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掠了一陣,已離山洞越來越遠,雲雪晴覺得自己追不上了,當下甩手就是一枚銀柄飛刀,用足了力氣,心道即便是殺手也下了,嗖的一聲飛刀破空而出,隻見前方奔跑那白衣女子風陵明顯一個踉蹌,自是背上中了一刀,不過風陵也不簡單,當下幾乎跌倒,卻硬生生站直了身子,步伐淩亂地掙紮逃走。


    雲雪晴鬆了口氣,這一下就算不致命也能讓她傷的不輕了。銀柄飛刀是天池派的成名暗器,她平時卻很少使用,隻因天池派種類繁多的功夫中,她並不太擅使暗器,每每出手總失了些準頭,後來為免給師門丟人,她也就不太用了,剛才情急之下才使出來,總算不負眾望。


    心中一口惡氣像是隨著那飛刀一同出去了一般,隻是情緒還未平穩,胸口不斷起伏著,此時方覺夜風的寒冷和周圍的鬼氣森森,她不及多想,轉身便往來路走,然而追出去太遠,一時間竟找不到來時的山洞。


    就這樣在黑暗中走了些許時候,忽然聽得不遠處似乎有人說話,她順著聲音走去,也不管是敵是友,走得近了,才發現那竟是對峙的尹情俠與葉淩煙兩人。


    她唯一想不通的是,尹情俠追蹤葉淩煙比自己追蹤風陵還要早些,過了這些許時候,自己已經打跑了風陵,尹情俠竟然還沒搞定葉淩煙。她跟上前去,也不現身,隻是保持著勉強能夠聽到他們說話的距離,藏身山石之後,靜靜觀看。


    葉淩煙、尹情俠分立暗淡天幕下的兩側,葉淩煙的羽扇已斷了一邊,因此手中並沒拿著武器,尹情俠倒是長劍在手。


    “尹情俠,連你也不放過我?”她看到葉淩煙恨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目光中帶著的是一絲同自己一樣的悲憤。


    為何他也會有這般悲憤的神情?


    尹情俠隻是如尋常一樣平淡如水地看著他,卻吐出堅決不容置疑的四個字,“跟我迴去。”


    “不可能!”葉淩煙像是聽到了個玩笑,迴去?迴去後自己還焉有命在?


    尹情俠沉聲不語,片刻後一字字道:“如果是你做的,看在情意一場,我會帶你迴去請掌門留情。如果不是你做的,你也要跟我迴去向掌門說個清楚!”


    “哈哈……”葉淩煙忽然縱聲大笑,“尹情俠,枉你還知與我情意一場,卻連你也不信我,那個天池派,我還迴去作甚?!”


    “事實證據就在眼前,我沒法信你!”尹情俠亦不留情麵。


    “好,你……你,就當是我葉淩煙看錯了人!”他言罷,飛身而起,看也不看尹情俠一眼,便向遠處飛掠而去。那一刻,躲在山石後的雲雪晴似乎見到尹情俠作勢欲追,卻隻是遲疑了那麽一瞬,又停了下來。她不解,既然尹情俠執意要抓葉淩煙迴去,那麽以他的功力剛剛絕對能抓住他,卻為何又放他走了。


    她不解,然而此刻更想不通的是他們口中的“情意一場”又指什麽,究竟是“情義”,還是“情誼”?亦或是“情意”?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那個在客棧的早晨,他們從同一間房裏走出的一幕。


    此情此景,她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現身來表示剛才偷窺了吧,待到尹情俠一人走得遠了,她才從山石後出來,尹情俠許是今晚情緒也十分激動,竟沒有發現她的行蹤,就這樣追隨尹情俠的方向,不多時便迴到山洞。


    一行人將章淵的屍身清理了準備帶迴長白山安葬,跟隨著師兄師姐們迴到昆侖驛館,她覺得渾渾噩噩的,這一切好像做夢一樣,更激烈的戰鬥是在所難免了。她看到林雅隻是捧著裝有章淵骨灰的壇子,呆呆地不說話,她如果沒有記錯,等這次大戰完畢,章淵和林雅就要請掌門師兄為兩人主婚了。


    可如今章淵身死,葉淩煙叛變,林雅又受了傷,失散的阮羈涯和洛曉楓也毫無消息,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讓人措手不及,本想照顧林雅休息,林雅又不肯,後來她實在沒轍了,自己也累得不輕,想著迴房打個盹,卻沒想到倒頭便睡著了,這一睡便幾乎是一天一夜,次日黃昏,當她醒來梳洗好來到議事廳時,意外地發現蘇逸風、尹情俠、顧雲然、陌言、蘇逸清都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裏,甚至林雅也已恢複了神智,雖然形容依舊憔悴,可畢竟是名門女劍仙,此時已收拾好了妝容,正向蘇逸風稟告這些天來的遭遇。


    睡了這麽久有些不好意思,雲雪晴本打算溜邊尋個角落裏的位置坐下,不料還是驚動了他們,蘇逸風淡淡地招唿著,“雪晴坐吧,這些天你也累了,剛才就沒去叫醒你。”


    這樣體恤民情的老大上哪找去啊,她感恩戴德地行了禮,陌言順理成章地起身往後坐了個位置,讓出林雅下首的椅子來給師姐坐。


    她到來的時候,林雅之前的經曆已經說了一半,她從半截開始聽,有些雲裏霧裏,不過從大家的討論中,還是整理出了整個事件的頭緒。


    原來,章淵、林雅、阮羈涯、洛曉楓、葉淩煙等人離開昆侖驛館、前往酒泉與天山派周旋後,便分別執行自己的任務去了,其中章淵與林雅則一同負責監視天山派的動靜。數日後,二人曆盡周折終於發現,有一黑衣蒙麵人時常夜裏與天山派首腦聯絡,甚至有一次章淵暗中跟蹤那人,驚異發現那人使的是天池派的獨門輕功。


    二人正盤算著如何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把這內奸抓出來,還未等實施,大戰爆發,奇怪的是不知為何明明林雅、洛曉楓、阮羈涯、葉淩煙等人都在,可敵人偏偏把章淵和林雅當做重點攻擊對象,幾番混戰下來,章淵為保護林雅身受重傷,天池派眾人退守那處山洞休整。


    按照林雅的描述,當時她在山洞內照顧章淵,洛曉楓累得倒在一旁睡著了,葉淩煙和阮羈涯在洞外輪流守衛。半夜,章淵傷勢嚴重,葉淩煙進來看了幾迴,便提出采些草藥煮了為其療傷,天池弟子多多少少都懂些醫術,林雅為章淵傷勢憂心忡忡,也便拜托他去了。


    一個時辰後,葉淩煙送了藥來,隨即又出去替換阮羈涯守夜。林雅先喝了一口,覺得有些燙,略吹了吹,晾了一會,才端給章淵。


    章淵仰頭灌下半碗,卻頓覺不對,那藥中被注入了些許妖族陰邪之氣,雖不致命,卻可一時化人功力。林雅當時急了,章淵吩咐先別聲張,此事與葉淩煙脫不了關係,好在章淵隻喝了一半,而林雅隻喝了一小口,不至於立時失去反抗之力,當下章淵不再多言,隻與林雅商定,密切監視葉淩煙的動靜。


    次日天明,戰事又起,接連幾天的大戰,章淵既對葉淩煙起疑,卻奈何自身傷重,一旦直接揭穿,隻怕難以將他製住,於是接下來的幾天章、林二人反到對葉淩煙更親近些,免得打草驚蛇。然而戰鬥愈演愈烈,林雅與章淵終於被衝散,三日之後,林雅傷痕累累終於衝到山洞中去尋章淵時,大火已幾乎將整個山洞淹沒,她記得自己看到的最後一幕,是章淵倚著石壁而坐,葉淩煙飛身掠入山洞,她想要衝進去阻住葉淩煙,肩頭卻不知挨了哪個天山弟子的重重一擊,隨即失去了知覺。


    等她再醒來時,已是被安瑤救迴昆侖驛館。


    聽她講述完畢,眾人憂心忡忡,尤其尹情俠臉上已看不出任何神色,冰雕般的麵容猶如蓋上一層嚴霜。雲雪晴看看蘇逸風,又看看尹情俠,不敢出聲,眼下戰鬥對天池派十分不利,得力弟子章淵喪命,阮羈涯、洛曉楓又至今失蹤,生死未卜。可盡管如此,她亦知道,以蘇逸風的個性,一場報複的大戰即將開始了。


    酒泉之戰,這是她一生也忘不了的一場大戰,因為這不僅是江湖有史以來被濃墨記載的一戰,對她雲雪晴而言,更是一個轉折點,讓她與離沐天的關係,硬生生從彼此還留有舊恩的尷尬師徒愛人,轉變為兩相看厭、殺個你死我活的仇人。


    酒泉的風,凜冽一如千年之前。


    她仗劍走在天池派弟子的隊伍當中時,任這漠北的風灌滿衣袖裙擺,連防塵的麵紗也被吹散,那種將生死看淡的豪邁與悲壯,讓她覺得自己來到了天邊。


    她記得,幼時曾聽掌門師兄講過酒泉的來曆,千年之前,漢武帝時,驃騎將軍霍去病征戰匈奴,大獲全勝,行至此處,皇帝派人送來慶功酒,怎奈酒隻有一壇,而霍將軍手下兵將無數,這位年輕的將軍不肯獨享慶功酒,而是將酒倒入河水之中,與兵將共飲勝利甘泉,酒泉一名由此而來。


    千年後的她,卓然獨立於這漠北的酒泉,依然能夠遙想當年霍將軍的豪邁英姿,盡管此刻擺在她麵前的,同樣是一場生死苦戰。前方,是陸瀟青與柳寒夜帶領的昆侖弟子,他們誓要鏟除天山派,為恩師玄蒼真人報仇,後麵,是顧雲然調集來的赤焰青天幫,這漠北第一大幫更是信誓旦旦要取風無痕項上人頭為老幫主和大小姐償命。


    戰火連天,燃燒了白晝與黑夜,雲雪晴與陌言混在同門弟子作戰的身影中,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生死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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