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露寒光,眾人乘著月色離開了酒樓,來到一處宣州城內一家小客棧安頓了下來。


    空氣微冷清新,幾人卻沒有一絲疲憊的感覺。


    客棧屋內,粥火可溫。


    童姑娘熬了一大鍋的米粥,看的施小小雙手托腮,口水直流。


    劉子明聞著香氣,獨自一人推門而入。


    施小小心中抑製不住喜悅,“公子迴來啦?”


    童芷看了一眼他身後,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麽就你一個人,雙兒他們呢?”


    “哦,說沒胃口,估計談心去了。” 劉子明拿起碗筷湊近聞了聞,“這粥看起來不錯唉。”


    童姑娘皺了皺眉:“你怎麽有胃口?”


    劉子明盛了滿滿一大碗粥,沒心沒肺道:“我心大呀,屍身血海這種事,我很小的時候就經曆過很多次了。”


    “吹牛!” 童姑娘小聲嘀咕道。


    劉子明胃口大開,猛灌了一口粥,卻麵露麵色難色,喃喃道:“童姑娘,你這粥是不是忘加鹽了?”


    ……


    ……


    江天破曉,空中一抹魚肚白。


    南宮少卿換了一身幹淨衣裳,倚在走廊上望著黎明的江景。


    一夜未眠。


    冷雙兒一襲紅衣輕輕地拉著他的手,默默地陪在他身邊。


    南宮少卿腰間上的刀從昨夜迴鞘之後就興奮極了,顫抖不停,上麵的氣無處琢磨,一派大亂之象。隻好用劍心強壓上麵的血氣,不料一夜都未曾能止息。


    “刀亂則氣亂,氣亂其實是你的心亂了” 雙兒擔憂地說:“十七哥,你的心亂了……”


    南宮少卿微微斂神,迴想起昨天血夜,始終心神不寧。


    雙兒柳眉微蹙,“十七哥,其實我不明白,你怎麽會答應幫義兄殺人?”


    南宮揉了揉雙兒的發梢,溫柔道:“我欠這小子一個人情,今夜之後我便不欠他了。”


    “那你為何心神不寧呢?”


    南宮微微凝眉,“今天的事有古怪。”


    “你是說百花樓的人口拐賣?”


    “沒那麽簡單。” 南宮少卿臉色微沉,沉默片刻後,說道:“劉子明說,那位柳姑娘乃是當朝吏部侍郎柳常安的千金。”


    “怎麽說?”


    “與她同行的那些女子我仔細瞧過了,皆各府要員的女眷,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朝中凡是不歸順相黨的大臣,其妻小便會被抓住送到這裏,以此威脅朝野諸官,控製朝政。”


    “而那些歸順的,或是對相黨有功績者便能來此享受極樂。”


    雙兒晶瑩若玉的雙瞳閃過異色。


    “我今日殺的那些人都是相黨布在江南行事的股肱和根基……”


    “那相黨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說話間,天空的雲越積越厚,昭示著短暫的黎明之後,恐怕又會有一場暴雨。


    而種種跡象表明,這場暴雨波及的範圍還不止是江南……


    ————


    第二日一早,劉子明便來到李大人民房,李棋聖擺棋等候已久。


    劉子明自顧自坐下,端詳起桌上那半殘棋局。


    李大人微微抬眼,“劉大人的棋品有些賴啊。”


    劉子明裝沒聽到,撚起棋子,思慮著從何處落子。


    忽然心頭一動,劉子明找到一處妙手,撚子欲下。


    啪!!!


    李棋聖一把把棋盤掀翻在地,麵露惱火。


    “這是幹什麽呀?” 劉子明一臉無辜地彎腰去撿棋子。


    李炎兵麵露不悅,陰沉道:“老夫下了一輩子的棋,就沒見過有人向你這般行棋,劉大人,你知不知道你打亂了我多少布置?”


    “我做了啥啦?讓李大人這麽儒雅的棋手生這麽大的氣。”


    “劉子明!你入百花樓,入便入了,本指望你能查些什麽,攪亂局勢,可你全把相黨在江南的釘子全拔了,你以為相黨會善罷甘休,你以為整個江南士族會放過你?!!”


    劉子明雲淡風輕將棋子一一放入棋簍裏,“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呢?李大人,江南早就亂了,我隻是幫你們把局勢從暗地裏放到明麵上。”


    劉子明輕聲道:“欲大治呢,得先大亂。”


    李炎兵冷笑一聲,“大治?你有那個命活過這場大亂再說吧。”


    劉子明撓撓頭,答非所問道:“李大人這棋,你還下不下了?”


    李棋聖深深歎了口氣,從書架上拿出一件包裹遞給他,聲音蒼老道:“我想辦法送你出城,你的那些朋友應該有些本事可以自保,他們要殺的隻是你。”


    劉子明接過包裹,掂了掂了重量,還不輕呢。好奇道:“裏麵是什麽?錢?行囊車馬還是通關文牒?”


    “都不是。”


    “那是什麽?”


    “院內那聾啞丫頭包的粽子,味道不錯。”


    “粽子?有什麽用?”


    “逃命路上墊墊肚子。”


    “……”


    劉子明深深吸了一口氣,認真道:“李大人,我不會走的。”


    李炎兵眼眉扭作一團,揮了揮老舊的袖袍,無奈道:“也罷也罷,隨你便吧。”


    劉子明笑嘻嘻指了指重新擺好的棋盤,“還下不?”


    “不下了,今日心情太差,有什麽想問的你就直說吧!”


    “李大人還是您了解我……” 劉子明哈哈大笑兩聲,見李大人麵色難看,有所收斂。


    微微咳嗽兩聲後,低聲問道:“您認識一個姓柳的姑娘嗎?”


    ……


    ……


    扣扣扣!


    童姑娘拉開門來,見一灰頭土臉的姑娘,低眉折腰。


    “你找誰?”


    姑娘生澀道:“我、我找劉大人。”


    童姑娘哦了一聲,指了指旁邊:“他住那屋,現在他不在,出去了。”


    那姑娘點點頭,小心翼翼答道:“我可以等他嗎?”


    童姑娘看了一眼這姑娘衣衫落魄,心生可憐,應答道:“進來吧。”


    恰逢南宮少卿和雙兒迎麵走來。


    “柳姑娘?” 南宮少卿認出了這個在魔窟裏見過的姑娘。


    那姑娘緩緩抬頭,雙眼泛紅,撲通一聲跪在南宮麵前,抽泣道:“柳青兒謝恩公救命之恩!”


    冷雙兒見狀忙把姑娘扶起,柔聲道:“柳姑娘,我們女子存活於世,本就不易,是這世道不公,不是你的錯……”


    南宮點頭道:“雙兒說得對,所以你不必謝我們,既然你已脫身,從今以後就好好為你自己活,迴家去吧。”


    柳青兒自嘲一笑,語氣低落:“家?我哪還有家……他們不會放我走的,你們在,他們才會給我們一點自由,等你們走了,他們肯定就會把我抓迴去。”


    “光天化日抓人,江南是沒有王法了嗎?” 童芷姑娘聲音帶著一抹惱怒。


    “在宣州城,百花樓就是王法,有許多贖身的姑娘都會在出城的那一日被他們找人殺死。”


    說到此處,柳青兒雙眸微抖,哭著哀求道:“我不想死,我可以留在你們身邊嗎?我會燒飯,洗衣,幹活,所有丫鬟的活我都會幹的,隻要不要讓我接客幹什麽都行……”


    “柳姑娘……” 雙兒心疼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那就留下吧,等此件事了,我送你迴家。”門外傳來劉子明的聲音。


    柳青兒麵色一喜,望向那翩翩公子。


    童芷瞥了他一眼,“當官的,又說大話!”


    劉子明微微挑眉,“這怎麽是大話呢?我哪次不是說到做到!”


    劉子明看了童芷一眼,轉頭朝柳青兒問道:“先前姑娘說會燒飯,會煮粥不?放鹽的那種。”


    ……


    ……


    柳姑娘不僅粥煮的好吃,洗衣幹活,收拾屋子,服侍人更是周全。


    接下來的幾天,雲從容,風清和,客棧一直是祥和的氛圍,客棧中人仿佛不曾經曆那個血色之夜。


    施小小在日夜在房間裏鑽研南宮新教的劍招,還打花了不少房間的擺設,心疼地賠了許多錢。


    童姑娘在柳青兒煮的粥比自己好喝這件上很不服氣,一頭紮在廚房裏專研廚藝。


    南宮少卿依舊憂心忡忡,麵露冷意地環視著客棧附近的動靜,稍微讓他安心的便是雙兒的花枯症在童芷的調養下慢慢有了成色。


    而劉子明則是該吃吃該喝喝,閑暇有空便去找李棋聖下上兩盤棋解解悶,去的多了便和那民房內的聾啞姑娘交了個朋友。


    劉子明喜歡和她說話,覺得和她談天毫無顧忌,聾啞姑娘每次就靜靜待在他身邊,既聽不見也開不了口,但是很有耐心。


    民房內的世界在那時自成一方天地,全然不顧天地之外的腥風血雨,一夜之間江南大大小小三十餘名官員和士族全部死於非命,朝野震驚。


    而出乎意料的是,宣州城裏卻沒引起什麽大的波瀾,如黑雲壓城,卻不見雷雨。


    ————


    直至一個深夜,下了一場雷雨,夜深迷亂,屋內燈火闌珊。


    劉子明在案台前寫著什麽,卻聽見有人敲門。


    “請進。”


    柳青兒掛著單薄的白襦裙,雙手攥緊裙邊,可憐兮兮道:“大人,我有些睡不著……”


    劉子明停筆,起身道:“柳姑娘,說了多少次了,叫大人見外了。”


    柳青兒臉色微紅,顫著聲音道:“劉,劉公子。”


    “你來的正好,我正想和你說,這幾日你辛苦了,明日我們就離開宣州城,我會帶你迴家。” 劉子明溫柔道。


    柳青兒沉默片刻後,說道:“公子,我其實並不想迴家,也迴不去了……我如今這樣,還有臉迴去嗎?女子身如浮萍,命運如風,萍隨風起,怎能如意?”


    劉子明輕輕抓住柳姑娘柔弱的的香肩,難得認真道:“這不對,柳姑娘,命運如何是命運的事,人都可以該做出自己的選擇。”


    微微頓了一下,劉子明說道:“就拿我來說吧,我這個人呢從小就活在殺戮裏,有時候我都忘了我是怎麽熬過那些血火相織的晚上的,後來我厭倦了這種生活,直到現在連報仇的念頭都沒有了,可你看,現在我不也活的好好的?”


    劉子明雙眸如月,“柳姑娘你記住,不向命運低頭,命運才會向你低頭……”


    柳青兒微微哽咽,輕柔鑽入劉子明的懷中,胸前那抹風光柔軟貼膚,溫手輕輕一撫,姑娘家臉上多了一絲紅暈,柔聲道:“公子,青兒不知道怎麽謝你,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你,青兒,願意成為公子的人……”


    “柳姑娘……”


    少女的眼淚掉在了劉子明的心上,她輕輕道了句:“對不起……”


    窗外苦寒,屋內焚香暖爐,少年郎隻覺得頭腦一暈,身上燥熱。


    兩個人的臉在不知不覺中越貼越近,少女輕輕一吻,消去寒意萬千。


    公子翩翩,也不是剛正自持之人,如此美人,五尺環香,又是一副風吹雨打的可人模樣,投懷送抱,在雨夜時,在燭火下,在聲聲嬌色,在溫柔鄉裏。


    有人於花燭之床,褪去衣衫,露出如白雪的肌膚。


    燭火一滅,春光豔豔。


    ……


    ……


    (未完待續,預知後事如何,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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