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河的夜景太過旖旎,沿河兩岸的樹上掛滿了燈籠,燈火沿著河岸輝煌成兩條巨大的火龍,照耀著那些形形色色的麵孔無處遁形。


    諱淨道長低咒一聲,突然騰空而起,在無數人震驚的目光中,踏著洛水河的水花躍到船舫上去,剛踏上船就被一波強大的聲波震得險些掉進水裏。


    諱淨忙用手中的木杖墩地,“好強的內功領域,竟然可以控製整個船的範圍。”


    越是靠近聲源,越是壓力強大,他凝聚了內力在丹田,稍穩了穩陣腳,掀開簾子徑直闖進去,在一堆東倒西歪的人堆裏找到梁少頊和張濤等人。


    “我怎麽感覺像生了重病?力氣都被抽空了。”梁少頊艱難的說,催動內力,勉強抵抗者,周圍的人也都勉強的支撐著,不會武功的人有的已經開始口吐白沫。


    諱淨卸下他的背篋,從裏麵找出一瓶藥瓶,給梁少頊喂了一粒,又給茅村小伍也每人喂了一粒。在他們的背上點了幾下,封住了他們的聽覺,使他的心脈變得緩慢。


    “這是百草固力丸,能幫助人抵禦外力的傷害。”說罷自己也吞了一粒,然後自己點了自己胸前的穴道。


    梁少頊來不及嚼細碎就吞下去,很快就感覺內力運轉的舒暢了些,雖然緩慢,但不至於渙散。


    “是琴音,還有這歌聲,能引起心跳紊亂,血管暴漲,還能擾亂人的心脈,大家快捂住耳朵,退出船廂。”諱淨說完,發現上船容易下船難,那聲音淒厲的同時,也讓他雙腿發軟。道士隻好將羊角木杖當拐杖拄,盤腿坐在小腿上,運功閉塞聽覺,抵禦這股聲音攻擊。


    然而滿船的人沒有幾個有這個能力的,有的口吐白沫,有的已經七竅流血,有的像羊癲瘋發作渾身顫抖,稍微好一點的,正費力的往外爬。


    再看舞台中間的舞劍美女,此時也緊咬牙關硬撐著,雙手持著劍抵禦著聲波的來源,口鼻開始溢出血來,染紅了敷麵的白紗。


    梁少頊想不到,那銀梧坊主竟然連自己人也害,感情隻要站在她的聲波範圍內,都要遭殃。


    諱淨艱難的挪過去,像是迎著颶風,口中喃喃的什麽咒語,送了一粒藥丸到她的口中。也不顧什麽修不修的,抱著她將她搬到一張放到桌子後麵,擋在她麵前,為她運功護體。


    梁少頊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那袁比懷沒有說假話,銀梧坊坊主確實厲害,他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如此強大的內力,竟然可以靠聲音來承載。


    很快梁少頊就發現唿吸也變得凝滯起來,說句話簡直耗費了全身的力氣,壓力從四麵八方而來,連忙屏息氣聚丹田,運行內功生成抵抗,力量重新凝聚。


    撫琴的銀梧坊主似乎感覺到有人在抵抗,更加加大了內力,梁少頊頓時感覺自己仿佛沉入深海,連唿吸也變得困難。


    很快感覺身體似乎不再是自己的,感官變得模糊,“我快撐不住了……”


    諱淨咬著牙默不吭聲,張濤等五個人早就撐不住了,雖然是身體結實,有諱淨的百草固力丸護心,但基本沒什麽內力,已經全都歪在地上,口角沁出血來,蠕動著像一窩剛出生的狗仔。


    諱淨在梁少頊背後暗暗退送內力,又用拂塵在茅村五人頭上來迴掃,替他們擋住一部分聲波,那個舞劍美女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挪到了他們這裏,手挽在梁少頊的肩上,想是要和他共同抵禦這琴音聲刃與孤音徹天的攻擊。


    梁少頊運行內功,閉塞了聽覺,周圍的聲音已經全都屏蔽在了感官之外,什麽也聽不到,隻覺得身上的衣衫上下翻飛,手中的長劍不斷振動,似乎要自己飛出劍鞘,原本平穩行駛的船舫也在不停的搖晃。


    她唱出來的歌甚是耳熟,好像不是初次聽到,而是記憶中的遙遠深刻的東西。


    “晚風寂寥讀書懶,羽衣起舞邀月看,煮酒言歡……十年相共覓平安,死後無名千載憾……”


    梁少頊陡然驚覺,明明閉塞了聽覺,怎麽還聽得到歌聲?還是那延綿千裏的沉重音調,和孤高無和的清音。


    他抬頭,真巧撞上銀梧坊主的目光,愕然的發現,那目光含著沉沉的殺機,似乎看見不共戴天的仇人。


    這歌聲不是聽到的,倒像是在自己的心裏響起的,耳朵雖然聽不到,腦海裏卻還迴蕩著這首歌,自己的嗓子裏也輕輕的跟著波動著。


    難道聲波除了直接攻擊之外,似乎還能控製心魄,擾亂思維?


    “錚……”手中的纓絡劍發出一陣尖銳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深山裏山魈鬼魅似的,刺破耳膜的唿叫聲。


    梁少頊咬緊牙關,與其這樣被聲音給折磨的腦漿暴亂,不如試著拚了。


    他拔出纓絡劍,一道紅光隨著劍身出鞘,他凝聚了最後的內力,對著彈琴人的方向猛的劈過去。


    這把看似平白無奇的劍,據說在鑄造之初便融入了鑄劍者的骨血和意念,遇強則強,專克無形的內功。


    劍身紅光突漲,光影颯颯,隻聽鏗的一聲,琴弦嘣斷,唱歌聲也戛然而止。


    坐在最裏麵的銀梧坊主依舊端坐著,身體卻猛的一震,噴出一口血來,目光有點發愣,怔怔的看著梁少頊手中的劍。她左右兩邊的伴奏女,被纓絡劍的劍氣擊得慘叫一聲,轟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銀梧坊主聲音黯啞:“你竟然能砍斷我的琴音聲刃?”


    船舫暖廂裏無形的壓力瞬間消散,突然感覺有種解脫的舒爽,周圍的環境也變得明朗很多,抵禦聲音的內力消失,耳朵再次聽到遠處的陳詞濫曲,竟覺得無比愜意,夜風徐徐吹過河麵,帶進來一絲穿堂的寒意。


    梁少頊感覺內力在快速重拾,就像強壓之後的反彈,很快便重新凝聚,稍穩了穩心脈和氣息,朗聲道:“銀梧坊主二話不說,上來就發功,我也是被逼無奈,總不能和他們一樣,被坊主的琴聲擊穿耳膜而死,傳出去豈不笑話。”


    說完,連忙俯下身去檢查腳旁邊昏倒的舞劍女,同時忍著血腥咽下湧上喉嚨的血,稍微調息了一下,感覺恢複了肢體靈活和各種感官的靈敏度。


    “還好,沒有傷及內髒,隻是暈過去了。”諱淨說,又檢查了張濤他們幾個,他們也是相同的症狀,除了張濤和唐星體格好的很快轉醒,另外三個已經昏死。張濤和唐星忙把他們轉移到甲板上去。


    諱淨感覺給他們每人嘴裏填了一顆藥丸進去,暈的沒暈的每人都吃了一顆,他一直用內功護著這幾個人,此時也已經精疲力盡。


    梁少頊突然感覺好吃虧,聲音是往四麵八方傳播的,隻要使出一份力氣,就能使聽到的人無論多少,全都受到影響。不像其他兵器,隻能對局限的範圍,和固定的目標起作用。


    原來天下的功夫花樣百出,如果可以,將來一定要學一門可以遠距離製敵的功夫,不用借助刀劍,隻要站在遠處發聲音,凡是進攻範圍的人,隻要不是聾子全都敗在陣下,那場麵,簡直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不過此時他沒時間扯那麽遙遠的東西,眼下這個銀梧坊主正向他們走過來。


    竟也是個身段豐滿的半老美人,一身明豔豔的黑紅衣袍,顯得雍容華貴,緩緩行至麵前,看清楚應該是三十出頭,膚若凝脂明眸皓齒的讓梁少頊想起了前朝的楊貴妃。


    梁少頊定了定神,想到他上這艘船是有要事要辦的,經過剛才的一站就算是“不打不相識”吧,梁少頊就不和他拐彎抹角了,長身站起道:“在下梁少頊,是來找表弟鬱樂的,聽聞他在銀梧坊主這裏,特地來向你要迴這個人。”


    隻見銀梧坊主翻著眼珠子迴想了片刻:“鬱樂?我這裏沒有這個人。”


    梁少頊剛剛恢複,喘著氣的說:“銀梧坊主何須抵賴,適才貴坊彈唱的那曲‘浪淘沙’不就是在下的愚弟,鬱樂的手筆麽,表弟犯了家規,還請坊主把人交給我,我帶迴去家法處置。”


    對方沉默了片刻,卻聽那銀梧坊主歎了口氣:“你是說鬱清音?那個聲音很好聽的後生,他,已經走了。”


    “鬱清音?”梁少頊奇怪他聽到的名字,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鬱樂這小子肯定嫌自己的名字不夠大氣,就給自己起了個假名行走江湖。


    鬱清音,他的聲音確實是天賜的寶,高音華麗嘹亮,低音圓潤連綿,中音又能唱出鏗鏘的感覺。叫鬱清音也很貼切。


    心道,這小子也是挺機靈的,也知道換個名字闖蕩江湖。然而此時卻知道他身在何處。


    梁少頊有些沮喪,“他走了?什麽時候?銀梧坊主莫不是欺我年少,故意欺瞞!”


    銀梧坊主一聽,細長的柳眉因為生氣而倒豎著,手指張開蠢蠢欲動,但又不敢貿然出手,方才已經被劍氣震傷,還須得警惕他的劍。


    她此時對眼前這個叫梁少頊的年輕人更好奇,尤其好奇他手中的劍。什麽樣的兵器,竟然可以斬斷無形的內功聲波?


    銀梧坊主擺出一副受害者的表情說:“我沒欺瞞你,鬱清音他是來過我這裏,但是他現在已經走了,他不願意留在我這裏,我也沒辦法,他還偷了我銀梧坊的錢財,既然你是他兄弟,那麽弟弟犯的錯誤,你這個兄長要不幫他還了吧。”


    梁少頊錯愕的說:“他還偷了貴坊的錢?”


    偷錢原本是一種很不道德的下三濫的事,然而梁少頊不知道自己出了什麽原因,竟然一點都不為家中出了個盜賊而感到羞愧,反而很高興,這個混小子,不僅學會了逃離圈製,還學會為自己的逃離增加籌碼!


    銀梧坊主一副無奈的樣子撫著額頭,“那個後生不僅嗓音很唯妙,還寫的一手好字,又會譜曲,又會填詞,我真的舍不得他走……”


    梁少頊不想聽她嘮叨這些,“他真的走了?”


    “你如果不信可以翻一翻我的船,但凡找得到他的人影,你就把人帶走。”


    梁少頊用不著多此一舉,他早就就翻過了,除非銀梧坊主另外藏起來,整個舫船上是沒有表弟的人影的。


    梁少頊環顧整個船舫,除了他們幾個,其餘的清一色的都是女人。


    此時還活著的那幾個侍女,正在收拾船舫裏死掉的客人的屍體,將他們搜光了財物,全都丟進河裏,操作很是熟稔。


    船上一下子死了這麽多人,作為兇手的船舫主,這女人竟連眼睛也不眨一下,甚至還能惺惺作態的說話,也是個不簡單的貨色。


    這些上船的男人,雖然號色猥瑣無所事事,但罪不至死,大多出身富貴,既來消遣,身上也帶了不少錢,結果出來消遣的把自己的小命也消進去了。


    梁少頊不忍卒睹的別過臉,“原來你的銀梧坊,不是什麽歌舞坊,而是殺人越貨的賊船。你把所有上了你船的人都殺了,是什麽道理,報複社會?還是純粹為了謀財害命?”


    誰知那銀梧坊主竟然扭捏起來:“我這裏是歌舞坊,又不是屠宰場,自然是讓他們欣賞歌舞。就是因為感覺到你身上的劍氣,讓我以為你要對我不利,才迫使我使出了孤音徹天,才會連累這些人喪命,他們的死,你也得擔一份。”


    梁少頊錯愕的看著那半老徐娘故作嫵媚的姿態,就算是個美女也禁不起這樣的造作,駭然道:“難不成你殺了他們,還要怪我嘍?”


    “那當然,你身上這把劍,殺氣彌重,我還以為你是來殺我的呢。”說著,伸出手要來拿梁少頊手中的劍。


    梁少頊忙後退一步,下意識的握緊了纓絡劍。


    突然聽到身後一個拖泥帶水的哭腔:“閃開,銀梧坊主是想奪你的劍。”同時一道銀光掠過來。


    那舞劍女看來已經恢複得差不多過了,正提著短劍過來,對梁少頊說,“少俠當心,銀梧坊主看上你的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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