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瀟青拉著柳寒夜在房間中央的方桌旁坐下,雲雪晴也將程小繞讓到桌前的椅子上,自己則與離沐天退到靠牆的案幾邊落座,最後進屋的陌言沒了位置,於是直接側坐在床邊,手裏依然把玩著他那柄可長可短的無名槍。


    “小繞,不早了,你去睡吧。”柳寒夜落座後,淡淡地說了一句。


    卻沒想到程小繞的反應很大,“我才不要!我不困,我要聽你們說話!否則趁著我不在,你又說姐姐壞話!”


    倚床而坐的陌言倒是笑著插了一句,“喂,你這丫頭怎麽不聽你哥哥的話?”


    “要你管?哼!”程小繞迴頭瞪了陌言一眼,又朝他做了個鬼臉。


    柳寒夜半是無奈地搖搖頭,也不去強迫她。


    陸瀟青溫和一笑,“既然程姑娘有此興致把酒言歡,那是最好。”言罷便叫上小二,上了幾道夜宵。


    “寒夜……”菜熱酒暖,陸瀟青用力握住他的手,“你不在的這幾年,師傅他老人家很想你,我下山之前,他還在日日念叨你。”


    柳寒夜微微垂下頭,輕歎了口氣,半晌才道:“轉告師傅他老人家,弟子不孝,無顏再迴昆侖,請他老人家忘了曾收過我這個徒兒吧。”


    “寒夜!”陸瀟青的意思是十分想讓他跟隨自己迴到昆侖的,卻見柳寒夜隻是微微搖頭,知道他不願再提及此事,隻好轉了話題,“寒夜,這幾年裏,你都到了哪裏?”


    “一人一劍,走到哪裏,便是哪裏。”柳寒夜淡淡的語氣中仿佛有一種讓人不太容易接近的氣質,這不由得使陸瀟青感覺到,這兩年裏,他真的是變了很多。


    “那……程小姐呢?你與這位小繞姑娘又是如何相識?”沉默了片刻,陸瀟青終於問出自己一直深藏在心底的謎團。


    雲雪晴和離沐天相互對望一眼,從陸瀟青的語氣中似乎可以察覺,柳寒夜並不是像尋常弟子一樣被派到山下曆練,而倒像是離家出走一般,並且似乎還不想再迴去,這其中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程小姐……在這裏。”柳寒夜冷峻而清秀的嘴角泛起一抹淺淺的笑,隨即看了看程小繞。


    “嗯?”陸瀟青不可置信地望向程小繞,他幾年前就曾見過程小姐,那時的程小姐就已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怎麽兩年之後反而會成了身邊這個不及十五歲的小女孩?


    看到眾人一齊望向自己,程小繞再次連連搖手,立刻道:“不不不,我不是。你們說的程小姐,是我姐姐程絲念。”


    陸瀟青點點頭,他記得號稱“華北一程,嶺南一張”、“一掌斷山河”武林名宿程萬鈞老爺子的千金芳名正是叫做程絲念。於是立刻問,“不錯,那麽小繞姑娘,令姐現今人在何處?”


    “唔……姐姐在順天府。”程小繞在說這句話時低下頭,卻不時偷眼望一下陸瀟青,言罷頓了頓,又道:“姐姐下個月就要成親了。”她言罷便徹底垂下頭去不再說話,那表情像是自己做錯了什麽事一樣。


    雲雪晴不由得好奇,她姐姐成親,為什麽她會露出這種奇怪的表情?不由得問道:“小繞妹妹,那麽你的準姐夫是誰呢?”


    這次程小繞換做悄悄抬頭偷眼去看柳寒夜,半晌才支吾著道:“是……是……是關中霸刀堂的少主祁林亭。”


    “霸刀堂少主?!”陸瀟青盡管努力掩飾吃驚的樣子,卻還是被人一眼看出,不由得轉頭望向柳寒夜,“寒夜,這是怎麽迴事?”


    柳寒夜卻隻是冷冷一笑,“師兄,不過是一女人而已,我玩夠了,自然分給別人了。”


    “寒夜?”陸瀟青更是睜大了雙眼,“寒夜,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人都是會變的,不是麽?”柳寒夜倒是毫不在意地笑笑,那笑容中帶著沁透人心的寒意。


    陸瀟青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僅僅三年左右不見,他這從小一起長大,自己最為疼愛的師弟竟像是變了個人,為什麽會這樣?


    “師兄,早些歇息吧,你這次出來,是不是有任務?”柳寒夜忽然問。


    “不錯。”陸瀟青點點頭,“我奉師命與這幾位朋友去一趟少林寺,其中緣由改日再與你細說,你和小繞姑娘趕了一天路,也早些歇息吧。”


    柳寒夜點點頭,也並不與其他人告辭,起身便出門去了,事實上自從見麵以來,除了陸瀟青,他似乎從未和別人多說過幾個字,想必是性子十分冷淡的人吧。


    程小繞看著柳寒夜離去的背影,不由得大叫,“喂!寒夜哥哥,我的房間在哪裏呀?”


    柳寒夜隻是頭也不迴地走出門去,不曾停留一步。


    雲雪晴見狀走上前,拉了程小繞的手,微微一笑:“小繞,我帶你去房間休息,可好?”


    程小繞用力點了點頭,雖然與雲雪晴這些人隻相識了一個晚上,卻讓她很輕易地便信任了他們,想必也是個沒有什麽警惕之心的孩子。


    身後坐在床上的陌言倚著床柱,悠然一笑,“喂,小繞姑娘,剛才還說不困,現在就要去休息了?”


    “哼!!”程小繞轉過頭來,朝著陌言又做了個鬼臉,轉身跟著雲雪晴出門去了。


    陌言也不介意,隻是搖頭笑笑。對麵很少說話的離沐天卻像是看出了端倪,不由得一笑,“小言師叔,這一路上也不見你怎麽說話,怎麽如今專門和那小丫頭作對?”


    “啊?......我沒有啊!”陌言假裝聽不懂,一個輕躍跳下床來,連忙衝到門口,“那個......天哥我要去睡了哈,你們慢聊......”言罷逃跑似的奔出了房門,還一個沒留神撞在門框上。


    離沐天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逗逗這兩個一見麵就像冤家似的小孩子,還真有趣。


    雲雪晴安頓了程小繞睡下後又迴到陸瀟青的房間,看到離沐天還在這裏,陸瀟青也一動不動地坐在桌旁苦思冥想,這其中有著太多的事想不明白。


    “陸大哥?”怕打擾他,於是她隻是放低聲音,輕輕地叫了一聲。


    陸瀟青從紛亂的思緒中迴過神來,“雪晴,小天,坐。”說著將雲雪晴和離沐天叫到桌邊。他知道,對於柳寒夜,他們亦存了更大的疑團。


    飲下一口薄酒,陸瀟青開始整理思緒,“寒夜是與我從小一同長大的師弟,昆侖派眾弟子中,唯有我兄弟二人感情最深。寒夜性情乖巧恬靜,聰慧穎悟,武學和修仙上的造詣絕不在我之下,師傅也是極其器重於他。”


    “後來他又怎會下山那麽久?”雲雪晴從他的話中不難聽出,柳寒夜該當是昆侖派這一代弟子中的高手,想必也是和陸瀟青一樣的重點培養對象。


    陸瀟青歎了口氣,像是想起了什麽不願迴憶的往事,“他......是被師傅逐出師門的。”


    “為什麽會逐出師門?!”這下輪到離沐天一下子不淡定了,要知道武林門派將弟子逐出師門可不是小事,那必是弟子犯了不可饒恕的過錯,才不得已而為之。


    “因為......唉,說來話長。”陸瀟青仰頭又喝下一口茶,那段不堪迴首的往事如同一道本已快要愈合的傷痕,如今,他卻要將這道傷痕一點一點揭開。


    “三年之前,師傅他老人家親自下山,帶領我們幾個弟子去中原拜訪一位舊友,順便處理幾個妖魔犯下的禍端。卻在無意中結識了順天府程家小姐程絲念。程小姐美麗溫柔,活潑大方,對寒夜更是一見鍾情,三番五次到我們所住的昆侖驛館來尋寒夜,起初寒夜一心修仙習武,對程小姐並不放在心上,然而經不起天長日久,我們在中原的昆侖驛館住了數月,寒夜與程小姐更是感情日篤,定下終身。”


    “原來是程小姐先行愛慕柳少俠,不過既然後來他們兩情相悅,倒也是一樁好事。”雲雪晴心中暗暗好奇這位程小姐到底是個什麽人物,竟然能打動這般高貴冷漠的柳寒夜。


    離沐天卻道:“想來這位程小姐敢愛敢恨,性情直爽,倒是讓人敬佩。不過......陸大哥,貴派昆侖難道不是以修道為主麽?又豈能成親?”


    他此言一出,雲雪晴的心沉了下去,似乎隱隱感覺到柳寒夜被逐出師門的緣由了。


    陸瀟青長歎了口氣,“小天說得對,昆侖派與天池派不同,雖然皆為修仙,但天池派是修煉劍仙一脈,不忌凡塵,昆侖卻是出家為道。我與各位情深意篤,故兄弟相稱,實則我們大多昆侖弟子都是出家的道士。”


    他停了停,繼續先前的話題:“因而寒夜與程小姐之事自然不能為師門所容,實際上昆侖弟子修道半途而終、身入紅塵之事也並非沒有先例,若是尋常低級弟子凡塵未斷也就罷了,怎奈寒夜一直是師傅最為器重的弟子,將來很有可能修煉成仙或接任掌門,是以師傅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墮入紅塵。”


    “柳少俠那時也不過十□□歲的年紀吧?”雲雪晴輕歎,少年人的愛情總是懵懂而執著,刻骨銘心。


    陸瀟青點點頭,“那時的寒夜,執意要與程小姐在一起,程小姐也是苦苦哀求師傅他老人家,師傅心痛之下,企圖以師門條令嚇住二人,不料寒夜也是倔強脾氣,與師傅一言不合下山出走,師傅更是搬出逐出師門的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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