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久喜坐於蒲團之上,悄然將臉別過,避開其他香客的視線。


    “這次真是麻煩你了,謝公子。”


    “陶姑娘不必客氣,我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謝景峘的迴應溫和如春風。


    陶清婉見妹妹已然安置妥當,便對著謝景峘盈盈行禮:“多謝謝公子相助。”


    “姑娘無需如此客氣。”謝景峘亦連忙起身,作揖行禮,盡顯謙謙君子之風。


    “那就不打擾謝公子了。”坐在蒲團上的陶久喜輕聲說道,此刻她隻想著讓謝景峘快點離開。


    若沈之翌知曉她與謝景峘見麵,必定又會掀起一番風波。


    好在她已讓沈之翌撤去了派來跟蹤她的人,身邊的兩個丫鬟一直隨侍左右,想來她們應當也不會去向沈之翌告自己的狀。


    謝景峘聞言,視線再度落迴陶久喜身上,溫聲道:“外麵風雪正盛,陶姑娘又受了傷,不知待會要如何下山?”


    陶久喜自然明白當下處境之艱難。


    而且她們姐妹二人對這裏人生地不熟,若謝景峘在旁,畢竟他是個熟識的謙謙君子,應能讓她們更加安全。然而,她又顧忌著沈之翌,當下心中甚是糾結。


    正說話間,寺廟中的管事僧人已快步來到殿中。


    “阿彌陀佛,女施主,老衲略通醫術。姑娘若是不嫌棄,老衲這便為你查看傷勢。”


    “那有勞大師了。”


    隻見僧人緩緩蹲下身來,口中輕聲念著“得罪了”,便開始仔細地為陶久喜查看腳踝。


    片刻之後,僧人微微皺起眉頭,緩緩說道:“姑娘,腳踝受創,所幸隻是崴了一下,不過怕是要修養上些時日方能行動自如。”


    陶久喜聞言,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還好隻是崴了,並非折斷,隻是這會兒疼得實在厲害。”


    僧人耐心地解釋道:“女施主莫急,這傷需得好好靜養。今日雪天,姑娘的情況也不宜走動,寺廟後麵有廂房,雖略顯簡陋,但還望姑娘不要嫌棄。”


    陶久喜思索片刻,無奈地說道:“看來也確實沒有別的辦法了。那就在這住上一晚上吧。”


    謝景峘立刻說道:“那我送姑娘過去。”


    陶久喜看著周圍被風雪困在佛殿的眾人都將目光投向自己這邊,心中頗感不自在,“這……不太好吧。”


    陶清婉上前問道:“不知道大師,寺中是否有擔輿?”


    “擔輿之前被拿到了山下,寺中現在沒有。”大師似在思索,片刻後又說道:“寺中有前日換下的一塊廢舊門板.....”


    陶久喜想象著自己坐在門板上被抬過去的情景,會不會顯得有些滑稽?


    但她剛想答應,就聽見大師說:“那門板頗重,我得再去叫幾人,一同送姑娘去廂房。”


    啥?還得八抬大板?這更丟人。


    謝景峘見狀,麵色誠懇:“陶姑娘不必擔憂,我隻是想幫姑娘一把,並無他意。”


    陶久喜猶豫了一下,最終隻能無奈地點點頭同意,“那就有勞謝公子了。”


    在僧人的指引下,謝景峘小心翼翼地將陶久喜抱到了專門為賓客準備的禪房。


    禪房並非如陶久喜想象的那般簡陋,相反,裏麵一應設施齊全。想來是有許多大戶人家前來燒香,寺廟專門為這些香客精心準備的。


    放下陶久喜後,丫鬟跟著僧人去拿藥。


    此時,房內隻剩下姐妹倆與謝景峘。


    謝景峘沒有馬上離開,反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陶姑娘,可否單獨說幾句?”


    陶清婉聞言,心中隻覺奇怪,她疑惑地看向陶久喜。


    陶久喜微微思考了一下,對著陶清婉輕輕點頭。


    陶清婉這才說道:“我看外頭有間夥房,我去打些熱水。”


    “別走遠,長姐。”


    陶清婉走後,房間裏瞬間安靜下來,陶久喜看著謝景峘,心中暗自揣測著他究竟有何事要說。


    謝景峘率先開口道:“陶姑娘,我去過西後街幾次,都不曾見過姑娘,托了信給看攤位的老者,老者也說未曾見過姑娘。”


    陶久喜有些疑惑地問道:“你找我幹嗎?是為了拿迴玉墜子?”


    謝景峘剛想說不是,可話到嘴邊又改了口:“姑娘可隨身帶著了?”


    “那倒沒有,那一看就是貴重物品,我是個粗心之人,怕把它弄壞了。”


    謝景峘卻覺得,這倒是一個好的見麵理由,如果沒有玉墜,他也不知道如何開口約陶久喜見麵。


    “那姑娘可否下次將玉佩帶出來?”謝景峘滿懷期待地看著陶久喜。


    陶久喜想著,玉墜子就在沈之翌的書房裏,自己悄悄去拿,應當也沒什麽問題:“可以啊,那本來就是你的東西。”


    “但是眼下姑娘受傷了,不宜走動,還有半月就是年關,不如年後我們再約個日子。”謝景峘提議道。


    “也成。那年後再給你。”陶久喜爽快地答應了。


    謝景峘臉色有些不自然,像是思索了很久,才問道:“那日雅集會上見到陶姑娘,陶姑娘見地非凡,著實讓人佩服。”


    “我就是胡說的而已。”陶久喜謙虛地說道,但是好奇,謝景峘此時說這些做什麽。


    “不知……”


    “謝公子有話直說便是。”陶久喜催促道。


    “不知陶姑娘與沈國公……”


    “我與表哥怎麽了?你倒是問啊。你怎麽磨磨唧唧的?”陶久喜望著眼前之人,心中頗感詫異。


    雖然才見過幾次,但是她對他的印象,他如陽光大男孩般明朗灑脫,此刻卻為何這般吞吞吐吐、斷斷續續?那欲言又止之態,著實令人心急。


    “沈國公是姑娘表兄?”謝景峘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嗯。 你要讓我幫你給表哥傳話?”


    “並非如此。”謝景峘已經知道自己想問的答案,隨後便岔開話題:“隻是姑娘此前說借住親戚家,不便聯係,不如就元宵節燈會,在西後街酉時相見,可好。”


    陶久喜在心中盤算著,還有一個月,應該有時間偷偷把玉墜拿出來,還給謝景峘,後麵就不要再和謝景峘見麵了。


    於是她應道:“好的。如果沒有其他事情,麻煩你幫我把我姐姐喊迴來,我們人生地不熟的,她一個人在外麵太久我不放心。”


    謝景峘臉上難掩喜色,轉身離開了。


    不一會兒,陶清婉迴來了,她滿臉好奇地問道:“你與剛剛那位公子認識?”


    “有過幾麵之緣。” 陶久喜輕描淡寫地迴答。


    “今日若不是他在,怕你就要多受一些罪了。” 陶清婉感慨道。


    “受罪倒是沒什麽,就是今天迴不去。晚上你讓沐兒,杏兒都和我們住一起,在外麵還是要注意安全的。” 陶久喜微微皺眉,語氣中滿是謹慎。


    主仆四人同屋而眠,一夜倒也相安無事。


    清晨,雪已然停了。


    寺廟的僧人也早早地將上下山的路清掃了出來,昨日的大雪困住了不少人,若不清理,怕是雪化了路更難行。


    陶久喜今日的腳已沒有那種刺痛之感了。


    她一早就單腳蹦躂著來到窗戶邊,望著那銀裝素裹的山,興致勃勃地好好欣賞了一會風景。


    “也虧得你還有心情看景。”陶清婉走過來,語氣卻沒半分責怪之意。


    “長姐你來看看,這霧凇好漂亮。”


    陶清婉卻沒有心情欣賞,此刻她滿心憂慮,擔心妹妹這般模樣,該怎麽下山,總不能在山上住上十天半個月才迴去吧。


    過了片刻,沐兒便端著齋飯迴來了。“表姑娘,齋飯來了。”


    “給我拿到這邊來,我要看著雪景吃。”陶久喜興致勃勃地吩咐道。


    “當心著涼。”陶清婉在一旁提醒道。


    “不礙事的,一點風都沒有。”陶久喜滿不在乎地迴應。


    叫沐兒的丫鬟小心地把齋飯端到陶久喜麵前,隨後又說道:“姑娘,昨日那個公子在院中。見到奴婢還問了奴婢,姑娘的腳是否好了。”


    “他怎麽還沒走。”陶久喜微微皺起眉頭,心中有些詫異。


    “奴婢不知。”沐兒乖巧地答道,臉上帶著一絲懵懂。


    陶久喜也沒有再管。


    待沐兒去送吃完齋飯的碗後歸來,她又說道:“姑娘,謝公子在外求見。”


    “讓他進來吧。”陶久喜略作思索後說道。


    謝景峘走進屋內,彬彬有禮道:“兩位姑娘妝安。”


    “謝公子金安。”陶久喜與陶清婉連忙迴禮。


    “你怎麽還沒走?”陶久喜疑惑地問道。


    “昨日山路難行,便也歇在了寺中。”謝景峘溫和地解釋道。


    “那今天來有什麽事?”


    “陶姑娘若今日下山,恐也難行。我想著既是相識,便同姑娘一起。”謝景峘直言不諱地說道。


    陶久喜心中暗自思忖,她現在要麽被人抬下去,要麽自己用一隻腳蹦下去,一個時辰的山路,她怕是蹦死了也蹦不到山下。既然昨天已經讓謝景峘幫忙了,也免得再找第二個人了。眼下確是謝景峘最為合適。


    於是,她便答應了下來。


    雖然陶清婉也覺得此事不妥,但是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


    隻是謝景峘本就是京城中出眾的人物,很多人都認識他,陶久喜不想此事傳得沸沸揚揚,她讓丫鬟扶著陶清婉先拿走。又用帷幔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這才下山。


    若傳揚出去,謝景峘也能說,隻是好心抱了一個老人下山。


    直至被送到馬車上,謝景峘才離開。


    陶久喜在路上還特意交代了幾人,山上遇到的事情不要說出去,她隻說自己怕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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