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雪晴幾人辭別了風絮與胡不歸,攜月禦離開忘川蒿裏,繼續前往少林。原本她還在憂心自作主張把月禦借給了妖邪,是否會被陸瀟青責怪,不過出了忘川蒿裏沒兩天,她就沒精力擔心了。


    在那陰氣極重的地方呆了一天一夜,又不小心穿過溫語凝帶著鬼氣的身體,再加上連日奔波的她終於受風寒生病了。


    一行人在山東境內一座名叫暮霞鎮的地方暫歇下來,找了家客棧入住。鎮子不大,還算清淨祥和。陸瀟青仙術高絕,自也精通醫術,為雲雪晴診脈抓藥倒也遊刃有餘。原本以為隻是普通的風寒受涼,再加上她自小學武的身體底子,應該很快痊愈,卻到底還是低估了陰氣入體的代價,她這一發燒直燒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才漸漸退去。幾人便也不再著急趕路,權當在此歇腳了。


    她心中也糾結,且不說身為習武修仙之人,病了這一場是何等丟人,更讓三個夥伴擔心得不得了。因而第四天午後剛剛退燒,她便走出門來,表示自己沒事了。


    客棧不大,跑堂的小二也沒有幾個,陌言向掌櫃借了藥壺正在院落間自己煎藥,此時見她出來,嚇了一跳,“師姐,你怎麽出來了?好些沒?”


    “小言,我好多了。”她一笑,搬了個小木凳在陌言身邊坐下,隨著陌言手中扇子輕搖,藥壺中飄散出帶著暖意的藥香,讓人心神也安寧了不少。


    “那就好,天哥去藥鋪抓藥了,陸大哥去查看附近天山派的動靜。”陌言一邊說著,手中扇子不停。


    雲雪晴點點頭,多日趕路,她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般和小師弟並肩而坐聊聊天了,於是單手托腮,就這麽靜靜地看著他煎藥,這份恬淡在血雨腥風的江湖中委實難得。


    待了片刻,陌言忽然抬起頭,“對了,師姐,那日在忘川蒿裏大戰時,安瑤來過了。”


    “她?”雲雪晴一愣,若不是陌言提起,她幾乎都已快忘了安瑤這個名字。


    “那日我們被天山弟子圍困,安瑤忽然現身,想要救我們出去。”陌言說這話,卻不停手裏煎藥的動作。


    “後來呢?”雲雪晴追問,不知何時起,她對於安瑤與離沐天之間的事,已不僅僅是好奇,而是一種難以名狀的關心。


    “後來天哥把她罵走了。”陌言道,“天哥說不想再看到她,讓她滾得越遠越好。”


    雲雪晴輕輕歎了口氣,盯著藥壺上氤氳著的繚繞熱氣,若有所思。


    夕陽西下,天邊暈染著變幻莫測的雲霞,透過那影影綽綽的西窗,灑下一片金色的暖意。


    離沐天已然迴來,院落間的石桌上,放著剛剛煎好冒著熱氣的藥。雲雪晴輕輕推開軒窗,看到屋簷下那一身墨色長衫的身影在石凳上坐下,對著碗裏的藥扇了又扇,吹了又吹,讓它不那麽燙。


    她暖暖一笑,輕移蓮步,緩緩走出門去。


    若流淌的時光靜靜停留在這一刻,該多美好。


    “師傅,來喝藥了。”看到她走近,離沐天欠了欠身,用湯匙舀起碗中的藥,那一刻的眉間,帶著似有還無的淡淡情愫。


    雲雪晴來到他身邊的石凳上坐下,卻並沒有接湯匙,而是直接碰過他手裏的碗,端到嘴邊,一飲而盡,連眉頭也不皺。


    有些出乎離沐天的意料,她並不是什麽怕苦怕藥的纖弱女子,她可以大口喝酒大碗喝藥跋涉千裏與男子並肩而戰。


    看著她藥碗見底,離沐天遞過桌上的絲帕,看著她擦了擦嘴,“師傅,可好些了麽?”


    雲雪晴點頭,這一刻,他覺得離沐天早已不再是那個初入師門什麽也不懂的小徒弟,隨著一路走來早已成長為可以獨當一麵的溫柔男子。


    “小天......”坐了一會,陌言適才的話讓她決定還是親自問一問,“聽說那日在忘川蒿裏,安瑤來過了?”


    離沐天頓了一下,微微點頭,“不過我已讓她走了,師傅放心,她必定不敢再來打擾咱們。”


    “你對她說了什麽?”她在離沐天眼中看到的是胸有成竹的目光。


    “我直接讓她滾了。”離沐天淒然一笑,“嗬,師傅,我如今對她已無半分感情,剩下的隻有恨,也許過不了多久,連恨也沒有了,就像溫姑娘所說那樣,是真的放下了。”


    “真的......放下?”她微微低頭,思索著他的話。


    離沐天側過頭,望著天邊漸遠的雲霞,目光篤定,“她移情別戀,不過是由於胡不歸那個狐妖比我強大,遲早有一天,我會比他更強大,把他踩在腳下。”


    “等你比他更強大的時候又當如何?倘若那時安瑤再迴頭來找你......”雲雪晴不由得問。


    “嗬......那時,我不會再看她一眼。”離沐天笑了,笑容中帶著一絲邪魅的妖異,一字字卻像重錘一般敲擊著,“待到我策馬江山劍指天下時,她早已配不上我,我又為何還要那水性楊花的女子?”


    雲雪晴凝望他的雙眸,刹那間,在他眼中看到的是縱橫六界所向披靡的風雲萬千。這目光,似曾相識,又恍如隔世,就如同在天池之巔的瀟瀟暮雪下,蘇逸風那悵然落寞卻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淩人氣魄。


    “師傅,待到那時,我哪也不去,隻一心陪著你行走江湖,清剿妖邪,然後便一同坐在斜陽下,去看如今日這般的晚霞。”


    今日這般的晚霞......她坐在他身畔,遙望天邊的一抹如煙花般絢爛的緋紅,這時的天下,隻有他和她。


    待到他日策馬天下時,她不要那萬裏河山,不要那白日飛仙,隻要這六界的一隅,在緋紅的夕陽下,沏一壺清茶,與這解甲而歸的故人,並肩共看雪落無涯。


    許是大病初愈身子尚且虛弱的緣故,她籠罩在這金色夕陽裏,不知不覺在他肩頭睡去。他伸出手,想要攬過她,手卻停留在半空,猶豫半晌,輕撫上她如雲的秀發。那一刻,仿佛有什麽在他心底觸動了一般。


    他苦苦一笑,什麽師徒,什麽世俗,連狐妖都愛過了恨過了,還怕什麽,給他一把劍,他就能顛覆整個六界。


    繾綣夕陽下,是他們相偕的背影,在暮雲絢爛的西窗前,銘刻成一道過往的風景。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雲雪晴就被窗外的嘈雜聲吵醒,睡眼惺忪地攏了攏亂了的頭發,披了件長衣便打開窗子一看,驚得她一下子徹底清醒了。


    那些統一服飾手持武器的年輕人,不就是天山派弟子麽!


    他們三五成群地在巷子裏走著,不時抓過一兩個百姓盤問幾句,像是在找人。此刻她心中已得出結論,天山派弟子要找的,不就是自己這幾人麽。


    她連忙飛快地換衣梳洗,剛走出房門便撞上迎麵走來的陸瀟青。時候尚早,客棧大堂裏並無其他客人,隻有離沐天拉著困得東倒西歪沒睡醒的陌言。


    “天山派弟子來了,聽說這次來了上百人尋找雙劍。”陸瀟青一進門就壓低聲音道。


    “什麽?!”離沐天一驚起身,連一旁的陌言也一下子睜大眼睛。


    “眼下我們須盡快離開這裏。”陸瀟青不愧為昆侖精英弟子,單是遇事沉穩不驚這份心態,便不是他人能夠比擬的。


    “可是,師傅身子還沒好。”離沐天立刻道。


    “雪晴......”陸瀟青看向雲雪晴,心中犯了難。


    “陸大哥我沒事的,我們這就上路吧。”雲雪晴連忙搖頭,她可不想因為自己而讓夥伴們受到危險。


    沉默了一會,陸瀟青作出決定,“我們去鎮東頭買幾批馬,一來加快行程,二來也不至太過勞頓。”


    他既吩咐下來,其餘三日自然再無異議,於是火速收拾行裝,在鎮上買了三匹快馬,陸瀟青與陌言各乘一匹,雲雪晴病情初愈的緣故,與離沐天共乘一匹,四人三騎趁著天山派大隊人馬還未入鎮之時,悄然出了小鎮,策馬往南而行。


    他們心中清楚,縱然快馬加鞭,亦未必能躲得過這方圓百裏天山派的耳目,更何況陸瀟青心中清楚,此前探聽奪劍之事,天山派已來了一位極厲害的人物,那人並非天山弟子,卻與天山世代同盟,此人一出,便是己方四人合力,也未必能從那人手中逃了開去。


    這份亂的思緒他並不曾與雲雪晴等人提起,隻怕敵人未至,先亂了軍心。眼下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頭也不迴地向南疾行,盡管已聽到遠處隱隱傳來的馬蹄聲。


    天山派地處北疆,那些來自塞外的牧馬絕不是中原尋常馬匹能夠比擬的,速度之快令人心驚。就如同此刻大家所見,天邊隱隱現出一隊人馬,不下三十餘騎,不用多問便知是天山弟子。


    被敵人包圍,雲雪晴這四人反倒鎮定下來,尤其是陸瀟青一勒馬韁,神情自若地望向前方不遠處的天山領隊之人,那人一身湛藍長袍,手中一對泛著微微幽光的冰藍色雙輪,在馬匹上揚眉冷笑,正是當日曾在忘川蒿裏放了他們一馬的天山派大弟子袁千葉。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請留意陸瀟青說的話哦:天山派來了一位極厲害的人物,雖然並非天山弟子,卻與天山派世代同門!! 小小劇透:此人美男一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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