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新都,注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首先,由於距離季昕的壽辰慶典隻有一天多的時間,因此新都各處,都在為了這一年一度,除了春節之外最盛大的節日緊鑼密鼓的準備著。


    雖然現在季昕這個聖人在季宋百姓中的威望已經不高了。


    不過,畢竟有七天假日,百姓們還是很喜歡聖上壽辰的。


    然而,今晚新都的百姓,卻隱約感覺在空氣中除了帶著濃鬱的節日氣息之外,還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感。


    從子末開始,一些百姓們便發現,原本鎮守在四大區各處主要慶典現場的禁軍,人員不知不覺的少了一大半。


    其中,有些眼尖的百姓,說他們看見在子正的時候,看見大批禁軍在向皇城移動。


    “不會……出什麽事兒了吧。”一位正在給自己的店鋪掛上“祝福聯”的商號老板,一臉擔憂地看著正蹲在地上調製粘合劑的夥計問道。


    那夥計抬起頭,瞄了一眼那些還守在街道上的禁軍,小聲道:“老板,我可聽一個在宮裏辦事的朋友說,今天白天的時候,這皇城裏確實出了大事……都打死人了!”


    這商號老板一聽,瞬間來了興趣。


    將手裏寫著“福壽萬年”四個大字的紅聯放在地上,蹲在夥計身邊,小聲問道:“嘿,這可是新鮮事兒啊!你說說,怎麽迴事?”


    那夥計扭頭瞥了一眼。


    不過這一眼,明顯讓喜歡聽熱鬧的老板有些不高興了。


    “你看什麽呢?這大半夜的,大家都想早點做完收工迴家睡覺,誰沒事兒來聽你八卦呢?快說快說!”


    “嗨!”夥計一邊和著粘合劑,一邊說道:“聽我那朋友說啊,是那活閻王把司雲……就是那個指揮使給打死了!”


    “好啊!”老板一聽,這雙眼頓時一亮,說道:“那王八蛋,自從當上指揮使後,橫行霸道,欺男霸女!不瞞你說,老子以前做夢的時候,就夢見過活閻王一掌拍死了姓司的那個王八蛋!嘿喲,第二天醒了,明知道昨晚是做夢,但是那心裏啊,也是舒坦得很!”


    “可是老板啊!”夥計壓低聲音說道:“今晚之後,那活閻王可能就要去見真閻王了!”


    “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老板聽見夥計的話,那一張臉瞬間就垮了下來:“我可告訴你啊!在咱們新都,要是沒有活閻王蘇大爺在,你可知道咱們這些新都老百姓過得會有多艱難?這皇城裏出來的主兒,各個都威風的很,要不是蘇大爺壓著他們,那群王八蛋,指不定對咱們這些平頭老板姓做出什麽混賬事兒呢!以後,我可不想聽見你這般咒活閻王!”


    “哎呀,我的老板耶!”


    夥計看著老板急了,放下手中用來調和粘合劑的木棍,說道:“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我雖然不是新都人,但是從十六歲開始就在新都討生活,我還不知道那活閻王對咱新都百姓有多好?剛才那些話,可都是我在宮裏的朋友說的!您是老板,您也應該清楚,那司雲和他兒子司長天為什麽敢那般飛揚跋扈?還不是因為投靠了東……日出那家嗎?啊?今兒個活閻王打死了司雲和司長天,你覺得日出那家會給活閻王好果子吃?”


    “那又如何?”老板說道:“咱的活閻王武功蓋世,害怕他東……日出那家了?”


    “哎喲喂,我的老板呀。”夥計道:“日出那家對付活閻王還需要自己動手了?你瞧見沒?為什麽這街道上守備的禁軍忽然少了一半還多?就是被日出那家召進了宮裏,準備動手圍剿活閻王呢!”


    “你放屁!”老板罵道:“活閻王兩年前就不住在宮裏了!”


    “我的老板喲!”夥計道:“這才幾個時辰,你就忘了?活閻王不是被聖人點成駙馬了嗎?這駙馬不住在皇城,住什麽地方?”


    “滾蛋!”老板猛地一下站起身,道:“到底是我不懂還是你不懂,老子長這麽大就沒聽說過駙馬爺是住在皇城的!快幹活!你這些話啊,一聽就不靠譜!”


    與此同時,皇城太徽門。


    作為進入皇城的四大主門之一,太徽門正對著南方。


    太徽門一共有三個門洞,中間最高最大的門洞,隻有聖人才可以通行。


    而兩邊的門洞,一個洞內牆磚上雕刻著諸多季宋開國以來,曆代名臣名字的門洞,則是讓官員們上朝時進入皇城的通道。


    而另一個牆磚上雕刻著季宋律法的門洞,則是官員們下朝之後,離開皇城的通道。


    皇城外,是護衛著皇城的衛河。


    因此,想要進入太徽門,就必須通過一條寬大的跨河石橋。


    此時的石橋上,禁軍左隊第三營,共計二百六十三人,無一缺席。


    他們整齊的站在太徽門前的跨河石橋上,等待著營正發布出發的命令。


    今晚並不是第三營值守太徽門。


    甚至按照禁軍左隊輪值安排,現在他們應該在營房之中休息才對。


    然而,在半個時辰之前,營正武昶法忽然跑到營房,讓他們在一盞茶的時間內必須整頓好軍務,在太微門前的跨河石橋上集合。


    武營正發布命令的時候,表情很平靜,不過左隊第三營的弟兄們都知道,他這樣的平靜是裝出來的。


    畢竟,就連他們這些小兵都知道,今晚肯定會有大事發生。


    白天的時候,兩位頂頭上司慘死在軍械司門前。


    那些大人物還能讓他們安安心心睡覺,那才叫奇了怪了!


    他們從下午聽到司家父子被駙馬打死之後,便開始做起了準備。


    作為禁軍,他們不會懼怕任何“行動”。


    現在他們唯一擔心的問題,就是他們為了誰而行動……


    是駙馬?


    還是東方峰?


    早前的時候,聽聞上隊十營、十二營、十五營、二十一營和二十二營,共計一千三百多人,已經被上隊尉長拉去了太師府……


    很明顯,上隊這一千三百多兄弟,已經被迫要為東方峰拔刀了!


    那他們呢?


    一陣寒風吹過,讓禁軍左隊第三營的士兵李青峰不住打了個寒磣。


    然而,他的寒磣並不是來自於那股寒風,而是心中忽然冒出的一種不安。


    “完了!完了!完了!”李青峰低頭喃喃道:“老子感覺很不好!”


    “老李,你他娘在這兒嘀嘀咕咕什麽呢?”站在李青峰身邊的江義東說道:“怎麽就感覺不好了?”


    李青峰帶著夜叉麵具,微微搖頭道:“說不上來,就是心裏沒來由的發慌。”


    “怎麽了?怕了?”江義東問道。


    雖然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戲謔。


    不過,他說話時,右手不自覺的摸向腰間佩刀的動作,還是證明了他現在的心情,一樣是緊張的。


    “怕才正常,懂嗎?”李青峰猛地吸了口氣,憋了足足半分鍾之後,才吐氣說道:“今天晚上,咱們要麽就是加官進爵,要麽就他娘是被亂刀砍死了。”


    “哎……這說起來,我他娘還打算等這段時間忙過了,去一趟柳月坊呢!”江義東歎了口氣說道:“我和你說,上一次我和馮姑娘可說好了,等下次我去找她的時候,她一定會給老子開一壇上好的‘碧潭幽雲’!”


    “拉倒吧!”


    忽然,站在江義東身後的秦義低聲說道:“是月華樓的馮姑娘?我可告訴你老江,月華樓的酒,就他娘的沒一壇是對的!”


    “嘿,秦老二,你這話怎麽說?”江義東微微側頭,問道:“我去過兩次,感覺喝進嘴裏的酒那味道可都沒什麽問題啊!你怕是在那兒沒玩高興,故意在這兒當黑子吧?”


    “滾蛋!誰他娘有空給那月華樓當黑子?”秦義壓聲說道:“那月華樓就是這樣,給生客上的酒,都他娘是對的!一旦生客變成了熟臉,那酒啊,就全他娘的換成假的了!要不是我和陳酒壇子去,我他娘的還不知道自己被耍了呢!”


    “哦。”江義東點點頭:“就是上隊十五營的陳……陳什麽來著?陳三九?”


    “對,就是那小子。”秦義說道:“當時他一喝就覺得味道不對!陳酒壇子家裏就他娘是做假酒生意的!大爺的,老子每月月俸有一半都花在了月華樓,這他娘的還如此坑我!反正我勸你別去那兒,那地方……不地道。”


    秦義說完之後,發生站在他前麵的江義東沒有再說話。


    就連江義東身邊的李青峰都沉默了下去。


    良久之後,江義東才開口說道:“陳酒壇子……被叫去了太師府啊。”


    秦義一聽江義東這話,便知道了他心裏想的是是什麽,勸慰道:“哎,我說你們倆也別瞎操心,萬一咱們也是被叫去太師府的呢?”


    “滾他娘的蛋!”李青峰咬牙罵道:“老子可不想給東方那一家人當刀使喚!”


    “你以為誰他娘的想啊?”秦義說道:“但是以咱們這樣的身份,能怎麽辦?到時候營正來一說‘全員開拔太師府’,難道你他娘的還能把這身皮給扔進衛河?行了,老李,隨遇而安吧!”


    “我他娘的怎麽不敢了?”


    李青峰不知為何,忽然生起氣來,也管不得什麽列隊的規矩,直接扭過頭對秦義說道:“半年前,就前麵的太徽門,小王蛋子被東方峰的手下長石活活打死的事情你忘了?小王蛋子多孝順的一個人?結果死了之後,還不讓咱們把他安葬下去,要不是南宮總校去求情,那……那王八蛋還想讓小王蛋子就這麽爛在太徽門裏!這事兒,老子記一輩子!反正今晚若是要我去給東方峰當刀,老子豁出這條命不要了!愛誰誰!”


    “哎……”


    秦義聽得李青峰的話,也是長歎一聲,道:“小王蛋子這人,咱們三營誰又能不知道呢?這弟娃啊,就是命不好……你說他攔誰不好,偏偏就要去攔東方峰呢?不過話有說迴來,老李啊,那今晚咱們要是跟著駙馬辦事……你就真有膽子對著上隊那些兄弟拔刀?”


    “怎麽不敢了?”


    李青峰梗著脖子說道:“雖然上隊裏也有好多我的兄弟,但是他們既然要給東方峰當刀,老子他娘的就敢砍!”


    就在李青峰說完話的一瞬間、


    站在李青峰身邊得到江義東忽然抬手彈了一下前者的裙甲,小聲說道:“噓!來人了!”


    李青峰聽聞,連忙迴過頭。


    當李青峰透過夜叉麵具雙眼上的空洞看清那個從太徽門裏走出的人時,李青峰的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行了!


    放心了!


    這人一出現,今晚他們左隊三營,就不會被拉去給東方峰當刀。


    閻千山和南宮禾,一人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從太徽門偏門走出後,便徑直走到禁軍左隊第三營的隊列之前。


    兩匹馬停在了隊列的十步之外。


    排頭的一個禁軍立刻跑出隊列,單膝跪在南宮禾的馬前,說道:“報樞密使大人及總……指揮使大人,禁軍左隊第三營二百六十三人全數到齊,請吩咐。”


    南宮禾眉頭緊皺的看向黑壓壓的隊列。


    二百六十三人,說起來也不少。


    隻是當他們集結在這寬大的跨江石橋上時,就顯得那麽的渺小。


    南宮禾垂下雙眼,看著第三營營正武昶法,道:“辛苦了,武營正。”


    說完,南宮禾抬起頭,對著左隊第三營的禁軍士兵大喊道:“辛苦了,第三營的諸位!”


    沒人應答。


    南宮禾的聲音,就這麽消失在一片漆黑的衛河之中。


    良久。


    南宮禾再次開口說道:“我南宮禾是怎樣的人,我想諸位兄弟,也是清楚的!你們也都應該聽說了,白天的時候,咱們禁軍發生了一件大事!不過我想……有些事情,諸位兄弟可能還是不清楚的。”


    說到這兒,南宮禾從馬鞍上拿起了一個黑色的圓球,很隨意的往前一丟。


    那黑色圓球落地的瞬間,便裂成兩半。


    而後兩個半球朝著統一方向投射出光束。


    光速匯合之後,那兩個圓球便開始發出聲音。


    是人說話的聲音。


    而光束合攏之處,便會隨著人說話的聲音,顯示出相應的文字。


    說話的是兩個人。


    一個是南宮禾。


    而另一個是司長天。


    他們在談論一件事。


    關於禁軍月俸的事情。


    此時,是醜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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