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白看著車夫被暴揍,眉頭緊鎖。


    內心翻江倒海般糾結。


    他心裏明白,如果車夫就這般被活活打死,朱元璋會叫胡惟庸以命償命。


    如此一來,胡惟庸就會因恐懼而狗急跳牆,選擇謀反……


    然而,那車夫何辜?


    他不過是在這混亂中倒黴的普通人罷了!


    再者,難道真的必須犧牲他,才能逼得胡惟庸謀反嗎?


    陸知白正欲阻攔。


    朱橚卻忍不住了。


    他厲聲道:“住手!我乃周王。本王在此,豈容你們這般胡作非為!”


    朱橚激動之下,聲音倒也不小。


    他的人,亦是飛快跑下了樓。


    陸知白趕忙跟上。


    而這時。


    兩人帶的人手,已是出手了,抓住了胡家護衛的鞭子。


    胡家護衛們聞言,皆是一驚。


    “這……這是周王?”


    “怎麽辦?”


    他們麵麵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朱橚跑下樓來,目光噴火,怒道:


    “此事當由官府論斷,你們這般濫用私刑,成何體統!”


    陸知白跟在他身旁,冷哼一聲,說:


    “明明是胡公子目無王法,在城內策馬,還要車夫償命?真是好大的臉麵!”


    此話一出。


    周圍的一些看客,頓時大著膽子叫好起來。


    他們眼睛又不瞎,誰是誰非能不明白?


    車夫何其可憐,衣衫已經被鞭子打破了,透出鮮紅血跡,已是博得了幾乎所有人的同情。


    胡家的護衛,一時有些無措。


    他們雖然橫,但這可是當朝親王啊。還有一個,應該就是駙馬了。


    這都是護衛惹不起的人。


    更何況,周圍還有這麽多人看著。


    他們也擔心引起眾怒,讓自家相國越來越生氣啊……


    但太慫也不行,依然是要被秋後算賬。


    陸知白和朱橚與護衛對峙著,並派手下去叫官府各機構的人過來。


    車夫夾在中間,人已經傻了,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現場的氣氛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而壓抑。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胡惟庸風風火火地親自趕來了。


    他一到現場,便直奔兒子的屍體而去。


    當看到兒子那毫無生氣、鮮血淋漓的模樣時,他整個人如遭雷擊,雙腿一軟,險些癱倒在地。


    “兒啊!我的兒啊!”


    胡惟庸悲聲唿喊,聲音嘶啞而淒厲。


    淚水瞬間模糊了他的雙眼。


    他顫抖著雙手,想要撫摸兒子的臉龐,卻又在即將觸碰到的那一刻停住,仿佛害怕弄疼了已經逝去的兒子。


    緩過神來,胡惟庸猛地轉身,雙目噴火,咬牙切齒地叫囂著:


    “車夫必須償命,誰也別想阻攔!”


    陸知白向前一步,攔在車夫前麵,說道:


    “胡大人,還請節哀。此事還需查明真相,不可妄下決斷。”


    胡惟庸怒目而視:


    “真相?還有什麽真相!我兒命喪於此,這車夫就是兇手!”


    朱橚昂首,語氣平和道:


    “胡大人,莫要衝動,令郎遭遇此難,實乃不幸,還望節哀順變。但國有國法,自當由官府來處理此事!”


    胡惟庸冷哼一聲,雙目已有些赤紅,說:


    “周王殿下,您這是要偏袒這車夫嗎?”


    朱橚神色嚴肅,說:


    “胡大人,本王絕非偏袒,隻是依理而論,胡大人莫要意氣用事。”


    恰在此時。


    陸知白叫來的五城兵馬司、應天府衙,還有拱衛司的人,也陸續匆匆趕到。


    這些官差得知情況,都是頭皮發麻。


    但眾目睽睽之下,又有王爺和駙馬盯著,他們也隻能依法辦事。


    胡惟庸見狀,更加憤怒了:“你們算什麽東西,也敢來插手!”


    拱衛司的領頭之人拱手道:“胡大人,奉命行事,請您莫要為難卑職。”


    既然拱衛司都得到了消息……


    朱元璋自然隨後就收到了信兒。


    朱元璋聽聞之後,先是滿臉的意外。


    隨後,憤怒之色在他的臉上蔓延開來。


    “哼!自己目無法紀,死了還能怪別人?當眾動用私刑?簡直無法無天了!”


    他在宮中來迴踱步,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


    “來人!”朱元璋怒喝道。


    一旁的宦官趕忙上前:“陛下。”


    朱元璋命令道:


    “速去查清此事,朕倒要看看,這胡惟庸要鬧到何種地步!他是二皇帝不成?!”


    ……


    街道上。


    朱元璋派了人過來。


    兩方便也不用對峙了。


    好生安撫那嚇傻了的車夫之後。


    陸知白、朱橚,以及胡惟庸,被傳喚進宮中。


    其實朱元璋倒有一絲詫異,此事,這兩個家夥怎麽會在現場?


    但也不是追究的時候。


    朱元璋麵色黑如鍋底,雷霆震怒,斥道:


    “胡惟庸,你好大的膽子!這般縱容手下,胡作非為,簡直是無法無天,豈有此理!刑部是你家開的?”


    胡惟庸跪在地上,整個人深陷喪子的劇痛中,麵色慘白,眼神空洞。


    麵對皇帝的斥責,他隻得卑微認錯,現在也沒有心情爭辯,聲音顫抖道:


    “陛下息怒,是臣教導無方,罪該萬死。”


    然而,他的內心卻在烈焰中炙烤。


    痛苦、憤怒、屈辱,如亂麻交織!


    但終究,並沒有鬧出人命。


    故而,朱元璋無法給予實質性的嚴懲。


    可他那滿腹的不滿,已然展露無遺。


    甚至,對痛失愛子的胡惟庸,並未吐半句寬慰之辭。


    反倒是對於挺身而出的周王、陸知白,大加讚賞。


    ……


    胡家。


    裝飾得一片雪白。


    喪禮。


    胡府門前,人流穿梭,來來往往者簡直川流不息,皆是前來吊唁的。


    胡惟庸和他的心腹,避開人群,在密室之內,宣泄著積鬱已久的情緒。


    胡惟庸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擠出墨汁,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中燃燒著熊熊烈焰。


    “朱元璋,竟如此冷酷無情!我兒已逝,他毫無憐憫之心,隻責罵於我,不顧絲毫情麵!”


    有句話,他心中想了萬千遍——朱元璋,死的不是你兒子是吧?


    他隻有兩個兒子啊。


    “大人,當下這局勢,對咱們極為不利啊……”


    一名幕僚眉頭緊擰,滿麵愁苦,憂心忡忡地說道。


    胡惟庸冷哼一聲,雙手死死握拳,關節慘白:


    “我為他鞠躬盡瘁,多年來鞍前馬後,未曾有絲毫懈怠。


    可如今,他卻這般待我,絲毫不念往昔情分,我心中怎會無冤,怎會無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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