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城的風吹過裴漁單薄的衣裳,吹過那條幽深挺拔的白淨峰間,吹進她敏感如少女般的身子裏。


    裴漁轉身看了一眼還在屋頂上發呆的白衣少年,嫣然一笑,眼波溫柔。


    不知怎麽的,在秋天的月光下,她竟然感受到了春風拂麵。


    今晚的她有點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也許是寂寞人間,春風去時,死而未僵。


    迴到自己的小院後,她叫人明早立刻停止江南道所有的開盤,然後吩咐手下心腹黃驃將那名先前不小心泄露商盟信息的諜子給解決掉後,再讓他帶上五百兩黃金去找臨江長史府內那名頗具紈絝聲名的公子哥劉子衿做了一筆交易。


    當然交易是暗中進行的,她甚至特意安排黃驃用一撥精銳諜子引開了南北商盟通往司馬府一路的眼線。


    裴漁從宋遺憾口中證實了兩人的身份,正是這段時間內引起整個江南道熱烈討論的風暴始作俑者。


    少年沒說老頭子是何身份,隻是意思中好像在告訴裴漁,無論如何,自己師父不可能會敗,就算對方是一整座刀宗,有四位陸地刀聖坐鎮,也不可能會敗。


    少年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無比篤定,好像天塌下來,有那位老人在,也可安然無恙。


    他讓裴漁自己選擇相信還是不相信,畢竟兩人才認識不久,保持謹慎和懷疑還是有必要的。


    一路上裴漁想了很久,遲遲不敢下定決心,因為兩家商盟這段時日也一直在調查老頭子的身份。


    可無論怎麽調查,也查不出那老頭子的具體身份。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也暗中派過不少高手對老者進行試探,不過收效甚微,畢竟商盟也不可能為了此事直接出動陸地神仙境的強者。


    那些人,不到商盟的生死存亡之秋,不會出手。


    隻是比較確定的一件事是,那日落霞城內的滿城風雨劍,是老者借劍一氣而成。


    不可否認,老者確實是一位出乎人預料的陸地劍仙,可真要跟刀宗那樣的龐然大物比起來,還是猶如螳臂擋車,不夠看!


    除非是萬劍海中那位無可爭議的天下第一出手,不然沒人能夠輕易在如今勢大如潮的刀宗手裏討到便宜。


    可奇怪的是,這些日子不知為何仍然陸陸續續有不少人下了賭注,都押老者贏。


    他們每人下的也不多,不過數量龐大,合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若是真讓他們贏了,怕是會引起商盟江南道生意不小的動蕩。


    商盟中的諜子暗探自然也對那些下注者的身份做過調查,發現都是些有來龍去脈真實存在的商賈百姓,沒有偽造身份的嫌疑,所以後麵也就放下心來,大膽開盤讓他們下注。


    想來都是一些不成功便成仁的愣頭青,或者依稀對劍道生存期翼希望的冥古不化者。


    看著黃驃等人離去後,裴漁暗暗鬆了一口氣喃喃道:“裴姐姐就相信你這一次,希望你不要讓姐姐失望才好。”


    雖然知道不太可能,可是裴漁還是選擇了相信自己的直覺,相信少年。


    等門外徹底安靜,無人之後,裴漁才起身點了一根蠟燭,卸去一身防備之後,看著鏡中那算不上絕美卻是散發著誘人沉淪氣息的自己,她輕聲一笑。


    灼燒的燭淚無聲滴在裴漁的鎖骨上,她閉上眼睛,咬緊雙唇,右手狠狠地抓住椅子。


    很久之後,裴漁在黑暗之中緩緩睜開了眼睛,氣喘猶未平息,恍惚間好像又看到了少年那直勾勾的眼神,她嬌嗔道:“看什麽看,再看姐姐就把你給吃了。”


    姐姐真想把你吃了啊!


    第二天一早,作為南北商盟江南道負責人的沈高嵩就聽到了手下諜子關於東西商盟閉門關盤的消息。


    年逾八十多歲的沈高嵩冷笑道:“裴漁啊裴漁,都說你是一個殺伐果斷才貌雙全的鐵娘子,怎的如今就這般畏手畏腳,幾個吊梁小醜就把你給震懾住了。這樣的你,怎麽配做我沈高嵩的對手啊!”


    天南地北商盟這些年在江南道的生意蒸蒸日上,甚至有隱隱壓過東涯西角商盟一籌的跡象。


    除了本身商盟強大的實力根基之外,自然也離不開刀宗的鼎力相助,可以說兩者的相互配合,才有南北商盟與刀宗今日能在江南道隻手摭天的盛況。


    所以一聽說有人對刀宗不利,作為老盟友的南北商盟自然第一時間就對老頭子的身份進行了調查。


    知道那老頭子不過一介流浪江湖的布衣後,趁勢率先開起了聲勢浩大的賭盤,東西商盟也不過是後知後覺才加入,想同時分得一杯羹。


    本來這件事針對的是在江南道極其有聲望及震懾力的刀宗,沈高嵩以為就算足夠吸人眼球,最終賭盤的收益也不會有多少。


    但湯多湯少也是湯,而且南北商盟也正好借這次萬人矚目的機會,展示一下自己商盟在江南道獨一無二的地位。


    所以就算後來沈高嵩知道,有出乎意料之外的人數與資金加入到這場爭鬥之中,他也沒有任何打算收手的想法。


    畢竟刀宗那位大掌教可是親自向商盟高層透露過一個令人心驚膽顫的秘密。


    他李無道隻差一步便可踏入那陸地神仙之上的逍遙天人之境,成為與江湖四大宗師並駕齊驅的無上存在。


    這顆定心丸,讓沈高嵩感覺到無比的舒暢。


    更別說如今又聽到鐵娘子裴漁竟然主動將快要到手的肥肉丟掉的消息,這簡直省去了自己下一步對東西商盟的動作。


    沈高嵩簡直要笑出眼淚來。


    這迴怕是連湯汁都不剩下給你裴漁了。


    沈高嵩甚至已經開始幻想,她裴漁主動給自己寬衣解帶祈求享用的場麵。


    刀山之巔。


    滿山遍野的楓葉紅遍,遠遠望去,像是一道遺落人間的夕陽。


    遙遠的山頂上有一座似乎要拔地而去的雪白高樓和無數根衝天而起的白玉巨柱,氣象巍峨,氣吞天地。


    雪白高樓樓名梧桐影,取自一句詩。


    “今夜仙人來不來,教人立盡梧桐影。”


    足可見刀宗的心誌氣魄。


    站在山腳之下,望著那恢弘氣勢長逾千丈攀爬而去步步高升的白玉石階梯以及階梯之上排滿的三千刀宗弟子,晾是曾經趙國第一劍客的趙思涯也感覺到一時的震撼和恍惚,此等排場就算是在當年的趙國皇宮裏也未曾見過。


    沒想到如今能在一個門派上看到!


    無怪得那位滄瀾王對這位當地蛟龍存有切蒂防範之心,畢竟刀宗虎踞龍盤於這江南道地上不光有喧賓奪主之疑更有喧賓奪主之實。


    “老趙啊,你說咱們那四位掌教的排場怎麽好像比我這個滄瀾王還大呢!”坐在一輛尋常馬車內的滄瀾王陳蘢從車窗探出肥大腦袋望著那巍巍刀宗的三千弟子嘖嘖說道。


    驅趕馬車的車夫正是趙思涯,曾經趙國的第一劍客。


    此時的他戴著蓑衣蓑帽,與那尋常靠拉人為生的車夫無異。


    趙思涯聽到這,笑道:“可不嗎!確實比王爺你的排場大多了。”


    陳蘢沒好氣的關上窗簾,看著前麵那隱隱可見的車夫背影道:“老趙啊,咋迴事呢你,怎麽今天就這麽不給我小陳麵子了呢!專拆我台是吧?


    “就你這情商,怪不得當年混了一輩子也就混了個不大不小的三品兵部侍郎,活該哪!”陳蘢小聲嘀咕道。


    趙思涯把他的嘀咕聽得清清楚楚,既沒生氣也沒反駁,笑嗬嗬道:“能力有限,老朽當年能混個兵部侍郎當當,已算是皇恩浩蕩了。”


    此皇恩雖非彼皇恩,陳蘢也不計較,倒是有些擔憂另一個問題,問道:“你說那位大掌教有可能已經達到第十一樓的臨門一境了,離那逍遙天人之境也隻差半步之遙。老趙啊,不是小陳我不相信你,若是那位不知姓名的老前輩沒能如預想的那樣,把咱們山上那四位至少兩位大爺給弄死弄殘,那我們是不是該風緊扯唿跑路了?”


    趙思涯點破他的心思道:“王爺不是已派百裏將軍和木將軍前往大羅山軍營各調來步兵騎兵一萬,隨時準備差候調遣?況且還有那臨江水庫調來的三千精銳水軍和兩千重弩手,再加上這些年與王府糾纏不清的十幾股門派勢力,王爺不是早已勢在必得,以免養虎為患?”


    陳蘢被人當場揭穿,臉色有些尷尬,勉強笑道:“我這不是害怕咱們那位大掌教天人之姿,來一招擒賊先擒王,萬軍從中取敵將首級,把我這顆小腦袋先摘掉,那不就得不償失了嗎!”


    陳蘢攏了攏衣襟,樂嗬嗬道:“你也知道的,我死了不打緊啊!關鍵是留下的那一摞女人,一個個身嬌體弱美若天仙,若是本王不在了,誰替本王養她們啊?總不能讓她們流露街頭風餐露宿吧?”


    陳蘢哀歎道:“你不心疼,本王心疼啊。”


    趙思涯淡淡道:“老朽承蒙王爺的知遇之恩,這麽多年一直留在王府,不需流落江湖街頭,叫人看笑話。趙國兒郎心中人人都懂的一句老話叫“士為知己者死”,我與王爺雖算不上知己,可也請王爺放心,若是他李無道真敢對王爺動手,老朽拚了命也會護住王爺周全的。”


    陳蘢知道,自己身邊這位老人也是一個十一樓的巔峰劍仙,隻要李無道沒有真的踏入那逍遙天人境,老人想保護自己還是綽綽有餘的。


    聽了老人的承諾,他臉上頓時喜笑顏開,嘴上卻又嘟囔著不滿歎道:“你看,老趙,你又見外了。誰不知道你們燕趙自古多義士,慷慨悲歌留青史,這一點,小陳對你還是完全放心的。”


    趙思涯權當沒聽見這位滄瀾王的自言自語。


    就在兩人談話間隙,道路兩側陸陸續續趕來了兩大商盟以及不少趕來看熱鬧的路人。


    場中有高手放出神識想窺探一下那輛靜悄悄獨立於前方空地上的馬車內到底坐著何方神聖,可是神識還沒觸及馬車外圍,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所震開。


    再看了一下那看似平平無奇的老車夫一眼,放出神識的那人自覺的後退了幾步表示多有冒犯才敢停下,若有人仔細瞧著,就可以看見他的嘴角已然是噙著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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