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於震驚之時,一切的語言都會失去力量。


    看著那道身影邁著高貴端莊的步伐,一步步踩著大理白玉台階登上高台,眾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唿吸,將脊背挺得更加筆直,身體不敢晃動分毫,仿佛發出一點聲音或是有半分的小動作都是褻瀆了神明。


    古卿凰的采衣是一襲高領修身的玄『色』曳地長裙,裙上用更深『色』的暗線繡了一隻正在沉睡的鳳凰,一直從後頸處延伸到裙擺最下端,在陽光的映照下栩栩如生,好似下一秒就會醒過來衝天而起,除此之外裙子上無任何裝飾。她的配飾也是簡潔無比,隻在腰間懸了一塊兒質地古樸的圓形玉佩,有些人看著那塊玉總覺得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到過。


    因為接下來要由正賓替她梳頭『插』笄,所以古卿凰此刻的頭發是完全披散下來的。三千青絲如一汪瀑布又似一匹上好的綢緞,長及腳踝,隨著步伐晃動出撩人的細微的弧度,更襯得她那略施薄粉的臉如清水芙蓉般明麗動人。


    她整個人,就好像那九天之上的神女,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大約眾人心中此刻都有一個共同的念頭:


    這還是那個作天作地為禍京城的小王爺嗎?


    調包了吧!


    而幾個心思各異的世家公子則是滿心的複雜,特別是下定決心把自己當成了斷袖的容大世子。


    從聽到聖旨開始,容逸整個人就徹底懵了,整宿整宿的睡不著,也不知道是該先高興自己的追妻之路少了一個最大的障礙好還是先鄙視自己看人的眼神好。


    至於那位一直追著華箏郡主跑的襄薑四皇子殿下,則是感受到了來自天衍的欺騙和來自世界的深深惡意。廖乘風也不是蠢笨之人,前後一想就明白自己被人坑了。怪不得一開始天衍表示不會送女外嫁,但當他跟古鄉雪黏糊在一起的時候卻沒人『插』手,仿佛什麽都知不道一般。


    典型的選擇『性』失明嘛!


    皇室一群當事人卻毫不關心這位小朋友的心理狀態,眼下大家都正雙眼亮晶晶地盯著那個緩緩走近的少女,滿心的驕傲。


    看!這就是他們古家的閨女!


    閨女少又如何?濃縮的才是精華!一個頂你們一百個!


    腳步在某處頓了頓,古卿凰原本目不斜視的雙眸微閃,然後不疾不徐地踏上了最後幾層台階,按著流程向需要行禮的長輩行過禮,向西跪坐在了事先準備好的錦墊之上。


    剛剛懷孕四個月的古姝走到她的身後,拿起一邊宮女奉上的玉梳開始一點點為古卿凰梳頭。


    一切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過了一加二加,很快便到了三加三拜。


    等換過衣服的古卿凰再次出來時,經受過一次又一次視覺衝擊的眾人再次驚呆了。


    正紅『色』的嫡長公主繁複宮裝,十二裙翼夾著祥雲將少女簇擁而起,長達幾丈的裙擺蜿蜒在身後,耀眼奪目的金凰裹著赤紅『色』的火焰衝破九霄。古卿凰原本就精致絕倫的臉上覆上了濃烈瑰豔的妝容,長眉入鬢更顯氣勢,鳳眸眼尾的火紅『色』飛影則是多了一抹妖異,朱紅『色』的櫻唇襯得本就如雪的肌膚更加剔透,眉心那抹鮮活的朱砂印仿佛烙在了人的心頭。


    古宸容琳等人都站了起來,給予自家女兒最尊貴的榮光。


    為了這種一鳴驚人的效果,容琳做主將更衣放到了加冠之前。所以等眾人歸座之後,古卿凰再次跪坐到了席位之上。


    奉冠的女官小心翼翼地呈上了那頂金銀為底珠玉為飾華貴精巧的鳳冠,古姝接過,在讚者容裳的幫助下替她佩戴好,緊接著便是將其餘的配飾一一歸位。


    覆著紅『色』錦墊的托盤之上放著幾隻發釵步搖,玉石環佩。古姝並未察覺到什麽不對,隻是挨個替她佩上,但當她拿起其中一根發簪時,容琳卻是幾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尖。


    那是一支血紅『色』的發簪,鳳首紋身,玉質溫潤如玉,隻一看就知道是極品。但有些奇怪的是,那發簪的做工卻並不怎麽出挑,算不得精致,跟旁邊的東西一比更顯的古拙。


    古卿凰此次及笄禮所用之物基本是她一手置辦的,有什麽東西她很清楚。最後加冠的用品是最關鍵最貴重的,她更是清點過不知多少次。她非常肯定,所有的頭飾都是成對的,而且絕對沒有這支發簪。


    這是怎麽迴事?難道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偷換嫡長公主的及笄用物?


    她在這邊懷疑糾結,坐於襄薑席位上的某人卻是渾身一僵,視線瞬間凝聚在那支發簪之上,掩於袖中的手緊緊攥了起來。在旁人看不到的麵具之下,如玉的臉龐已經燒的通紅。


    她這是……什麽意思?


    敏銳地感受到一道火熱中充斥著些許驚慌無措的視線打在了自己身上,古卿凰唇角勾起一抹細微的弧度。


    既然給了我,那我什麽時候戴就是我的事了。


    小和尚,敢作敢當,在這方麵,你的道行還淺啊!


    沒錯,這支鳳凰血玉簪正是少子璧那夜偷偷送來給她的及笄禮。


    說實話,當古卿凰一開始看到襄薑席位上那抹不食人間煙火的身影時,差點以為自己的眼神出了問題。她可萬萬沒有想到,少子璧會跟襄薑大部隊匯合,然後跑來觀禮。隨後,她便想起了一大早對桑白下的那道莫名其妙的命令——偷梁換柱。


    本來就是鬼使神差地冒出了這麽個念頭,誰承想正主居然好巧不巧地撞了上來。古卿凰一度想要讓桑白將那發簪在三加之前偷偷地換迴來,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做。


    因為她發現,她舍不得。


    在女子及笄之時送發簪,這本身就帶著『惑』人的曖昧以及心照不宣的示好。


    一想到能當著所有人的麵,當著他的麵,光明正大地將他送的發簪以最莊重的方式戴在頭上,某種可以稱之為標榜主權昭示關係的滿足感便侵占了古卿凰全部的心神。


    用最短的時間最清醒的頭腦審視了一下自己,古卿凰發現,自己或許是喜歡上這個和尚了。


    而且是非常喜歡。


    那個被鶴雲定為前世記憶的夢固然可以算作其中的影響因素,但古卿凰並不是拘於方圓之人。前世什麽的在現在的她看來已經是過眼雲煙,她更遵循當下內心的直接情感。


    她享受與少子璧的相處,渴望與少子璧的親近,這些都是確定以及肯定的。


    她不懂得什麽叫男女之情,但她想,如果當一個人的一舉一動甚至一個表情都可以牽動她的喜怒哀樂之時,那這個人一定已經被她放在了心裏,刻入了每一寸筋骨。


    稍稍一碰,便是動骨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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