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百裏長平忍不住笑:“好似養了條聽話的大狗,公子的家教不錯。”


    “姑娘玩笑了。”


    他們在一間深裏的屋子前停下,百裏長平自去開了門,裏麵一股自檀香的味道,卻正是她喜歡的。


    這間屋子裏空空的,隻有一張偌大的桌子,足可睡兩個人上去,上麵擺著一個大的鏡麵和一些不知道做什麽用的玩意,她也不亂動,揀個布墩坐上去,


    “姑娘有何事,也請直說吧,我是個爽快人。”


    百裏長平知她性情,也不忌諱:“我最近觀星盤,發現你有麻煩,遂叫人將你找來,想為你化解,畢竟你我也是有緣之人。”


    “……”她沉吟一下,“如若不是有別的牽累,怕是姑娘也不會等到要來問我。”


    “是,你一動,勢必要大動,一大動,自有牽連甚廣。”


    “甚廣?”她咬了這兩個字,“有多廣?”她一個普通人,有什麽說得上“甚廣”?


    “不廣,也就一條人命;說廣,也就是萬條人命吧!”


    “姑娘玩笑?”萬條人命?這個帽子扣太大了,她可吃不起。


    “不玩笑,我慢慢說來與你聽……”


    她聞言趕緊打斷:“等等,不是泄露天機不好麽?若是真對姑娘不好,在下不聽了,命裏有時終需有,命裏無時不強求。”


    “所以才說,你這人才是禍害啊……”百裏長平歎了口氣,“我既然叫你來,自然是想好了,你就放心好了。”


    “哦……為什麽我是禍害?”她好冤!


    “為人太過溫柔。”


    “溫柔不是好事?”她鬱悶,自己溫柔還要被說成禍害,什麽道理!


    “太溫柔了就容易多情,多情就是禍害,而且,害人最狠,不隻一生一世,而是生生世世。”


    “我哪有那麽偉大……”


    百裏長平歎了口氣,“你可知你那徒弟,是何人?”


    “不知。”他的身世,自己真的不知。


    “他本仙命,無奈殺孽太重,被罰天劫三生三世,本該吃盡萬般苦,磨盡殺氣,也便是了,無奈一下人世就碰到你,百般寵愛,一個不小心就會萬劫不複。”


    “……不明白。”好吧,她一個普通人,不明白這些仙人在說什麽。


    “他本殺性重,除了殺欲再無其他牽掛,倒也幹淨,乃至純之孽,劫過就可脫離苦海,本來三世注定受苦,也就罷了,叵耐才及幾年就碰上你,又動了情劫,這樣下去生生世世係在你這個凡人身上,不得脫離。”


    她苦笑一下,怎麽也沒看出來葉酉震和自己係在一起。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是與你說了,他本是連天劫,又連帶上你,乃劫中劫,你一念善,他便得一世好,你一念惡,他殺孽又起,萬人塗炭。”


    “什麽善念惡念?”她不懂。


    “且說你聽了這些,有何感覺?”百裏長平反問了一句。


    “感覺……倒是沒有,不知道怎麽做,才能讓這可憐孩子不受那些苦?還是他必須要受那些苦?不能避免嗎?”


    百裏長平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就說溫柔害人,他那樣對你,你都這個時候,還是念著他,全然不顧自己,叫他怎麽能不將心思係於你身上,生生世世不肯放開!”


    “這……他畢竟是我徒弟,別的什麽,我想不到,你說的那些又太遙遠,我也不明白,眼下的事情,才是我所能及的,自然是先看眼下。”


    “難怪殺孽那麽重的人會那麽聽你的話……”百裏長平又是一歎,“那麽,你是怎麽看他的?”


    “是我徒弟。”


    “別的呢?”


    她一笑,“沒有了。”


    “為什麽?”


    “因為他是我徒弟。”


    “你決定的?”


    “他決定的……我很尊重他的決定。”


    “很可憐。”


    “誰?”


    “他。”


    “為什麽?”


    “他現在情初動,什麽也不動,也不知道喜愛什麽的是什麽意思,隻知道一味的對抗自己的奇怪心思,才會做出種種讓你讓他都痛苦的事情來,自己還掙紮著不知道怎麽辦好,你卻已經放手了,你說誰可憐?”


    “是他的決定,他求我隻做他的師傅,我應他,有什麽不對。”那些事情,她不願再想,或許他說的也是對的,隻是師傅徒弟,比現在更快樂。


    看她神色愀然,也知道她受苦,百裏長平也不好說什麽,隻得繼續剛才丟下的話題,“我現在直說好了,你大劫在前,隻是我不能告訴你是什麽,而你想來也是心知肚明的,若是你想,我就幫你度過,最後也不過拖累一個葉酉震,若是你不要我幫,最後也就是拖累一個葉酉震外加無辜人命若幹。”


    “聽你這麽一說,我豈不是隻能讓你幫了嗎?”


    “也不是,你自己去做也可以,像你這樣的濫好人,自然有自己的命數,不過倒時候是劫是解,就按天命了,不過自己苦樂,隻有自己知道,自己選的,隻能自己承擔。”


    她想也不想就點了頭:“我自己來吧,該是什麽,就是什麽,若是就我一人能解決的,也就不勞煩他人了,再怎麽說,路是人走出來的。”


    她這話一出,就聽得那鏡麵嗡的一聲鳴響,屋子裏一片光點晃來晃去,竟似屋子裏倒出條銀河來一般!


    百裏長平點頭笑道:“果然你這樣的人想法與人不同,你的命數已經改變,我也看不出來了,罷了罷了,是劫是緣都是你自己選的,你也願意自己承擔,我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天下蒼生各自有命,管不了!


    孟琴兒,你雖然為人溫柔,身為女子倒也不輸一個男子的錚錚鐵骨氣概,好人自有好報,我不後悔告訴你這麽許多!”


    “我是不會說出去的,”她歎了口氣——這個女人果然承擔了什麽,哪有白知的天命啊!


    “反正,我也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麽……”似乎很了不得,但是似乎又什麽都不是。


    “那曲子……是真的嗎?你要想清楚了,他可是受了三生三世的天罰,這一世與你遇見已是劫上加劫了。”


    “如果可能,我會守著他,不隻今生今世,你說三生三世也好,生生世世也好,我都會守著他。”


    “隻是,不會愛他?”


    “……我是他師傅,至少,這一世,如此了。”


    是了,她再怎麽溫柔,也不過是個普通女子,受傷太深,總是顧忌。


    隻是,那個笨蛋哪一天發覺了自己的真實心意,那麽你的決定,真的就是最好的嗎?你要承擔起來的選擇,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等她一出現,葉酉震立刻緊張的撲了上去,將她上上下下細細打量了,確定沒有什麽事,才肯放開手——這裏處處透著古怪,他不喜歡!


    “今天盡興,喝兩杯吧。”難得揀個杯子喝了起來。


    秀才那頭一高興,將了新半闋曲子邊彈邊唱,熱鬧的讓人全然忘記了外麵斜風冷雨。


    葉酉震沒有喝酒,而是靜靜的聽著那曲子,怎麽也覺得有些難受,聽著這調子歡快,但是這詞,未免也太淒愣了些。


    但是說難受,又隱隱覺得有些安心,像是得了一個什麽承諾,以後浮生在世,再也沒有什麽可以害怕的了。


    說來說去,這秀才和孟琴兒的酒量都一般,喝到最後全趴下了,而那百裏長平竟似一點未沾一樣,掩了嘴唇,道,


    “你與你那師傅,未免太親昵了些……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別又亂動殺念,到時候又累你師傅同你受苦。


    你做的事情,且先莫讓她知道,她是個濫好人,知道了隻會將你的過錯歸到自己頭上。”


    葉酉震知道瞞不了,也不打算隱瞞:“全是該死之人。”


    “別瞥的那麽清楚,難道這裏麵沒有你的緣故?她怎麽說不過是個平凡人,經不起諸多波折,你若真心待她好,就不要欺負她。”不管怎麽說,百裏長平還是忍不住開口勸。


    “我不會欺負她……以後再也不會。”懷裏的人睡的那麽安靜,一絲煩惱也沒有,他隻願能守著她這樣的睡顏就足夠了。


    “……話別說太早,總之,以後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先想一想,你師傅一切以你為優先,不會害你就是了,記住這一點,你們也就少一點辛苦,免得將來後悔。”


    “你說的,我知道。”


    “希望你記住今天說的話。”


    “師傅她……是不是有什麽事?”這才是他最擔心的。


    “你師傅有她自己的選擇,你插不上手……”百裏長平看不下去堂堂一個成仙之命的人現在一隻彷徨的狗一樣,


    “好了,帶她去南閣,然後你就不要管了,她的病,我能幫一點小忙。”


    葉酉震將孟琴兒送到南閣之後被一群女子打發迴來,說這裏他進不得,他也隻好轉身離開。


    這一晚上他怎麽也睡不好,總覺得百裏長平的話別有玄機,有些似懂非懂的,讓他覺得又有些震動。


    不管那麽許多,隻要對師傅沒有什麽害處就好了……話說迴來,師傅究竟是被拉去做什麽了?


    那些女人笑的有些詭異……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於是輾轉反側一夜沒有睡好的某人天一亮就直衝去了南閣,隱約背後聽到百裏長平說了句什麽,不過沒有聽清楚。


    南閣是一個很安靜的小園子,圍牆建的很高,就是為了隔音,裏麵種滿了具有安神功效的一種香草,散發著淡淡的熏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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