於是說:“沒有。”


    諱淨一愣,嗬嗬笑得魚尾紋更深,滄桑糟毛的麵容使他看起來更蒼老,“楞恪大師最擅長的就是滿腹哲學誨人不倦,他能光送你東西不說點什麽?”


    沒等梁少頊迴話,他又立刻接下去說:“我知道梁少俠也許並不想說,那是楞恪大師對你說的話,我也不是要打聽什麽,隻是用我親身經曆,告誡你一句,不要罔顧楞恪大師的話,須得謹慎照做,不要犯貧僧的曾經犯的過錯。”


    梁少頊畢恭畢敬的行了個禮,“多謝諱淨師傅的提醒,梁少頊必定謹記。”


    諱淨滿意的笑了笑,“如此甚好,這本沒我什麽事,我也就不瞎操心,我還有其他的事,就同各位告辭吧,後會有期。”


    梁少頊璿璣楠樽還有風刃四個一聽,也不挽留這個道士,現在是和尚的諱淨,互相道過了別,諱淨一個人往山坡下走去,他兩手空空,僧衣單薄,就這樣孑然一身的走了,山坡上的寒風吹得他的糟毛的頭發更亂。


    “哦,對了,”兩袖清風的走出去十來步,諱淨又折迴來:“張宜可怎麽辦?你們有沒有好的打算?”


    梁少頊也在躊躇這個問題,璿璣聽到之後走過來,“我會把可兒帶迴五味茶樓,我認識一個神醫,打算找那位神醫給可兒看看,這些不都是和可兒說好的?”


    諱淨聽完,這迴才真的滿意,念了一句阿彌陀佛說:“如此,貧僧就可以安心的去了。”說完甩著兩條袖子真的走了。剩下的人,都是往京城去的,沿著另一條山坡走。


    梁少頊兀自思考著這個天行道道主的身份,總覺的好想有什麽被忽略了,突然聽到一個不尋常的聲音,後背猛的被人拍了一記,山路崎嶇狹窄,璿璣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在他的身後,莫名其妙的說,“你這話聽著像是在誇人,可我怎麽聽著總覺得是在諷刺我?梁少頊,你是故意的還是怎麽迴事?


    梁少頊一愣,莫名其妙的說:“我什麽地方惹你不高興了?你怎麽翻臉比翻書還快的!”


    璿璣手裏正盤著她的骨節鞭,洗幹淨了的骨節鞭顯出程亮的銀色,盤在手裏成一個銀色的環狀,她眉頭微蹙的說,“你這句話也讓我很不高興!反正就是不高興,我也不知道什麽地方出問題,我就是聽著你的話覺得很不舒服!”


    梁少頊無奈的看著這個喜怒無常的女人,知道她是一點不舒服就會爆炸的人,不與她過多計較就行,於是謙和的說:“也許我剛才可能說了什麽,自己沒注意,讓你不高興,不管說了什麽,我都給你陪個不是,如虹姑娘,對不起了。”


    誰知如虹嗔怪的一瞪眼:“我說過不要叫我的名字,我可是會打你的。”


    身後的風刃一聽,不知道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立即將兵器擎在手裏,弄得梁少頊差點信以為真要去阻攔,免得風刃會條件反正幹出追悔莫及的事情。


    梁少頊戲謔的笑道:“這麽兇?還想打我?不叫你名字叫什麽?姑娘?丫頭?婆娘?妞?”


    璿璣還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他,“我說了多少遍了,在人前要叫我璿璣,任何時候都不能壞了規矩。”


    梁少頊笑得更歡,還以為是什麽惹得她不高興了,原來是為了剛才叫她本名這件事。看她對諱淨都如此溫和,還以為鄢城這一趟闖出來,性格變溫和了,沒想到還是一句話不和就翻臉。


    訕笑道:“不叫你名字叫你什麽,璿璣還是如虹,不都是你的名字麽。這裏又沒有外人,分得那麽清楚幹什麽?還扯上規矩了,五味茶樓的規矩怎麽這麽囉嗦。”


    璿璣瞪了梁少頊一眼,伸腿在梁少頊的小腿上給了一腳,梁少頊往路邊一躲,卻沒躲過,他深色的袍擺,留一個很明顯的灰色的腳印。


    張宜可一看有人讓她的璿璣姐姐不高興了,立刻衝過來,路見不平的對著梁少頊又踢又打。梁少頊一臉的委屈,“這,鬧夠了沒有,我正在想問題,這迴都快往了要想在什麽了。”


    風刃事不關己的在一旁麵帶微笑,一臉肅穆的過來揪開張宜可,“可兒乖,別跟著瞎鬧,你還小,不要摻和他們兩個冤家的事,小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張宜可立即聽話的停下了追打,她雖然恢複了清醒,但是腦子已經徹底的損傷了,總是一頭漿糊無法思考,也起不了追問的好奇心,旁人無論說什麽,她就像聽到指令一樣的照做就是。


    楠樽的臉上有些變了變,他不再笑嘻嘻,麵無表情的樣子看起來很呆滯。但是這裏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看起來傻呆呆的人,絕對不是個真傻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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