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小過吐納幾次,抬起眼來,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眼裏溫柔與善良突然全都不見了,再也不像是原來奚明玉認識的那個祁小過了,眸子裏閃爍著股驕傲的銳氣,不如從前那般黑得純粹。


    祁小過突然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他感覺自己迴到了小時候,是在害那場大病之前,自己尤頂著“天才”名號的時候。


    祁小過也不明白自己怎麽就變成這模樣了,從剛剛開始,他就感覺自己仿若處在一片空無一人的海灘上,圓月高懸,正直夜中潮起時分,有種黑藍色的液體從他的腳底漫了上來,一直漫到了他胸口的位置,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浪花一層層地打在了他的身上,隨時都將要被這種黑藍色的液體給淹沒了一般。


    就仿佛被淹沒了之後,他就不再是他了,而是再由另一個靈魂來占據他的身體。


    是一個並不討人喜歡的靈魂,是他遺傳自父輩刻在骨子裏的性子,是拋下禮數管教下他最真實的模樣。


    祁宏左腳一蹬地,整個身體探了出去,一掌朝著祁小過的右肩拍了過來。


    祁小過明白,現在的他雖然隻是練氣道初期,但也並不是同外界所說的一般,是個全無戰鬥力的廢物。祁宏是比他要強,但也是強得有限,練氣道初期與練氣道後期的差距也並不是全全不可逾越的。


    畢竟架,是要用腦子打的。


    祁小過對他這個表哥知根知底,知道叔祖父從小溺愛他,為了教他習武,給他請了許許多多的師傅,一點都不比自己和妹妹少。祁小過記得有一次,無意間聽過祁宏對祁靜吹噓過,說他師從於這麽些個師傅們,祁小過從小記心好,好巧不巧到現在還沒忘。


    祁宏朝他右肩的那一掌,祁小過一眼就瞧了出來,是仙霞派的醉仙掌,起手便是呂洞賓的“醉酒提壺力千斤”。


    祁小過此刻大腦清明得很,他明白什麽是他的優勢,隻要能好好抓著這一點,就算是練氣道初期的他,也未必沒有贏的可能。


    祁宏與他掌握的信息是有差距,眼下祁小過能清清楚楚地看出來,祁宏所使的每一招每一式,隻要對方一起手,他就可以提前預判,使出最有效的應對手段來,見招拆招,從招式上取勝。


    但是祁小過也明白,自己的劣勢也是十分致命,他不會使得內力,所以在拆招中他不能硬接下祁宏的招式來,中即是傷,所以他隻能正麵閃躲從旁敲擊,所幸祁宏對現在這個覆著鐵麵的自己一無所知。


    隻是若教祁宏看明白了這一點來,恐怕就不太妙了。


    祁小過這麽想著,側身一避,躲開這一直掌,祁宏這套醉仙掌講究的是形醉意不醉,拳醉心不醉,八仙八式,又各演八式,共八八六十四式。祁小過看出祁宏練得有些不到家,這一掌拍來,第一個變化就使錯了,正是大大的破綻。


    他伸手拿捏在祁宏的手腕上,一擒一推,教他從邊上一歪。祁宏使這套拳法,本來便是強作醉態,身形不穩,尋求往敵手身上擠靠的機會,而祁小過明白這一點,偏偏不叫他舒服,身子閃避開來,反而又借著他這個身形不穩的機會,捏著他的手腕,強行一帶,教祁宏腳下跌了個踉蹌。


    可祁小過的反擊遠不止這樣,他手上又突然後拉,將祁宏本將要前摔的身子有拉到了自己的身前,一個直打,狠狠地直接敲在了祁宏的下巴上,隻聽上下齒撞擊在一起的聲音,一口腥紅的液體登時從祁宏的口裏噴了出來。


    祁小過剛剛使得那招是撥雲散手,也是他曾經的一位師傅交給自己的外家功夫,恰是祁宏醉仙掌的克星。


    這是還了“一隻野狗而已”這句話。


    “你敢這麽打我?”祁宏感覺口裏多了個硬物,吐在手心裏,才發現是自己的斷牙。


    “你……”奚明玉愣愣地看著祁小過,她不記得自己認識的是這個模樣的少年。


    “我怎麽了?”祁小過迴過頭來看著她,他和奚明玉說話時,又變迴了原來那個溫柔而善良的樣子。


    “不,沒什麽,”奚明玉連搖頭,給他打氣道,“加油。”


    祁宏從小嬌生慣養,就從未受過這種氣,他一怒,直接把手上的斷牙給摔在地上,雙手握拳,使得是同剛剛不一樣的招式。


    這招祁小過卻也認得,是蜀地的走豹勢,是種剛猛有餘,後力不足的武藝。


    明白了這一點就好辦了,隻見祁小過連避幾拳,腳下隻是退讓,不似剛剛那般尋求主動進攻的機會,他見過祁宏在自己妹妹麵前演示過這招式來,對方的每一擊是從何處出招,他又該往何處避躲,他都還記得。


    祁宏感覺自己像是對上了條泥鰍,怎麽也觸不到對方的身子,眼見著自己招招落空,他祁宏愈打不中便愈急,出拳就愈狠,走豹勢本來就是重攻輕防的拳法,使的時候本來就要放許多心思在防守之上,一有不對,縱有極好的進攻機會也要向後收來,可他現在心中卻全全忘了這些,其拳法見的破綻也愈顯。


    祁小過恰恰瞧中了一個中門大開的機會,伸掌往其胸口上一拍,隨即手型一轉,化掌為拳,隨即再一轉,手背一推,祁宏感到自身氣力一短,直接被推落在了地上。


    一字連打。


    這是還了“你家二小姐算是什麽”這句話。


    “你……你……”這一擊祁小過瞧準了他胸口的膻中穴,下手也不輕,教祁宏緩了好久都沒緩過勁來,他心底有些發毛,要是遇到那些武藝比他高上許多的江湖人士,輸了也就罷了,可明明對麵隻是一個比他要小上許多的少年,這兩下交手對方也沒顯露什麽內力,全全是招數上的破解,教他實在是不甘心,“你叫什麽名字?是哪裏人?又是師從何處?”


    祁小過正想著怎麽答他比較好,奚明玉爭著替他迴答說:“他是我哥哥,姓奚叫小過,豫州人,至於尊師名諱嘛,你還不配知道。”


    祁小過心想著,他到現在才知道明玉是豫州人,但是有轉念一想,當朝帝都正在豫州,他隱隱約約猜測過奚明玉是官宦之後,來自豫州是再自然不過的。


    同時他又暗暗擔心,自己從小在江南長大,使得也是江南口音,雖然一直壓低聲音不然別人瞧出自己的本來身份,但終究不似北方人說話,隻怕奚明玉這麽說教他漏了餡,露出破綻來。


    “呸,和那個廢物一般的名字。”祁宏往著邊上吐了一口血水,看樣子他對祁小過怨意頗深。


    奚明玉又說:“我哥哥隻不過恰好與這個共月莊少莊主同名罷了,一直是有心拜會,剛剛瞧得你對人家出言不遜,才想著教訓你一番。”


    “原來是少莊主的朋友。”常習這才迴過神來,朝祁小過作了一揖。


    奚明玉這可從沒和他溝通過,像是信口胡編而來,祁小過沒辦法,隻好順著她應了下去:“算不得朋友,隻不過是神交而已。”


    “誒,”常習歎了口氣道,“少莊主若是還在,知道還有這麽一位朋友在幫他出頭,他該會有多高興呀……”


    “你家少莊主,他沒有什麽朋友嗎?”奚明玉突然接著這個機會找常習問了問,“我是說他生前。”


    “少莊主他為人心腸好,但是不怎麽會說話,不懂得討人喜歡,所以朋友是不怎麽多。”常習給她解釋道。


    “是這樣嗎?”奚明玉嘟囔道,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祁莊主過生日的時候,我曾到共月莊裏陪家中長輩給祁莊主賀壽,有幸見過他一麵,我覺得他也不似你說得那樣,我覺得他挺叫人喜歡的。”


    祁小過聽著臉頰微微有些發燙:“你可別這麽說了。”


    奚明玉衝著祁小過偷偷作了個鬼臉。


    “你們在說些什麽呢?”突然有聲音罵道,祁小過才想起來自己和祁宏還未決出勝負來,“勝負還未分呢,你們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隻見祁宏雙手一掙,把那些來扶他的家丁推來,勉勉強強站住,他被那下打穴技法傷得不行,這是才得以緩過勁來。


    他弓步側身,雙手作爪,身勢狀若待發猛虎,祁小過是第一次見著這招式來,一時間叫不出這套拳法名字,不覺愣了一愣,但隨即便明白了,心想大概是祁宏新拜的老師,新學的招式。


    而自己前幾招尚能取得些優勢,所仗的是他了解對方所帶來的信息差,可如今連他也瞧不出祁宏使得是什麽來了,剛剛的打法頓時就變得不管用了起來。


    可即使這樣,他也不得不上了,眼下沒有退縮的道理。


    他明白自己硬接不得祁宏的一掌,自己薄弱的底子在祁宏麵前什麽也算不上,他需快點看明白祁宏這套爪法的套路道理。


    他長籲了一口氣,擺出了縛龍手的模樣,這是他使得最順手的武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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