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輝一個人走在午夜安祥的街上,沒有了外地人匆匆的身影,也隻有這時的小鎮才有了一些他童年時熟悉的味道。道路兩旁所剩無幾的老房子,守護著這座江南小鎮,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歲月改變了它的容顏,它記錄了小鎮人的愛恨情仇。迷亂的燈光下,掛過手的情人,唱著《蘭花草》的小姑娘,誰說過,愛在心間,愛在橘紅色的路燈下。林輝突然感傷起來,他覺得這座小鎮遲早會麵目全非,他遲早會離開這裏。


    進入六月後,天氣開始變的炎熱,教室裏的風扇也開了起來,嘰嘰哇哇的像呻吟的病人。林輝仰起頭看過一次,隻看了一眼便把他嚇的不輕,那風扇一幅搖搖欲墜的樣子,剛好又直直的懸在他的頭頂上方的位置,他提心吊膽,腦袋像暫時放在自己頭上,隨時都有掉下來的危險。他終於忍不住心裏的恐懼,把秘密告訴了莫蓉,莫蓉抬頭看了片刻笑著說。“聲音太不好聽了,讓人吃飯都倒胃口。”林輝沒好氣的說。“閻王放的音樂當然不好聽。”莫蓉拍著他的頭說。“小孩子家的,看你都想的是什麽。那,給你聽張雨生。”莫蓉從抽屜裏把林輝的唱片機拿出來,播放後把耳機塞到林輝耳朵裏,林輝頓時無語。


    奶奶的最後一隻貓也辭世了,聽奶奶說是得了病,不吃藥死的。林輝想肯定是想它媽了,它媽又不迴來看它,它覺得活著沒意思,所以就想不開,不吃藥自盡了。奶奶很傷心,林輝也很傷心,奶奶傷心是因為她變得孤單,林輝傷心是因為他還沒能把它畫下來。林輝在西城買了兩隻白老鼠給奶奶,奶奶說。“貓不死的時候你不買,現在買有什麽用。”林輝說。“奶奶可以把它們放在一起,拿根毛草逗它們,讓它們咬架。”奶奶說。“看吧!你將來肯定是個敗家子。”林輝無辜的說。“別看不起我,我現在在學畫畫,將來肯定比你兒子強。”奶奶摸著他的頭笑著說。“人窮三輩,人富三輩。咱家要說富也是從你爸這開始的,輪到你才兩輩,奶奶剛才跟你開玩笑呢!”林輝說。“男兒當自強,我不會靠我爸的。”


    林輝慢慢的忘記了風扇的事,莫蓉也從不在提。就在他以為他們都已經忘記的時候,一天政治課上,莫蓉突然站起來說。“報告老師,我發現咱們教室的風扇很不達標,這幾天我茶飯不思的為風扇的事發愁,今天突然發現自己是無力的,隻有老師才能解決這問題。”她的發言引來眾同學的側目,她則像無事人一般直視著政治老師。政治老師不但不理她,連看她一眼像似都舍不得。林輝拉了拉莫蓉的衣角,莫蓉把他的手打開。林輝也站起來說。“我也報告老師,這風扇很危險,時時讓我高度緊張,生怕它不


    打招唿就從上麵掉下來,現在快高考了,它讓我不能安心學習,它影響我的高考。”政治老師看了看他們無力的說。“這事我不管,也管不了,找你們班主任去。”林輝說。“你是老師,你這樣做怎麽能為人師表。”政治老師猛的站起來向外麵走去,他顯得很是氣憤,水泥地板都被他踩的砰砰響。


    林輝很興奮,他覺得他剛才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他迴頭去望莫蓉,莫蓉的臉色很難看,她望著政治老師的背影罵道。“他媽的,就是一頭禍害祖國未來的白眼狼。”那是林輝見過她最生氣的一次,也是他見過她第一次罵人,很帶勁,像武俠小說裏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俠,他則甘願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教室裏頓時變的很安靜,有鄙視的目光,也有崇拜的目光。林輝坐下後,剛要拉莫蓉也坐下。班長突然站起來指著莫蓉就罵她神經病,莫蓉望著班長說不出話來。林輝看到莫蓉眼睛明亮亮的,像似有淚水在裏麵閃爍。他不知那來的勇氣,拿起桌上的課本,朝班長扔去。班長還在罵,莫蓉卻已經走出了教室,林輝跟在莫蓉的身後,也走出了教室。


    莫蓉難得的軟弱一次,讓他抓住機會,漂亮的做了一迴男人。他早發現,最近一段時間,莫蓉的臉色總不好,也不願多說一句話,沒事就一個人坐著發呆,有時也會突然迸出一句奇言怪語,林輝喜歡她這些異於別人之處的特點,她不開心時,林輝便說。“別怕,什麽事也經不起熬。忍忍就過去了,要知道陽光會在風雨後。”莫蓉說。“有什麽用呢,陽光之後不還有風雨。”林輝覺得她的話太過悲切也就沒再接下去,莫蓉又說。“要不多久我就十八歲了,十八歲就像一朵盛開的花,多好啊!”


    那次風扇事件的風波並沒有像林輝想的那麽嚴重,林輝不知道政治老師並沒去教導處,而是到教室外抽了一支煙迴來繼續講課,他是壞學生,老師是好老師,好的老師是不會去管壞的學生的,班長去千年老妖那裏告了他們的狀。林輝不知道從哪想的叟主意,他去千年老妖那請罪的時候,給千年老妖買了一條煙。結果被千年老妖狠狠的教育一番,而且又是一萬字的書麵懺悔。他知道做人得厚道,煙既然拿過去了,就沒必要再拿迴來。他說。“老師,我很崇拜你的工作,你不收我的煙,就是不讓我崇拜老師。”千年老妖最後還是犧牲小我顧全大局收了他的煙,嘴上依然不客氣,但臉上已經沒有了怒容。教室的風扇換了新的。林輝覺得很不舒服,他開始懷念那台能唱閻王愛聽的音樂的風扇。


    莫蓉對什麽事都不關心,她去了學校最後一次,因為她住校,要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出來。


    莫


    蓉帶他去了安城醫院,她說她每天隻不過要來醫院一次,跟螞蟻比還是輕鬆的,她帶林輝進了一間三人和用的病房,醫院顯然不景氣,病房裏隻有一個病人,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林輝一眼便認出她就是笑笑便利店的老板。也隱隱猜出她和莫蓉的關係。所以當他聽到莫蓉叫那老太太奶奶時也不覺得奇怪。老人已經生活不能自理,連微笑都變的困難。老人要說話時,莫蓉便把耳朵帖在她的嘴上。他站在旁邊看她細心的照顧病人。莫蓉賢惠的一麵讓他看的呆在原地,他又一次對她怦然心動。


    出了醫院,他們散步去了海邊。莫蓉悲傷的說。“我很累,什麽事也不想做,如果有選擇,我想做迴烏龜。”林輝坐在青石砌成的海岸線上,莫蓉也躺下來,頭枕在他的腿上,她用胳膊遮住眼睛。所以他隻能看到她說話時顫動的嘴角。她把身體彎成一個弓型,林輝看著她纖細的身材,突然想到《金剛葫蘆娃》裏的蛇妖。在紅塵俗世裏,她撥掉身上一層層保護自己的鱗片,隻有痛過,才知道要保護自己。林輝伸手去摸她的臉,他隻是想用自己的溫度去溫暖她。她本能的擋開,然後又把他的手拉迴她的臉上。莫蓉笑了一陣,然後再沒任何的聲音。林輝覺得不對,她的臉居然是熱的,而且比他手心的溫度還要熱。他抽迴手又放在自己的臉上摸了摸,他聞到一絲少女茉莉花般的清香。


    莫蓉像睡著了的孩子,安靜的枕在他的腿上,他輕輕的把她摟在懷裏,她一動不動任他擺布,林輝把耳朵帖在她的心口,他清楚的聽到她平靜的心跳聲。他想到以前做過的夢,夢裏的女孩跟他現在懷裏的女孩何其像似,他清楚的記得夢裏那女孩跟他說。小輝,你過來,抱著我從這上麵跳下去,我帶你去個你喜歡的地方。林輝笑了,因為他總以為夢裏那女孩是坐在懸崖邊上的。林輝感覺到懷裏莫蓉的身子有輕微的抽搐,像受到驚嚇的貓。他不覺又抱的緊了些,他的手碰觸到她的眼睛,有溫熱的**流出,他知道那是莫蓉的眼淚。


    青春就是一季破碎的夢。那一刻,林輝明白,莫蓉的堅強都是裝出來的,她像這個鎮上隨處可見的流浪貓一樣,也需要溫暖。拆去了偽善的麵具,把脆弱暴露在光天化日下,像一絲不掛的少女被遺棄在人群裏,高尚的人在嗤之以鼻,庸俗的人在掩麵歎息。而那少女卻隻能靠自己遊過橫戈在她麵前的那條悲傷的河流,她看到對岸盛開的花兒,也看到河流裏的漩渦向她招手,於是她平靜的遊向漩渦。於亮說。“他在太平間陪他媽媽時,吻了她沒有閉嚴的眼睛,他是平靜的,和死亡越接近,越能讓人平靜。”林輝現在明白也許他說的一切都是對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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