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緣城重建過多次,初來乍到的外鄉人很難在短時間內搞清楚這座城的通行方式。在劫盡般若陣這道屏障豎起之前,也有人曾經打過這座城池的主意,卻連邁入青帝內圈都做不到。


    語應寒提早一日來道緣城,憑借其天賦能力已經掌握此地大部分情況。但朝靈淵仍是以此為理由讓他和雨新荷同行。後者自然無異議,隻是道了一句自己需要迴城主府複命。朝靈淵迴道如常便是。


    語應寒卻是不忿,懷疑朝靈淵是刻意分割他與燕子衿和照羽。況且即便這個五境來得不算牢靠,但靈族本能仍在,如今隻打了個照麵的功夫,他就已經察覺到朝靈淵身上氣息變化。他又驚又疑,不願思考昨日自己氣憤走開後又發生了什麽。但燕子衿的話響在他耳邊,思及自己有所求,而道緣城確實不應當落到魔族手中,於是他握緊腰間玉劍忍了又忍,目光在宛如事不關己的照羽身上一晃,到底是沒說什麽,悶頭跟雨新荷離開。


    他的怒氣很古怪。揚起笑對語應寒道別的燕子衿心中如是想道。語應寒對朝靈淵的敵意如此強烈,甚至壓過了作為一個五境強者被支使的自尊,也壓過了他幾乎沒有遮掩的“任務”。是白首山察覺到了朝靈淵的來曆,還是這位靈族自己有問題?


    不過他也隻是隨便想想,沒有深究的意願,更希望能早日結束道緣城的事情,還清語應寒的人情,安安穩穩迴到北州——順便要去找綺夜合拿寄放的珍瓏靈珠。他無意識地敲了敲湯匙,忽而懷念起遺落在鬼山的刀。


    他如今尚需修養,白石居中有朝靈淵布置的調息陣法,所以在需要他出手之前,他隻要待在白石居就行。這也是語應寒願意聽從安排的原因之一,畢竟他不確定如果自己拒絕,朝靈淵會不會冷酷到讓燕子衿接下他的任務。


    桌邊隻坐了兩個人,一個是身受重傷站也站不穩此時正在喝苦藥的燕子衿,另一個是慢吞吞吃完白芝雪花糕又吃綠鬆糕,吃完綠鬆糕又拿起一碗杏酪的照羽。


    修士的欲望並不淡薄,有相當一部分人看重口腹之欲。不過來去院中的幾人都無意此道。方才走的兩人裏一個是冰肌玉骨的靈族一個是心事重重的劍修,誰也沒心思在這些東西上。不過因為這些點心顯然是南州風味,照羽又一副很認真的模樣,燕子衿這個地道北州人也好奇地看了幾眼,在見到都是甜糯之類,頓時興致泛泛。隨即繼懷念裏自己的刀以後又開始懷念自己的酒。


    可惜,傷患自然無酒飲,何況他的儲物器具都在鬼山一戰中灰飛煙滅了。


    而在燕子衿終於喝完藥後,照羽也將桌上堆疊的點心全部解決。竹葉構成的食具立刻隱沒桌下,繼而送上兩盞頗有道緣城特色的香茗。


    照羽沒看新上的茶,起身走到朝靈淵身邊道了一句“我去找代振鷺”就離開了。隻不過離開方式不同於雨新荷的青葉小舟,而是直接隱沒在藤葉構成的牆後。


    道緣城真是神奇,這種通行方式是真不怕被滲透啊——哦,已經被魔族上上下下滲透完了,是沒這方麵的擔憂。


    出身寒江關的燕子衿頗是無語中州腹地這些修士低得令人發指的防備。


    他來中州就路過了兩個有般若陣鎮守城池,天瀾城是被魔族開了一道魔淵,道緣城更誇張,從城主到修真世家再到青帝本身都被魔族滲透汙染了。也不知道劍宗到底是怎麽守住中州的。


    想法很多,但體現在現實中也僅僅是轉念而已。燕子衿看向坐在秋千上閉目養神的朝靈淵,語氣帶著幾分足以讓語應寒驚愕的熟稔:“語應寒於我有一命之恩,望先生能留他一命。”


    朝靈淵依舊靠在秋千索上,再開口是不再掩飾的慵懶與冷酷:“不知死活的蠢貨,留之何用?”


    倘若說照羽開口說話時是語調毫無起伏,任何人都能察覺到其人身上非人的特質。那麽朝靈淵就是相當像“人”的人,語氣語調總是起伏不定,複雜而矛盾,讓人難以捉摸他的真實態度。很難想象如此極端的兩個方向的人居然能相處得如此和諧。


    對於朝靈淵幾乎判死的話,燕子衿隻是笑了笑:“畢竟他對我有恩。”


    “況且以他性情恐怕難以對先生計劃造成影響,先生大量,何必浪費心思在無關的因果?”


    朝靈淵卻是不接他的話茬:“你我之間的交易隻包含一條命,選擇留語應寒的命,你是要放棄救你師兄了?”


    唰啦一聲,是燕子衿盞中茶水潑在了地上。


    “用刀者,連手都不穩了嗎?”朝靈淵拈起一片飄落的青葉遞到眼前,青葉翠色欲滴,在陽光下呈現出透明的玉色。然而本該清澄的玉色間摻入不易察覺的墨點,在朝靈淵眼中一覽無餘。


    “師兄他……還有救?”燕子衿站在桌邊,渾然不顧茶水同樣打濕了他的袍角,語氣艱澀,心亂如麻。是喜?是悲?錯綜複雜,竟也難辨究竟。


    朝靈淵道:“你已經完成我的要求,我自然會履行承諾。”


    燕子衿麵上笑容早已經消散,腦中思緒紛亂,表現在外,便是近乎焦慮地握緊拳,宛如要握住什麽已經不在他手中的東西。


    “但是,但是刀……”刀已經毀了大半,更是遺失在鬼山,“我以為先生的承諾,是履行在我的身上。”


    他心知肚明在鬼山所施展的招式後果是什麽,朝靈淵能將他從自封之態救迴便是實打實的救命之恩,如今更是用數不清的靈藥來為自己恢複修為。哪怕語應寒說此事是他和朝靈淵的交易,但他再清楚不過朝靈淵出手的價值,所以他默認此前交易已經完成。


    然而破滅的希望再度出現,方才還在點評旁人說話習慣的他卻是幾乎喪失語言能力。


    “鬼山之行不在交易範疇,額外的任務自然有額外的酬勞。一個修無情道的太陰月華體,一個曾經涉足六境的思遠道,屏山刀確實是物超所值。”朝靈淵笑了一聲,似乎心情頗好地看了他一眼,“所以放心,你的刀還能修,你的人也能救。”


    他的話說來總是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燕子衿沒有再懷疑,隻是不解,不解那窮兇極惡的鬼王豈會放過刀上魂魄?


    燕子衿下意識要問,而用出蒼山負雪時鬼王的問話如電光石火般過腦。他驚愕地看向朝靈淵:“鬼王是仙宗……不,不對,鬼王劍終音與仙宗當有血仇。”


    當年若非鬼王劍終音——秦鍾設計仙宗宗主之死,南州不會大亂,仙魔之戰也不會如此倉促的展開。


    朝靈淵嗤笑一聲:“雖然是個薄恩寡義之徒,但知道算計冉休來重得自由身,也算是有點腦子。你放心,刀上聚魂秘法對他有天然克製,他一旦接觸你的刀,就會被迫保住刀中魂魄。再過兩日就會有人來送刀,屆時我會幫你師兄完成最後一步,讓他不再受屏山刀束縛。”


    那場幾乎燒毀屏山的大火似乎又在眼前浮現,燕子衿狠狠一閉眼,將往事拋在腦後,臉上再度掛上笑容。這一次多了幾分真心的喜悅。


    “多謝先生。”他誠心誠意地行禮,隨即鍥而不舍地問道,“隻是不知先生打算如何處置語應寒?”


    屏山刀的固執也並不比劍修差。


    朝靈淵的目光落在了秋千架邊一體同枝形貌極類卻仍有細微差異的兩朵清早花,第二次掠過了這個話題,反而問出一個問題:“同一枚種子為何會生長出不同的模樣?”


    燕子衿愣了一下,目光也隨之來到清早花上。


    他並不覺得朝靈淵會問沒有意義的話題,但也想不通此問有何深意,隻能細細思索。他很快就想到了例子,恰好和劍宗與仙宗有關,此時會想起大概也是因為才見過羈羽劍主和提到過仙宗的緣故。


    “昔年一母同胞的雙生子,自幼分離,各有機遇。後來一人成為甘願畫地為牢的劍宗掌門,一人成為逍遙四海行遍五州的羈旅人。我想這其中的不同之處,便是機遇二字。劍宗重責重情,卻走逍遙道;仙宗講求規行矩步,最重尊卑秩序,偏求長生路。能拜入當世兩大仙道宗門自然是機遇,但如此不同的機遇,自然也造就截然不同的命運。”


    燕子衿因為其身份淵源,對很多事情都有著旁人難以匹及的掌握程度。此時選擇以這個例子來迴答,自然是因為這個答案最穩妥,最不容易引起朝靈淵的反感。


    而對於燕子衿頗為討巧的迴答,朝靈淵隻是漫不經心地笑了笑。細碎的浮光在他周身縈繞,轉眼之間原地隻留一道灰影,人跡已然杳渺。


    風聲裏傳來一句答複。


    “我不會主動出手。”


    燕子衿鬆了一口氣,隨即搖了搖頭,自語道:“算是欠柳掌門一個人情。還了這邊又欠那邊,怎麽有種拆東牆補西牆的感覺。”


    雖然是如此說,但他還是笑起來。杯盞被拋起,在空中散成片片飛葉,乘風而去。


    而另一廂,照羽已經借助青帝內部通道來到代振鷺的洞府雨荷居。


    雨荷居,雨新荷。其實單看名字就能知道雨新荷與代家淵源頗深。在朝靈淵提供的情報裏,雨新荷與代振鷺曾是金蘭之交,情比兄妹,但在代振鷺與梨晚星成親後雙方就不再往來。


    一方麵是因為雨新荷不喜與梨家往來,一方麵則是因為當年代振鷺本欲逃婚,而雨新荷是那個攔在最後出路前的人。


    想要找代振鷺並不難,尤其在與青帝核心溝通後,照羽同樣掌握了一部分青帝的力量,足夠讓他輕而易舉地跨越雨荷居的屏障。他走得輕易,沒有關注雨荷居外人聲鼎沸。


    代家人和一些藥師正在抨擊指責欺世盜名之舉,一門之隔,代振鷺酒醉半醒,釵橫鬢亂,酒水自壺中汩汩而流。


    照羽悄無聲息地站在廊下,雅葉蘿纏繞廊柱,將熏染的酒氣盡數淨化。


    “警惕性太差。”照羽直白道。


    一句話驚醒了意識昏沉的代振鷺。


    她愣愣地看著突兀出現在迴廊中的人,腦海中卻想起來另一個人也曾用如此平淡的語氣指出她對人太沒有防備心。相較於照羽沒有後續的評價,那個人後來又添了一句“沒事,我會保護你”。隻不過時移事遷,那人隨心意遊四海,而她困守圍城,親緣、情緣乃至聲名,都是一片狼藉。


    想到這裏,照羽出現前令她不得不借醉酒逃避的難題再度擺在麵前。


    梨家已成敵對,而“小藥仙”真相揭露,代家難容她,道緣城也容不得她。她生於此長於此,除了這處雨荷居,竟已經無所容身。


    她清俊容顏布滿黯淡,隨即意識到自身狼狽,匆忙擦去麵上淚痕,又攏袖掩住腕上傷痕。待打理妥當,她走進迴廊,恭敬一禮。


    “昨日事發突然,振鷺尚未謝過兩位前輩的相助之恩。不知前輩此來,可是有振鷺能分憂之處?”


    她不算聰明,但也不笨,立刻就猜到了照羽來此必有目的。有恩本該還,甚至她有幾分慶幸不是揭破她不通藥理的另一人來此。哪怕她早就疲倦於小藥仙之名,但終究……終究難以心平。


    照羽也不多言,開門見山:“我欲滅梨家、困示真,但人手不足。你可能讓你手中劍符主人出手相助?”


    如此單刀直入讓代振鷺一愣,而問題內容更是讓她詫異。


    “前輩見過雨姊?”她下意識問道。


    她被梨晚星哄了那麽多年,直到近日才看透其本質,這足以證明她不通心計。所以在情緒不穩定的情況下,此時僅僅兩句話,就已經暴露了她手中劍符的來曆——她曾經下定決心不讓任何人知曉的秘密。


    於是話脫口而出後,她的臉色又糟糕了幾分。


    她這副模樣,讓照羽想到了桃源村裏遇到的那對師姐妹。


    “你若是身體不適,可以坐下交談。”


    代振鷺不是很想坐,仰視的角度去麵對方才讓自己吐露秘密的人不是個好選擇。但她摸不準這位不明來曆之人的性情,也不敢觸怒,隻好硬著頭皮坐在了廊邊。


    照羽迴答了她之前的問題:“天瀾城萬象樓,一位青衣劍修用過這種劍意。當時有人稱她為相知劍主元成醉,可是你認識之人?”


    彼時仙道處於劣勢,士氣萎靡,那道決然劍意無疑是打破僵局振奮人心。倘若沒有魔族與劍宗的相繼出手,單單是麵對圖謀已久的東州,萬象樓內中州修士單憑這一劍就有翻盤的能力。


    哪怕是凡俗界,一人之力力挽狂瀾的情況也非不存在。在修真界更是比比皆是。那位青衣劍修無疑就是這種足以左右局勢,一子可定勝負的人。


    “決然快意之鋒,可破瘴癘魍魎;相思纏綿之劍,可佑己身周全。”當日逆命之劍施展後,元成醉的狀態雖然不佳,但顯然還有再戰之力。


    即便照羽似乎對這把劍的態度以欣賞為主,代振鷺依舊果斷拒絕:“不可!”


    隨即她反應過來,匆忙起身一禮,緩和語氣向照羽解釋。而心知自己之前失言,她沒有再試圖遮掩劍符之主的身份:“那些劍符是我的好友聶疏雨所贈。相知劍主元成醉之名我曾聽聞,但在前輩開口之前,我並不知道劍符劍意與她的劍道如出一轍——我無法確認這位相知劍主便是我的好友聶疏雨。”


    “可能確認劍符是出自聶疏雨之手?”照羽問道。


    代振鷺微微一怔,意識到自己怕是失言之後又多話。她垂首輕聲道:“是。”


    照羽道:“觀劍可識人。”


    代振鷺不懂,卻知道他是已經確認了身份,便繼續道:“聶家曾有天驕聶疏雨,劍道天賦卓絕。因道緣城環境限製劍修成長,也因為其天賦著實驚人,所以向來將女子當作聯姻工具的聶家破例讓她離城修行。”原因不止這一點,但旁枝末節,代振鷺沒有多言。


    “聶家有血脈秘法可控製族人,但超出一定範圍便會受限。雨姊幸得自由身,此去再不曾迴頭。而她若是再迴道緣城,定然會被聶家逼迫去做她不喜歡的事情。我所欠下的恩情,斷沒有讓雨姊來償還的道理。此事不可為,望前輩諒解。”


    說完,她又匆忙取出一遝劍符。


    “這些是雨姊這些年托人陸續送來的劍符,最新的部分已經被我消耗,但餘下的這些也都有四境威能。如果有用得到的地方,還請前輩收下。”


    她曾經愛劍,但到底與劍沒有什麽緣分,在聶疏雨離開後也沒有再對劍道深研。故而並不清楚照羽對“決然快意之鋒,相思纏綿之劍”的要求為何,隻能盡力去周全。哪怕照羽已經明言——敵人包括道緣城的守城人。


    照羽對代振鷺忽然傾吐的一番秘辛隻當過耳雲煙,並未留心。他的目光掃過代振鷺手中顯然製成時日已久的劍符,搖搖頭道:“元成醉是五境,不夠。”


    不僅僅是境界不夠,當日那道逆命之劍,也絕非區區劍符就能承載。


    代振鷺咬住唇,忽而問道:“前輩既然知道元成醉在天瀾城,為何還要就此事來問我?”照羽提到了萬象樓,道緣城和天瀾城素有交易合作,她自然知道萬象樓開啟之日就在這段時間。樓中諸多拍賣珍品甚至就是由道緣城提供。


    照羽道:“這一劍要有破障之能,護己之力,還需要周全之心。萬象樓中那一劍並不完整,而在你的劍符中正好有其缺少的這一部分真意。”


    至於為何不考慮有過交集的淩滄州和綺夜合,後者心魔未解,修為不複,難堪大用;前者此時應已經迴到橫連山脈完成他們苦心布局的收尾。


    代振鷺心中為這句“周全之心”而複雜,抬起眼直直地對上照羽那雙宛如非人的異色瞳:“若我不願,前輩當如何?”


    照羽平靜地看著她眼中流露的防備,淡淡道:“不如何,我會另尋辦法。”隻不過相對而言,元成醉這把劍最適合當下之局——足夠快,足夠鋒利,足夠在青帝止戈之力的圍困下搶占先機,又有自保和保人的力量。


    但代振鷺不願,他也不會強求。世上無不可為之事,道緣之危尚有餘地,為難一個身心憔悴之人卻非必要。


    代振鷺一眨不眨地盯著照羽,確認對方真的沒有逼迫威脅的意圖,方才鬆了一口氣,扶著廊柱慢慢坐下。恰有風動,吹得脊背寒涼,原是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除了雨姊的事情之外,前輩既然要對付梨家和城主,想必也需要一些情報?”她希望盡量償還這份恩情。


    照羽點點頭:“我需要知道梨家以及如今的道緣城中有多少木屬修士。”


    這個問題很簡單,代振鷺徹底放下心來:“梨家並沒有木屬修士。事實上整個道緣城隻有我……隻有代家有十二位木屬修士,皆是外來客。”


    談到這裏,她忽而露出驚愕的神情:“不,不對……根據族譜記載,代家血脈中木屬修士的數量並不少,但近兩百年來木屬修士的出現越來越少,直到我這一代,已經一個都沒了。包括道緣城中其它世家、散修、凡人裏,也沒有木屬修士出現。據代家那些木屬修士提起,道是道緣城範圍內的木屬靈氣過於濃鬱和精純,這種純度已經達到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隻適合最純粹的木靈來修行,人族體質已經無法承受。但……”


    她頓了頓,手指無意識絞緊一片樹葉,聲音幹澀:“但除了那些木屬修士以外,從來沒有人覺得道緣城的靈氣環境有什麽不對勁。就算是現在,我也沒有覺得道緣城的木靈氣有多濃鬱,它們分明很平和。”


    她鬆開手,掐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青藤生發訣,便見淡淡綠色靈光團聚在那片被蹂躪的葉片上,隨即葉片修複、舒展,比起初還要柔嫩新鮮。


    “它們明明能為人所用,不隻是我,藥圃裏的藥農肯定也會用這些法術。”代振鷺喃喃道,“那些木屬修士的說法漏洞百出。但為什麽在今日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她茫然地看向照羽:“為什麽在前輩你提起之前,道緣城沒有一個人對這裏沒有木屬修士的問題深究?”


    她恍惚間感覺到了在這個問題後所隱藏的莫大恐怖。


    照羽抬起手,一道青藍色火焰自他手中飛出,落在神思恍惚的代振鷺身上。頓時如冰雪淋頭,恐懼和震動情緒消融,代振鷺冷靜下來,意識到連之前的迷惘苦痛情緒也盡數融化。


    “洞玄真火。”她認出了這種火焰,但找迴理性的她所關注的是另一件事,“前輩,您要針對梨家和城主,是因為他們身上藏著答案嗎?您知道答案嗎?”


    照羽道:“青帝前身乃是大妖含和。在妖族主宰人間世的時代,有一種獻祭術法廣為流行。獻祭與大妖屬性相同的人族靈根、靈族之心,可以得到大妖的部分力量。”


    “含和曾是渡劫強者,實力勝過尋常散仙、大乘。而道緣城沒有五境強者,也沒有分神修士,被迷惑是理所當然。”


    沒有五境,沒有分神,也就是說本土修士不曾到達蛻凡境界,尚未掌握真正的領域之力,當然無法在青帝的領域內抗衡掌握青帝力量之人的意誌。所以道緣城始終沒有本土誕生的五境強者。而外來者來此也很難長居——習慣了靈寂時代紛爭的強者,很難忍受止戈領域限製,而他們的靈覺也會讓他們避開此地。


    何況這裏還有青帝準備的保險。


    示真。


    “但青帝不是已經死了嗎?”代振鷺難以理解,“它還有意識影響我們的想法嗎?”


    照羽凝視著道緣城中無處不在的青葉,淡淡道:“沒有意識,但有本能。”


    天道不會容許修真時代的意識遺存。


    “新生的樹之心有求生本能。”


    所以它懂得找到照羽。


    “妖性本濁。”


    所以在善惡之間,往往容易走向世人所不樂見的一段。


    “而它想活。”


    所以它曾選擇示真作為執行者。


    代振鷺也看向那不知何時漫天飛舞的青葉上,一刹那,她仿佛看見那所謂的樹之心正向她投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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