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人突然用力掐住了脖子,原本還在無所顧忌地嘲諷著的眾人一瞬間齊齊失了聲,一雙雙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不敢置信下的死寂逐漸在整個空地上彌漫開來。


    雲起歌看著那個從顫巍巍到穩定的箭尾,緩緩舒出一口長氣,放下了從『射』出箭後就一直僵持不動的手臂。隨即,在眾人失神地注視下,他朝四周轉了轉頭,視線飛快地閃過各處,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坐在不起眼的陰影中的古卿凰將身子往後縮了一下,垂著眸子淡定無比地喝起了自己的茶。


    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雲起歌掩起心中的驚疑,平靜地轉身穿過人群,迴到了自己原先所在的遠離眾人的角落。


    直到這時,方才有人從剛剛那一幕場景中堪堪迴過神來,有些懷疑人生地戳了戳身邊的人,“哎兄弟,掐我一把。”


    身旁的人聞言,立刻毫不客氣地在他手臂上擰了一圈,直痛得他一個激靈跳了起來。


    “啊啊好疼!看來這不是夢。”


    “可是,如果不是夢,那個廢物又怎麽能『射』中靶心?”


    “大概……是蒙的吧。”


    “對!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他胡『亂』蒙出來的!”


    同樣遠離人群的少子璧自兜帽下『露』出一雙幽深的眸子,輕輕掃了雲起歌一眼,又將視線投落到高台之下,藏在袍中的手指有些不太確定地撚了撚衣袖。


    就在那一瞬間,他恍若聽到有人在暗中說了句什麽,卻沒有聽清具體內容,但眼下看起來應該是給了雲起歌一些非常實用的指導。可是以他的內力,場中又怎麽會有人有那個本事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暗度陳倉?難道是他幻聽了麽?


    而且不知為何,雖然沒有聽清楚對方的聲音,但那聲音卻在無形之中給了他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那種熟悉感,就像是曆盡了千百年的歲月,深深地烙在了骨子裏麵。


    嘖嘖!接收到少子璧大範圍的審視目光,古卿凰在心底為對方的敏銳暗自咋舌。要不怎麽說她家和尚厲害了呢?居然連她的傳音入密都能察覺到,這一身的功力,與她比起來怕是隻強不弱吧。


    自我驕傲感歎了好一會兒,等古卿凰慢悠悠地將注意力再次轉迴場中時,發現沒有上過場的隻餘下寥寥數人了。這其中,便有少子璧。


    當那道如流風似迴雪般的聲音提著弓箭慢慢上前時,場內外所有人的視線都在不知不覺間被他吸引住了。


    坐在高台上的皇帝看著少子璧的身影,臉上滿是溫和的笑意,深沉不見底的眸子中蘊含著的複雜卻讓人猜不透他的真切心思。而在他身邊,鳳椅上坐著的皇後娘娘猛地咬緊了牙關,那股子從體內源源不斷湧現出的恨意似乎就要撲上去將對方撕扯成碎片,拖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明明堯兒才是與他自小一同長大的那個人!明明堯兒才是那個一直對他無比信賴交心之人!明明堯兒才是名正言順繼承大同值得他效忠的那人!可他偏偏就那麽漠然地看著堯兒死於廖雙何之手,就那麽無情地在廖雙何承位之初幹脆利落地表決忠心!


    既然我的堯兒已經不在了,那麽,你便去黃泉路上陪他一程吧!


    修長如玉的手指從箭筒中抽出一支箭,少子璧眯了眯眸子,箭尖緩緩對準了遠處幾乎變成一個小點的靶心。就在這時,一道如環佩相擊般空靈『惑』人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古卿凰仍舊沒骨頭一般同芰荷縮在陽光所照『射』不到的陰暗處,蔥蔥玉指輕輕劃過唇瓣,帶走那些不小心留在上麵的點心碎屑。她看著場中完全是一副劃水偷懶模樣的人,唇邊揚起一抹笑意。


    “呐,和尚,我在這裏,想看到你最耀眼的樣子。”


    少子璧渾身猛地一顫,瞳孔瞬間縮成如針眼般大小又渙散開來,仿佛是受到了什麽來自妖魔的蠱『惑』,右手後抓,未等人們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三支箭就穩穩地搭在了弓上。


    下一秒,尖銳的破空聲響起,緊接著便是“咚”的一聲,飛箭入靶。


    三箭齊發,正中紅心。


    看見那入靶三分紋絲不動的箭身,古卿凰滿意地笑了,剪秋水眸不自覺地彎成了兩彎美麗的月牙。


    乖和尚,真聽話。


    被震驚住的寂靜過後,便是如『潮』水般的讚美與掌聲。廖雙何一邊替少子璧由衷地高興著,一邊又有些疑『惑』地偷偷打量著他。畢竟在他的認知中,少子璧可不是什麽愛出風頭的人,光看他把自己原本該排在前列的出場順序一拖再拖一直拉到末尾就知道了,還有若不是他的要求,對方會不會來參加這次秋獵都說不準呢!


    所以說,眼下是個什麽情況?


    少子璧蹙了蹙眉,轉身拿著弓箭到了廖雙何身邊,開口便道:“貧僧需暫時離開片刻,望殿下恕罪。”說罷,也不等廖雙何給什麽反應,隨手將弓箭扔給一邊的侍衛,幾步便消失在眾人視野之中。


    廖雙何:……你這個態度是想讓孤恕罪的態度嗎是嗎是嗎?


    苗洛水從來到這裏後就一直沒怎麽表現出自己的存在感,不過那雙眼睛盯少子璧倒是盯得挺緊的,見少子璧一走,立刻便起身帶著侍女從帳篷後麵繞著跟了出去。


    瞅了瞅先後離場的兩人,芰荷微微彎腰,伏在古卿凰耳邊悄聲道:“姑娘,苗姑娘追著少公子走了。”


    眸子中有什麽東西慢慢變得濃鬱深沉,古卿凰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麵,低笑了幾聲,攏了攏著身上的披風,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


    “走吧,在這兒坐了這麽久弄得我也有些乏了。讓人跟殿下知會一聲,你且陪我出去走走。”


    “順便,看看那兩位的好戲也是不錯的。”


    過了不多時,迴到屬於太子府的帳篷中想要湊湊熱鬧的廖雙何沉默地站在帳篷幾步之外,沉默地看著除了幾個端茶倒水的小丫鬟外再沒人的帳篷,沉默地聽完屬下的匯報,麵上沉默的表情變得更加深沉了。


    一片枯黃的葉子被一陣涼風卷起,在帳篷前的空地上劃出一道淒涼孤寂蕭瑟無比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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