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鼻子都要氣歪了。


    特娘的,這個人三六九等,這馬到了藍家莊子也有三六九等是吧!


    而且這白馬,算起來還曾經是自己的呢。


    不管藍玉是用了啥法子弄到這藍家莊子的。


    總之這馬是自己送給太子,藍玉又從太子那裏弄來給了方靜之。


    四舍五入下來,這也算是自己送的。


    這老東西竟然罵自己沒有點逼數。


    好好好,老東西。


    罵咱是吧!


    多少年了,還沒人敢跟咱這麽說話呢!


    咱,咱特娘的不跟你一般見識。


    “好好好,咱不懂事,咱不懂事,咱錯了!”


    老朱幾乎是咬著牙根說出來這句話。


    嘴上這麽說著,心裏卻已經是把老漢恨得要死。


    可哪能咋樣呢。


    這老家夥是個老百姓啊!


    咱朱皇帝是愛老百姓的,要維持人設啊!


    姓方的小子,你的莊戶,這仇咱給你記下了。


    老卒依舊對老朱很不滿意的樣子。


    腦袋幾乎昂到了天上去,用鼻孔眼瞪著老朱。


    少爺的親戚又咋樣,不還是個土包子。


    用少爺的話來說,就是個沒見識的土鱉。


    手裏拿著老朱給的煙,老漢手指輕輕點在煙盒上。


    這煙盒,怎麽就有點不太對勁呢!


    “吆喝,還是金標的,來頭不小啊!”


    “可在老漢這裏,沒用。”


    “以後注意點,別以為是少爺的親戚就不敢說你。”


    “一把年紀了,還跟幾個小的一樣!”


    “你不懂事啊!”


    老漢嘴裏這麽說,隻是表情卻有點露了怯。


    金標大將軍都是特製的煙盒。


    上等的紅木煙盒,專門請了匠人製作。


    聽少爺說,每一條煙盒上麵,都有特殊的標記。


    作為莊子上的老人,家裏的兒子又在煙草司做工,他又怎麽可能不清楚金標大將軍呢。


    這種特質煙盒的金標大將軍,可是比普通的金標大將軍還要高一個檔次,那都是功應天大的大人物。


    說的直白點,就藍帥那樣的,都不配抽。


    老漢心中泛起了嘀咕,這老家夥不應該是宮裏的人吧!


    就這土匪一般的氣質,也不太像啊!


    老漢用眼角餘光細細打量老朱,猛然間竟然覺得眼前這人看著怎麽有點熟悉呢!


    自己似乎在什麽地方見過這個老家夥,可一時間卻是有些想不起來。


    自己不會是真的給少爺惹禍了吧!


    完了,要不要提桶跑路啊!


    聽說少爺最近跟小公爺還有小王爺製定了五十二條家法。


    每一條家法聽說都極為喪心病狂。


    自己這老胳膊老腿的,不知道能不能堅持下來啊!


    老朱臉憋得通紅,胸膛劇烈起伏。


    尼瑪!


    什麽鳥玩意啊!


    他還跟咱訓斥上了,簡直就是沒大沒小,膽大包天,有眼無珠,不識天顏。


    算了,算了……


    不生氣,不生氣,都是自己的子民啊!


    咱愛民如子,要注意自己的人設。


    老朱努力的安撫自己那顆暴躁的小心髒,試圖將自己催眠。


    “好好好,咱懂事,咱懂事了!”


    毛驤在旁心裏幾乎樂瘋了。


    自己剛才挨罵的時候,老朱笑的那叫一個開心。


    這會自己挨罵了,這臉拉的跟驢臉一樣。


    您老這雙標玩的,嘖嘖嘖……


    讓你老坑我的錢,活該啊你。


    你不是嘴毒嘛,你繼續啊!


    那老漢,你也別歇著,繼續噴他啊!


    噴的好了,咱帶你兒子進錦衣衛。


    吃香喝辣玩娘們。


    對對對,就是這個眼神,就是這個用鼻孔看人的姿勢。


    離著滿門抄斬不遠咯。


    李景隆在旁已經看不下去了。


    老漢嘴越是溜,他這個心裏就越是慌。


    這老家夥,是真的不明白自己造了多大的孽啊!


    再讓你這麽裝下去,這藍家莊子估計就沒活人了。


    本少爺給藍玉老方麵子,這老爺子可是誰的麵子都不好使。


    哎……


    別說,就衝馬皇後朱標小雄英對老方那架勢,搞不好這老爺子還真拿他沒辦法。


    不過不能冒險啊!


    李景隆從懷裏掏出一包煙塞給老漢。


    “那個,老劉啊,這煙你拿著抽啊,我們還有事。”


    “那個老方還等著我們吃飯呢!”


    李景隆說著,拉著老朱就準備走。


    老朱也是懶得跟這倚老賣老的老家夥較勁。


    見李景隆給了台階,也就借坡下驢。


    在李景隆與毛驤的攙扶下,這就準備上馬迴莊子,找方靜之報仇去了。


    隻不過三人沒有注意到的是,老漢看老朱的眼神,愈發的奇怪。


    老朱征戰沙場多年,雖說如今當了皇帝,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身上還有有些老傷一直沒有調養好。


    剛才又被老漢貼臉噴了一頓,直接就給氣的腰子都疼。


    如今被攙扶著上馬,要用腰子使勁,忍不住就引發了老傷,唉吆叫了一聲。


    這一叫不要緊,正要上馬的身子一個趔趄。


    毛驤李景隆緊張到不行,趕忙扶穩了老朱。


    這老爺子若是摔著了,拿自己倆人這罪過可就大了。


    好在老朱也不是那矯情的人,暗罵了一聲就跨上了馬。


    一旁,老漢看著這一切,忽然眼眶就紅了。


    方才老朱因為一個趔趄,把手臂搭到了毛驤的肩膀上。


    這一搭不要緊,露出了半截小臂。


    小臂上,一條醜陋如蜈蚣一樣的傷疤就出現在了老漢的眼前。


    “您,您,您是陛,陛下嘛!”


    老頭手裏捧著香煙,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


    老朱剛剛打馬要走,就聽到身後傳來了老漢的聲音。


    正疑惑是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扭頭一看。


    就看到老漢跪在地上,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己,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這是當年紅巾軍的軍禮。


    老朱動容了!


    這個軍禮,不由得讓他想起了許多當年的事情,好多當年的人。


    李景隆在旁同樣呆住了。


    打死他也想不到,眼前這個不起眼,整日裏隻會吹牛的老卒,竟然認識老朱啊!


    他知道這些老卒都是藍玉,常遇春當年帶的老兵。


    藍玉常遇春帶兵無數,沒有三十萬人,也有五十萬了。


    魚龍混雜,估計就連他們自己都不認得自己的兵。


    可如果這個老卒認識老朱,那可就了不得了。


    自從定都金陵以後,老朱就很少像當年一樣需要下營了,也正因如此,很少有士卒能夠見到老朱的真容。


    這老卒認識老朱,這說明什麽。


    說明這老漢絕對是軍伍裏的老資格了。


    李景隆忍不住咋舌。


    了不得啊!


    這樣的老家夥,即便是到了自己家裏,老爹也要奉為座上賓。


    而自己平日裏還跟著老方時常對這老家夥吆五喝六,這要是被老爹知道了。


    不敢想,不敢想了。


    老朱此刻已經從馬背上爬了下來,鄭重的將老漢扶了起來。


    認識自己,說明是軍伍上的老人了。


    既然是老人,那就是陪著自己打天下的老兄弟了。


    這樣的老人,是越來越少了啊!


    老朱笑著說道:“你認識咱,是誰的兵?”


    “藍玉帶兵晚了些,老哥哥,是常遇春那黑廝的兵吧!”


    劉老漢看著老朱,眼角隱隱有淚光閃爍著,有些哽咽著說道:“陛下,小人正是常帥手下的老卒啊!”


    “當年小人曾是常帥手下的親兵護衛,有幸看到過您。”


    “小人還記得您的這條傷疤,當時就是因為小人沒用,讓敵人接近了常帥,是您為常帥擋了那一刀,後來小人聽常帥說了,您的胳膊上留下了一條醜陋的傷疤!”


    “小人老眼昏花,方才沒有認出您來,無禮衝撞了您,還請您贖罪!”


    老朱很是瀟灑的一揮手,隨即拉著老漢在路邊田埂坐了下來。


    一見老朱要做下,毛驤立馬屁顛屁顛的跑過去掏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手帕子,想要墊在田埂上免得老朱髒了衣服。


    然後,他就又委屈了。


    隻見老朱很是不滿的瞪了他一眼。


    “墊什麽墊,咱的屁股,沒有那麽金貴。”老朱說道。


    “要墊的,要墊的。”老漢有些局促的搓著自己的手:“陛下金貴著呢,怎麽能跟俺們莊稼人一樣呢。”


    “這有什麽不一樣的。”老朱拉著老卒坐下,笑道:“你在莊子上種地,咱在宮裏也開了兩畝地,都是莊稼人。”


    “這莊稼人,就應該坐在田埂上歇息,九江啊,你說是不是!”


    老朱說著,順手點了一把李景隆。


    畢竟,這個家夥當初喝過自己的小米以後,那可是讚不絕口。


    李景隆心思何等玲瓏剔透,見老朱打算吹牛逼,那他這個捧哏必須做好啊,於是立馬附和笑道:“劉大爺,咱們陛下在宮裏種的地,那可叫一個專業!”


    “種出來的小米熬得粥,那都跟咱們莊子上的小米熬出來的粥不是一個味,那叫一個好呢!”


    劉老漢也是連連點頭附和:“陛下那是九五之尊,種小米熬粥,肯定跟咱莊子上的不是一個味!”


    皇帝種出來的小米,那能不好喝嗎!


    誰敢跟老漢說皇帝的粥不好,老漢當場就給他一個大嘴巴子。


    老朱聞言,也是頗為滿足。


    伸手在懷裏掏了掏,似乎在找什麽。


    可是一頓摸索,低頭一看老漢手裏的煙盒,立馬啞然失笑。


    忘了,剛才的煙都讓這老家夥搶走了。


    劉老漢當年在軍伍裏也是個人才,喝酒打架吹牛逼,就沒有一樣不擅長的。


    見機立馬笑著給老朱把煙遞了上上去,同時掏出自己的火折子給老朱點燃。


    至於剩下的,那就隻能自己笑納了。


    金標大將軍呢,還是皇帝的,這要是拿出去,可有的跟老兄弟們吹了。


    老朱手持大雪茄,吸了一口,衝著空中緩緩吐出一口煙氣。


    看著煙霧在空氣中逐漸蔓延消散,老朱淡淡的開口。


    “是啊,咱種的小米,可是熬得一鍋好粥啊!”


    “當年打仗的時候,常遇春那個黑廝就說,等打完了仗,一定要迴家種上幾畝田,天天熬小米粥喝。”


    “可惜啊,仗如今也差不多打完了,小米咱也種出來了,可惜這個黑廝不在了。”


    談及常遇春,老朱的眼睛裏滿是失落與傷感。


    陪伴老朱打天下的這些老兄弟裏麵,雖說不乏湯和徐達這樣的結義兄弟。


    但要說老朱最喜歡的,莫過於常遇春了。


    一來常遇春是真的能打,雖然徐達是建國第一功臣,但是論帶兵打仗,常遇春卻是絲毫不弱於它,不然也不會帶出藍玉這樣的猛將。


    二來相比起徐達湯和,常遇春心思也比較少,一門心思的就是打仗。


    這就讓老朱更喜歡了,他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缺心眼的了。


    可惜啊,常遇春死的早,帶出來一個藍玉這樣的貨,那已經不是缺心眼了,簡直就是沒有心眼。


    若不是這貨帶兵打仗一把好手,又是朱標的鐵杆粉絲,老朱是真的想弄死這個家夥。


    談及過往,劉老漢一時也是感慨萬千。


    給自己點上了一鍋老漢煙,劉老漢感慨說道:“是啊,這一想常帥都走了這麽長時間了,可惜了,若是常帥知道小人如今過得這麽好的日子,恐怕會吵著讓小人請他喝酒。”


    “小人現在還記得,當初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常帥賞給小人的那一碗酒呢。”


    “就是喝了那碗酒,小人才有勇氣拿起刀去跟人拚殺,也是那一場戰鬥,小人有幸見到了陛下。”


    老朱聞言一愣,隨即打量著老漢,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臉上露出一抹壞笑,老朱笑道:“咱記起來了,原來當初那就是你這個老小子啊”


    老朱手指連連點著老漢,繼續道:“你老小子,當時還嚇得尿了褲子是吧!”


    老漢一臉的尷尬,連連擺手:“陛下,您說的那不是俺,不是俺,俺當時那是喝水漏了一褲子。”


    李景隆在旁,臉憋得通紅。


    打死他都想不到,平日裏在莊子上耀武揚威,喊著揍這個打那個的老家夥,竟然在戰場上尿過褲子。


    李景隆忍不住的一陣庫庫庫……


    他越是庫庫庫,老漢的臉就越是難看。


    “陛下,您看看,當著小公爺的麵呢,咱能不說這個了不!”老卒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


    畢竟,自己在莊子吹的時候,那都是第一次上戰場砍了多少多少個。


    這忽然被老朱露了底,實在是太讓人尷尬了。


    這皇帝,人品就不咋地,不會做人。


    大意了,當年就應該跟著老陳混來的!


    有咱老劉頭這員福將,老陳必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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