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到神月山山頂時,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她解開馬匹身上的韁繩,拍拍它的腹部,看它越跑越遠後,忽然開口:“出來吧。”


    隱藏在暗處,始終跟隨著女子的男人現出身影,他眸光眷念地看著眼前成長了許多的女子,這是這一年來她第一次允許他出現在她麵前。


    楚楚其實一直都知道這一年封燚一直在暗中保護著她,為她擋去了無數對手勢力派來的暗殺,從早到晚,沒有一刻會離開。


    她看著已經長達一年沒有見過的男人,他還是初見時的模樣,隻不過比起初見時的邪魅肆意,現在的他看起來陰鬱了不少,那雙赤色的紅瞳似乎都蒙上了一層灰色。


    “阿燚,你知道我為何會來到這裏,又為何會叫你現身嗎?”楚楚看著男人的眼睛,問道。


    封燚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她……又喚他為‘阿燚’了。


    “為何?”他問。


    楚楚彎眸,一步步往後退去,而她身後,是萬丈懸崖:“因為這是我們在這個時代的最後一麵。”


    封燚怔了怔,他的身體不可控製地往前了一步,想去把不斷往後退,最後退到懸崖邊的女子拉迴來,但中途卻被她高聲叫住。


    “別過來!聽我說。”


    封燚停住靠近的步伐,他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烈烈狂風吹拂起了她的如瀑墨發,裙擺隨著狂風飄揚,站在崖邊的女子一襲白衣絕世,她的神情平淡中帶著決然。


    清越的嗓音通過風傳進他的耳朵。


    “阿燚,作為白露,我沒辦法和你相愛相守。”


    封燚的眼眸一點點變得暗沉,他聲音低沉道:“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但是楚楚,我不允許,也不會讓你如願,就算一輩子將你困在我身邊,就算你恨我,就算隻是一副軀殼,我也要留住!”


    楚楚並沒有因為封燚極端的話語生氣,她平和地望著他,突然笑了,笑意清淺絕美。


    “阿燚,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遇見我對你說的話嗎?”


    女子出乎意料的反應讓封燚一愣,與此同時他也迴憶起了十年前在山洞裏小女孩稚嫩的話音。


    “未來的我和你是戀人關係。”


    她說,她來自未來。


    其實這句話他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相信,然而如今她又提起了這件事。


    封燚幾乎已經猜到了接下來楚楚會說什麽。


    果然,下一瞬,她開口說:“未來的我,不再是白露,也隻有在未來,我才能毫無負擔地和你在一起,所以阿燚,讓我走吧。”


    封燚怔怔地看著眼前在風中衣裙飄揚,仿佛隨時隨刻就要隨風散去的女子,雙拳握緊。


    他該信,還是……


    然而在他還沒有作出選擇時,少女卻幫他作出了選擇,她突然走向他,腳步輕快,在他愕然的表情下踮起腳尖吻在了他的唇上。


    隻是輕輕的一吻,碰觸到男人冰涼的唇後楚楚便想推開,但剛一離開他的唇,他就突地抬手扣住她的後腦勺,迫使她再次抬起頭,迎接他沉重用力的深吻。


    每一下,每一次舔舐,都飽含了他憤怒的宣泄,也讓楚楚感受到了來自他的深沉的愛意。


    楚楚突然覺得自己的決定對他而言,太過殘忍。


    她甚至生起了就這麽留下來,陪著他的念頭,007察覺到趕緊製止她這種想法道:“宿主,千萬不行,我的能量隻夠你在這裏待十年,你要是現在不迴去,在千年後的我設下的時間放慢禁製就會消失,也就代表著你在這裏待多久,那邊便會過去多久,封燚的身體已經撐不了太長時間的消耗了。”


    楚楚垂眸,她明白了。


    從始至終,給她的選擇隻有一個,給現在的封燚的選擇也隻有一個。


    封燚吻了她很久,久到原本陰沉的天空變得明亮起來,有溫和而不熾熱的陽光灑在兩人擁抱在一起的身體上。


    突然,楚楚感覺到了嘴角的濕潤鹹澀,她的心髒猛地一顫,她抬眸看著他,赤紅的雙眸卻像一潭深井,除了爍爍陽光映襯在他眸底,其餘的什麽也看不見,仿佛那一滴淚隻是她的幻覺。


    封燚緩緩鬆開了擁抱著她的手,沉聲說:“別騙我,楚楚。”


    楚楚明白了封燚的選擇,他最後還是選擇相信她。


    她輕輕地彎眸。


    最後身體下傾,落入一片浮華的虛空時,她翹起的兩片紅潤的唇突然輕啟,說了什麽。


    風將她的話傳到他的耳朵裏。


    他聽見她一如初見時清靈嫋嫋,如泉石相激,風吹林木般,無聲地流淌在心裏,經久難忘的聲音說。


    “阿燚,我叫楚楚。”


    話音剛落的一瞬,她的身體就毫不留戀地往後倒起,絲帶薄紗禦風而舞,頃刻間就消失在眼前。


    封燚從沒有想過自己真的會眼睜睜看著她就這麽跳下去,誰知道他看見她縱身躍下去的那一瞬他拚了命地想伸手去抓住她,哪怕自己答應過讓她走。


    封燚看著空空如也的崖邊,赤紅的雙眸突然明滅不定,他垂下的手隱藏在袖中,有鮮紅濃稠的血液透過袖口滴在鬆軟的土地上,和褐色的土混合融匯,幾乎看不清誰是土,誰又是血。


    良久後,當陽光漸暗,當日暮西下,當明月取替了朝陽,皎潔的月光落在站立在崖邊久久未動的黑發紅袍身影上,獨留一片清涼。


    終於,在遠方的雞鳴嘹亮地響徹整個天際時,他動了,動作極緩極慢地轉身,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向山林深處。


    後來,傳聞中揚州城常年侵擾屠殺百姓的血妖再未出現過。


    而躍下山崖的楚楚在熟悉又陌生的目光下驚醒,她猛地坐起身,望向周圍的環境。


    安靜的出租屋,白色的地板,灰色的沙發,她長長吐了一口氣,她迴來了……


    在跳下去的那一瞬間她就聽見了係統通知封燚記憶還原度到達100%的聲音,再然後就陷入了黑暗。


    對了,封燚。


    楚楚急忙去看躺在另一側的男人,他還是一身染血白色襯衫,蒼白清冷的麵容,雙眸緊閉,唇色淡到幾乎透明。


    這幅模樣,真的完全看不出來千年前會是一襲紅衣,妖孽俊美,驚豔了她整整十年的人。


    徐生見楚楚醒來,緊繃的身體驟鬆,雖然對於姐姐一醒來就去看封燚那個臭男人的行為有些失落,不過算了,誰讓是自己選的姐姐呢,隻有寵著了。


    當楚楚偏頭問他:“徐生,我睡了多久?”時,徐生的眼睛一亮,立馬答道:“十分鍾。”


    看來007的話不假,這邊的時間的確變慢了,她唿喚靈識裏的007,讓他趕緊辦事。


    007剛消耗了巨大的能量,又被叫起來幹活,它在心裏嘀咕等大魔王再次蘇醒一定要讓他給它加工資。


    當記憶傳送開始啟動時,楚楚目不轉睛地盯著麵前的男人,生怕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變化。


    在記憶傳送進行到100%的同一刻,昏迷的男人胸口的血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還原,生長出新的血肉,看見這一幕的楚楚提起的心終於落下。


    不僅如此,男人蒼白虛弱的膚色漸漸變得紅色,嘴唇也恢複了正常人的粉紅色。像是萬物初生,又像是萬物複蘇,神奇得不可思議。


    突然,男人卷密的睫毛顫了顫,楚楚不禁有些緊張,他要醒了,待會兒該怎麽麵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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