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揭穿謎底道:“王憶之。”


    “原來是浩然城王家的聖人王憶之。”


    “又是一個驚才絕豔的風流人物啊!”


    “不錯!王憶之在當時浩浩蕩蕩的十八位儒家聖人中絕對是個不可小覷的存在。”


    “當時有人斷言,隻要給他時間,他能追上那四位儒聖先師的步伐。”


    “儒聖先師啊!那幾位可是親身經曆過黑暗動亂大時代的人,能夠活下來,可想而知,多麽恐怖。”


    “可惜了!春秋神州的盛世太過短暫了……”有讀書人歎息道。


    老秋見眾人興致頗高,笑逐顏開繼續道:“再說那王憶之大雪之夜來到這大白樓後,發現滿城煙花喧鬧、爆竹聲聲一歲除之中,隻有李大白一人孤零零的抱著一壇女兒紅來到大白樓樓頂,喝得醉生夢死渾然忘我,好像那腳下人間燈火璀璨的熱鬧與自己全然無關,天上雪花也是被他晃得七零八落。”


    “大雪紛飛中王憶之也不說話,隻是在李大白身側安靜的坐下,拿起酒壇給自己倒起酒來,酒在雪中冒著熱氣,一旁的李大白伸起右手攤開五指一本正經道“一碗五十兩。”,王憶之笑笑,也不罵他趁火打劫,反而問道:“我要是喝上十碗呢?”李大白啷當轉身拿酒壇又給他滿上:“十碗不用錢。”“那我要十碗。”兩人突然間就同時大笑起來,笑得鵝毛飛雪四散,笑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諸位可知道,兩人為何笑了?”老秋突然道。


    有個漢子接話道:“人生在世想笑就笑唄,哪還用得著什麽理由。”


    老秋難得點頭讚同,繼續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下知己難得,當是碗底即天涯。”


    “莫不是後來那李大白和王憶之兩人一起浪跡天涯去了?”仙兒摸著小腦袋道。


    眾人被仙兒這一逗也紛紛笑了起來,樓內氣氛一時鬆懈。


    老秋這時也繼續自己的故事道:“那一夜之後,李大白和王憶之便雙雙消失了,等第二天眾人再到大白樓,才發現白底黑字的大白樓牌匾,此刻突然變成了太白樓,那多添的一筆,正是一朵豔麗的大雪梅花。”


    先前那個讀書人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每次進來看到那朵梅花總覺得好像千年前的那場凜冬傲雪,未曾凋謝。”


    眾人附和後,有一人又問道:“不知後來可還有兩人的傳聞?”


    眾人頓時又來了興趣,老秋卻隻是淡淡一笑:“東海拔地隨風起,大河之水天上來。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迴分解。今天就此謝過啦!”


    仙兒也揚起小臉笑道:“謝謝各位叔叔伯伯的抬愛,爺爺今天講太久,喉嚨也累啦!等休息好了,一定繼續給大家講。”


    眾人也識趣,轉身便離開,隻有幾個當地老熟客罵罵咧咧著老頭子又坑人,但手上卻不含糊,丟了一些銀兩後,才開始陸陸續續散去。


    眾人尚未散開多久,人群中突然傳來了一則爆炸性的消息。


    “距離春河鎮三十裏外的土匪寨子老虎寨被人一劍給挑平了,連同王老虎在內的一百多名山賊都被那一人一劍打得是落花流水,那人現在正押著老虎寨一百多號人往咱最近的大煙城衙門去呢。”


    大夥中有人問道:“可知道那人是誰?”


    “我家小姨子就是從那老虎寨逃迴來的,聽她說,那人青衫仗劍,端的是玉樹臨風俊雅非凡,看上去似是名震神州的蕭大俠。”


    “難不成蕭大俠一路南下,已經過了咱們這裏?”


    “玉樹臨風、青衫仗劍?是蕭大俠無疑了。”


    “不錯,除了蕭大俠,還能有誰!”


    “蕭大俠不愧是我們神州老百姓心中救苦救難的菩薩!”


    “我家老公真是太帥了……”


    “為了我們這個家,他真是辛苦了。”


    “身為他唯一一個愛到骨子裏的女人,難道我真的錯了嗎?”


    “今晚我得好好問他,到底是愛我這個人,還是愛上了我這個老百姓的身份?”


    ……


    聽著眾女子不知所雲不知羞恥的大型表白認親現場,宋遺憾哭笑不得。


    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見到這種大英雄大豪傑之輩?


    辭別了爺孫二人後,宋遺憾牽著吃飽喝足的禿驢,離開了太白樓。


    太白樓作為春河鎮首屈一指的酒樓,美酒佳肴自是不在話下,但那些也不是宋遺憾消費得起的。


    雖然肚子有些餓,但想著兜裏的銀子能省點就省點,還是去路邊的小麵館隨便吃碗清湯麵湊合著就好了。


    春河鎮往南走的一座旌旗酒肆中,蕭青河穿著一身蓑衣戴著鬥笠正襟危坐,喝著酒。


    酒肆老板娘是一位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高低起伏的嫵媚身段無論怎麽看都是“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這句天下名詩的最佳靈感來源。


    蕭青河有理由相信,當年那個寫出這個天下名句的讀書人很有可能就是遇到了一位與眼前婦人差不多身段的女子,才迸發出創作靈感寫下那首名傳千古的《題西林壁》。


    說不定那女子真名就叫廬山?蕭青河越想越覺得八九不離十。


    這個往常無論怎麽看都是正人君子的蓋世名俠,終於按耐不住自己的詩興大發後,淡定吟詩道:“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喲嗬,看不出來,客官還是個詩人呐?”本在擦桌子但一雙眼睛卻隨時往蕭青河身上靠的婦人笑盈盈問道。


    蕭青河老臉一紅,心虛道:“咳咳……略懂一二。”


    婦人倒了一杯茶水給自己後,一屁股坐在蕭青河的對麵,望著他,一臉幽怨道:“雖然我知道客官你人不僅長得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還是個會吟詩作對的雅人韻士,實在不像是那種賴賬不給的地痞流氓……”


    “可是……”她頓了頓,嗔怪道:“可是你已經在我這酒肆裏坐了一下午了,也喝了我一下午的酒了,你總該打算結一下賬了吧?”


    ““五字每將稱玉友,一尊曾不顧金囊。”姑娘的酒如此,想必年輕時也當是“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的絕代佳人,就是不知是哪個男子祖上積了德,才走了這運氣,把姑娘給拴住?”


    老板娘掩嘴,笑了笑,用手指輕捏了下蕭青河的臂膀道:“哎呀,公子這張嘴下怕是要死多少個女人。”


    他叫她一聲“姑娘”,她叫他一聲“公子”,不止君子有成人之美,女子何嚐差了。


    蕭青河輕輕一歎道:“還卿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喲,公子這意思,莫不是要以身替酒債不成?”老板娘巧笑嫣然地盯著他,一雙秋水眼眸蕩漾欲滴。


    蕭青河笑笑,道:“本來也未嚐不可。隻是現在嘛……卻不必了。”


    “這又是為何?”話雖如此,可半點失望的神色也沒落在老板娘的臉上,倒是饒有興趣的樣子。


    “因為替蕭某結賬的人已來了。”


    “哦?”老板娘順著蕭青河的眼光看去,隻見前方大道上,一名身著樸素布衣卻難掩俊美文雅的少年牽著一頭長得有些一言難盡的黑驢正一路朝酒肆而來。


    少年與那黑驢一路上不乏有些交頭接耳的時刻,仿佛兩個交談正歡,結伴同行的夥伴。


    “他?”老板娘有些不相信道。


    蕭青河笑笑,道:“不錯!”


    宋遺憾本與禿驢商量著等下到酒肆要買幾兩酒解饞,抬眼往前的時候突然發現酒肆外,一男一女正在專心致誌饒有興致的望著自己。


    此刻,男的還坐在酒桌上,女的卻是往前站了一步。


    “你好。”宋遺憾臨近她後,主動開口道。


    老板娘不說話,隻是看著他。


    宋遺憾:“……”


    “請問您是這兒的老板不?”


    “不是。”


    “我是老板他婆娘。”


    “……”


    “我想要半碗酒兒,土酒就好。”


    老板娘不動聲色進了肆內。


    過了一會,她便盛了半碗紅薯酒出來。


    “多謝!”宋遺憾接過後,聞了一下香氣,還算清甜。


    “不打算坐下喝?”老板娘見他轉身走向黑驢,好奇問道。


    “不用了,謝謝!”


    宋遺憾徑直走向禿驢後,高興對它道:“紅薯酒,有點甜。”


    禿驢聞到味道,嘶吼著要宋遺憾快點給它。


    宋遺憾笑笑,往左手掌心倒酒,伸到了禿驢的麵前。


    半碗酒很快就被它喝得一滴不剩。


    當宋遺憾把碗放到空桌上,並留下一枚銅錢準備轉身走的時候,老板娘又說話了。


    “少俠怕是還不能走。”老板娘叫道。


    宋遺憾一愣,停住了腳步。


    難不成是這兒的紅薯酒價格略高些?


    想到這,宋遺憾撓撓頭,笑道:“不好意思!我以為半碗紅薯酒的價格都是一枚銅錢。”


    老板娘道:“是一枚銅錢沒錯!”


    “那?”


    “這位公子說,他的酒錢也得要你一並付了。”老板娘看向蕭青河道。


    “不知少俠可認得他?”


    蕭青河此刻雖戴著鬥笠,可宋遺憾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宋遺憾當然記得他,隻是想不到這麽快又能遇到他,他日成今日而已。


    “算是認識吧!”宋遺憾無奈點頭道。


    “算是?”老板娘本來就不太相信兩個人是舊識。


    宋遺憾聽出了老板娘的意思,笑道:“他的酒錢多少?”


    這迴輪到老板娘一愣,是自己想多了?兩人難不成還真的是舊識?


    “十文銅錢。”


    宋遺憾摸了摸自己的錢袋,仔細數了十文錢放在桌上,朝兩人一笑,轉身離開。


    其實轉身的刹那宋遺憾還是很心疼的,畢竟那十文銅錢的,是他幫甄胖子家辛苦放牛才換來的。


    不知為什麽他就是能把自己從哪個地方掙來的哪枚錢都記得清清楚楚。


    比如今天他在鎮上小麵館裏吃的那碗清湯麵就是他幫隔壁王家村的村長家收稻穀換來的。


    方才用於支付半碗紅薯酒的那枚有點舊的銅錢是自己當初幫唐夫子買酒時,硬著頭皮跟他要的跑腿費。


    仔細迴想起來,這些年宋遺憾除了被師傅勒令練拳上私塾讀書外,閑暇時都是各種地方來往當零工。


    有時會替那些大戶人家插秧、收稻穀或種豆子,或者去甄胖子家幫他放牛,甚至有時也替村裏鎮上那幫富貴的人家子弟抄些文章,這些都可以換取一定的報酬,還能交到不少的朋友。


    比如阿閆阿偉甄胖子還有李開心他們,都是他去幫忙的時候才認識的。


    後來他跟隨師父練拳久了,力氣大些了,就去鎮上碼頭那邊當搬運工,由於他能吃苦耐勞力氣又大,往往一天能比別人多掙好幾十紋銅錢。


    說起當初有念頭存點銀子,還是因為看見師父老是花山上廟裏那可憐的一點香火錢去山下買雞腿吃,宋遺憾怕菩薩怪罪下來,就想著自己存點錢,替換掉那些香火錢。


    這樣師父拿的就是自己的錢,菩薩她老人家也就不會生那麽大的氣。


    這次決定離開,宋遺憾已跟廟裏的那個菩薩算清了債務關係,並一並還清了所有的債,還多給了不少的香火錢。


    當然他已偷偷跟菩薩請示那多出的香火錢裏不僅是自己的也有自己師父的一份。


    希望菩薩看在這麽多年來自己一直為廟裏點香的份上,不要太過責怪自己師父。


    菩薩自然沒理他這個凡夫俗子,隻不過是他一個人在菩薩像前自說自話而已。


    望著少年緩緩而行的背影,蕭青河嘴角淺笑,從桌上順手拾起兩顆下酒的鹽焗花生米粒往嘴裏一扔,匆忙辭別老板娘後,追了上去。


    蕭青河一直跟在宋遺憾的後頭,也不見少年搭理自己,過了大半天,頓時覺得沒趣,主動開口道:“多謝。”


    宋遺憾迴道:“前輩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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