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鶴林野獸橫出,夜路難行,且天險地勢惡劣,古來是兇惡之地,要不是看在天價銀子,又有幾人願意走這條荊棘路?


    孟大海並未親自領隊押鏢,領頭的是一對孿生兄弟姓石,這二人跟著孟大海左右,逐漸在沙眼鏢局裏嶄露頭角,而青鏢裏中則以那位酷愛兵刃的方欽南為首,相仿年紀的年輕鏢師不下二十人。


    車輪滾動,車隊走在官道裏自然是十分紮眼,而進了林子卻是十分隱秘,四周密林參天,將車隊裹挾其中,仿佛與世隔絕。


    童姑娘猶豫了一下,抿嘴道:“你不擔心嗎?”


    劉子明坐在前方,難得駕車,悠閑道:“不擔心,這些人的身手我瞧過了,最差的也有四品之上,都是練家子。”


    雙兒掀開窗簾,嘟嘴道:“我擔心!”


    劉子明嘴角上揚,笑道:“義妹是擔心我們有危險,還是擔心南宮啊?”


    童姑娘瞪了他一眼,明知故問嘛。


    雙兒柳眉微蹙,柔聲道:“雙拳難敵四手,十七哥一人去,萬一遇上雲景天之流……”


    “放心好了沒那麽巧,而且他不是一個人,餘大哥早就在路上等他了。”


    雙兒一臉愕然,旋即臉頰浮出酒窩,柔聲道:“餘大哥?對呀,自從我們上了江南的船,途經風口渡時餘大哥就下船去了,是義兄的安排?”


    劉子明胸有成竹地笑道:“趕上這家夥要在風口渡參加婚禮,算算日子應該正好可以和南宮同行。”


    童姑娘狐疑道:“餘大哥不是孤兒嗎?參加誰的婚禮?”


    劉子明攤手道:“我也不知道啊。”然後他俯在雙兒耳邊小聲說了什麽,冷雙兒明亮的美眸閃過一絲異色。


    就在此時,突然前方探路的方欽南停下腳步,單手舉起握拳,他環顧四周密林,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地方。


    天幕已沉,密林黑暗中仿佛隱藏著一切殺機。他和鏢局的探子們退了迴來,快步走到劉子明身前,低聲道:“先生,我感覺前方有人一直在盯著我們。”


    童姑娘伸出窗外,不停張望四周,隻聽見寒風吹動竹葉的沙沙聲,略帶擔憂道:“這四周都是林子,哪有人?難道是野獸?”


    冷雙兒也察覺到了不對勁,默默地握住了身側劍鞘,眨眼道:“是有古怪。”


    劉子明望向幾人,神色自若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在明處,他們在暗處,擔心是沒用的,走吧,若有人要動手也不是在這裏。”


    方欽南點了點頭,退了迴去。


    ……


    ……


    眾人繼續向前走去,按劉子明的推算,此處距離玄武關還有十多裏路,麵前有一條長約百裏的溪河,若有危機,便在那溪河鐵索之上。


    接下來的一段路,眾人覺得好似走入了一張無形的大網,空氣變得有些壓抑,連見慣了險路的老鏢師石氏兄弟都不禁冷汗直冒。


    走出林子,見斷崖兩端與百裏鐵索相連,橋上木板極抖,在夜風中鐵鏈子不斷發出咿呀的響聲。斷崖之下便是那條溪河,萬丈而下,一旦不小心跌落,必粉身碎骨。


    劉子明數著步子,預估著看不見的危險。前方一片黑茫茫,身後也暗流湧動。年輕鏢師們握緊了手中的劍,緊張十足地環顧四周。


    又起霧了。


    彌天大霧。


    老鏢師石世凱眯起雙眼,咽了咽口水,對方欽南說道:“小方,讓兩個兄弟去橋上探探路。這地方有些兇險。”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方欽南領命,揮手示意兩名年輕鏢師鑽進了白茫茫的大霧中。鏢隊則停在了林外的空曠地帶。


    石氏兄弟的哥哥石世豪的臉色有些凝重,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兩名鏢師身上,仿佛在擔心著什麽。他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下巴,在思考著可能麵對的危險。方欽南則靜靜地站在一旁,麵無表情。


    鏢隊裏的其他鏢師也都顯得有些緊張,他們不停地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有些人已經開始檢查自己的武器,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戰鬥做準備。


    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氛,弟弟石世豪深深地吸了口氣,帶著一群老鏢退到了鏢隊的後方。


    迷霧橋頭上傳來腳步聲,年輕鏢師們心懸到了嗓子眼。


    探路歸來的兩名年輕鏢師從迷霧裏現身,說道:“頭,沒人沒人!”


    “你確定嗎?”石世凱大聲問道。


    兩名鏢師紛紛迴答:“確定確定。”聲音響徹整個空曠地帶,“好!”石世凱大聲說道,“上橋,出發!”一聲令下,鏢隊緩緩地朝著橋上走去,但每個人的步伐都顯得有些沉重。


    鏢隊還沒前進幾步,那兩名前方探路的鏢師就慘叫一聲,被兩柄長劍刺死,挑落溪河。


    眾人來不及反應,忽得一聲怪響,從斷崖下方石壁上殺出三道黑影。一高,一胖,一瘦。身著黑衣,蒙麵持刀,攔住去路。


    劉子明眉梢一挑,望向三人說道:“山野劫道的?好說好說。”說著就準備拿出一錠銀子奉上。


    可三人無動於衷,大刀當前。


    劉子明歪著腦袋,無奈笑道,“幾位,這就不講道理了,若是要買路財,我可給你,為何不讓我們過去?莫非……是看上了我身旁的兩位姑娘?”


    童姑娘抱緊胸口,神色慌張。雙兒倒是沒什麽表情,隻是將伏羲劍緩緩抽離幾寸,擋在童芷身前。


    石世凱冷哼一聲:“沙眼鏢局護鏢,爾等是何方神聖?”


    三名黑衣刺客相視一眼,身材高大的刺客微微揮手,胖瘦刺客抽劍而出,率先從斜刺裏殺出,衝向鏢隊。


    鏢隊眾人早已鋼刀在手,擺開陣勢。胖刺客雖然身形肥胖,但動作卻異常靈活。隻見他一個側身翻體,躲開了幾名鏢師的劈砍。與此同時,瘦刺客也不甘示弱,他揮舞著手中的長劍,接住了幾名青鏢的攻擊。隨後他將劍輕鬆一轉,劍刃劃過之處,濺起一串血花,數名鏢師的喉嚨被輕易劃斷。


    方欽南拔刀閃出,刀身帶著淩厲的寒光,以掩耳不及盜鈴之勢劈開胖刺客的身軀。胖刺客大吃一驚,連忙暴退數步。然而,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那把刀如鬼魅般迅速劃破了他的腹部,血肉橫飛。


    胖刺客忍痛提劍格擋,卻被方欽南那把看似樸實無華的兇刀以橫斬之勢削去了劍刃。胖刺客被逼入絕境,狂喝一聲,散盡畢生真氣,試圖逼退那把兇猛的刀。


    縱是方欽南下手狠辣,也被胖刺客的劍意所逼,不得不暫避鋒芒。胖刺客的劍意如狂風肆虐,橋麵上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躲在一旁看戲的劉子明忍不住吐槽道:“打不過就自爆,有沒有素質啊!”


    他轉頭望向鐵索上那名無動於衷的高個子刺客,卻發現其人已經消失不見。待他迴頭,隻見高個子刺客已向離橋最近的冷雙兒掠去。


    那劍猶如寒冰刺骨,卻被一劍消融。冷雙兒伏羲劍完全出鞘,尋常的刀劍招架不住,但那柄劍卻是沒有寸斷。在削鐵如泥的神劍下能抗衡一二的,必是不凡之物,也說明那人實力不俗,與身側胖瘦兩人實力不可同日而語。


    高個子刺客向後退了三步,雙眼死死地盯著那把神劍,發出一聲冷笑,怪聲怪氣道:“這把劍在你這女娃子手上,真是可惜了。交給我,我可以放過商隊。”


    冷雙兒心中一凜,紅衣翻飛,手中劍疾速向前刺去。高個刺客鼻翼微微抽動,身形一閃,手中劍如一道銀光般直直刺出,正是一招“銀光探月”。


    伏羲劍劍出如龍,劍招快如閃電,雙兒以“疾如風,掠如火,出劍則斬天。”的冷家劍法上半訣應對。


    不想,那高個刺客竟似在瞬間便預判了她的劍招,輕輕一挑,便將伏羲劍挑向空中,劍歸刺空。


    冷雙兒一躍而起,一個翻身奪劍,落勢如劍,紅靴如鋒,重重砸去。高個刺客揮劍浮空,硬斬一個大圓,卻仍敵不過冷雙兒的清風搖劍意,狼狽後退數步。


    那襲紅衣乘勝追擊一劍,刺客迴轉不及,被劃破大腿,血花飛濺。


    冷雙兒落地穩住身形,心裏卻是驚訝。冷家劍法放在整個劍道上也是數一數二的劍術,哪怕是麵對小宗師級別的對手,也不可能被人輕易破開,更何況那人實力在自己之下。


    如此,隻有一種可能,此人便是自己家族之人,熟悉這套劍術。雙兒正欲發問,那高個刺客便一劍飛去,翻身掉入溪河。雙兒一劍出利落將飛劍斬斷,身形一掠,飛向劉子明處。


    另一邊逐漸不敵的胖瘦兩刺客也從人群中殺出,一一跳河而去。


    三聲撲通墜水聲,天地重歸寂靜。


    然而,冷雙兒並未收劍入鞘,她一襲紅衣,護在軍糧馬車上,目光冷峻,死死盯著浴血奮戰的年輕鏢師們。這些鏢師也未收刀,他們目光如狼,包圍了劉子明所駕的馬車。


    劉子明倚靠在馬車壁上,明知故問道:“諸位,這是何意?”


    從人群中走出的方欽南抹去嘴角的血絲,揮了揮手,有人拋出兩具屍體。定睛一看,正是那石氏兄弟。


    方欽南換了副嘴臉,指著劉子明,寒聲道:“你們暗中勾結賊人,害死了石家兄弟。兄弟們,一個不留,為兩位石前輩報仇!”


    劉子明鼓了鼓掌,譏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說來孟大哥也算沉得住氣,我猜他是讓你們在林子裏動手,不料你對我們有所忌憚,生生拖了一路,直到這三名突如其來的刺客出手,你便知道機會來了,嫁禍於人再好不過,而選在橋上動手,我們更是沒有逃跑的可能。”


    “我猜,沙老大也遭了你們的毒手。”


    方欽南眯起眸子,緩緩向幾人走來,獰笑道:“沙定疆死沒死我們也不知道,不過你們肯定活不了,不過……聽你這話,好像你早就知道了,既然如此,為何事先不逃?”


    劉子明微怔,旋即微笑道:“逃?你知道我為何選在棲鶴林嗎?隻因為這裏離玄武關最近?”


    劉子明搖搖頭,環顧四周,笑道:“因為這裏是天生的獸籠,逃無可逃,這橋便是撲獸夾,而自以為是獵人的你們……其實才是我的獵物啊。”


    ————


    與此同時,山穀底下一處溪河。


    在岸邊不遠的深河裏有一攤紅色血水,和一道黑魅身影,下一刻那道影子從水邊一躍而起,翻身艱難地衝到岸上。


    是先前那名墜入溪河穀底的高個刺客。


    冷雙兒的那一劍讓他的腿受了極大的傷害,他果斷地從腰間拿出藥粉撒在傷口上,疼痛感瞬間襲來,他忍不住悶哼了一下,緊接著又將上衣袖口撕成一條布帶,給自己的腿上做了包紮。


    做完這一切,他才氣喘籲籲地爬在地上,看著銀光滿色的圓月,想起剛才和自己短暫交手的那名妹子,欣慰地笑道:“真是長大了,下手還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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