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白日在靈力牽引下，毫不吝嗇地揮灑著日光，照羽身上漸漸重凝更多的羲和真火。在羲和真火壯大到可以自成循環生生不息的時候，照羽輕聲道：“夠了。”
他按住執簫客的手。
隔著桃花，照羽道：“你還需要靈力維持禁製。”
“果然被你看出來了。”執簫客鬆開手，並不意外照羽的發現，“要我給你設一道嗎？”
“不必，隻要羲和不滅，祂找不到我。”照羽搖搖頭，“但你的靈力恢複緩慢，不該隨意動用。”
“難得一次，不算隨意。倒是你，這具身體實在是拖累。在五靈重起之前，你還有機會改變這個弱點。”雖然執簫客並不知道照羽真正的修行法門，但意識劍域的交鋒，已經透露出足夠多的訊息。
照羽卻道：“再世為人已屬幸運，何必自擾？”
雖然此身或許並非純粹的人族，但照羽並不在意。
身為劍修，執劍的手卻如此不穩，也算是幸運嗎？執簫客皺了皺眉，但在那雙異色瞳的注視下，他沒有說什麽。
好吧，他想。單憑這雙眼睛，他可以容許合作者的小小瑕疵。
“對了，”照羽神態忽而認真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比過一場劍，療了一次傷，竟是沒有交換名姓。
執簫客自己也是一怔，隨即輕轉手中簫，忽然起了玩笑心思，“問人姓名的時候，不該先通報名姓嗎？”
“是我失禮，”照羽道，“照羽。”
“朝露流青桐，旭日光生媚。你的名字真有意思。”執簫客道。
“我喜歡春日。”聞言，照羽皺了皺眉，手指撥過柔軟桃花瓣後又很快舒展眉頭，“你當知曉。”
劍意幻景中，他聽得到鯤鵬拍浪，對方自然也能看見旭日之下存在何物。
執簫客眨了眨眼，故意曲解他的話意：“送桃花是覺得這份見麵禮很適合你，畢竟桃花做衣裳，桃枝做兵器，你的手中也該有一支春色。或者你更喜歡梧桐？”
他意有所指。
照羽看了眼衣袖上的蜿蜒花枝，想了想：“桃花便好。”
他的語氣總是沒什麽波瀾，聽不出有沒有察覺執簫客的試探。
“我也這麽覺得。”執簫客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然後輕聲道，“朝靈淵，你可以這樣稱唿我。”
“朝靈淵。”照羽念了一遍這個名字，而後滿是遺憾地開口，“你的劍很強，可惜我不能出劍。”
“不能出劍就攔住了我的劍意，”朝靈淵好笑地看著他，“你這樣說話，會有人覺得你傲慢。”
照羽隻道：“你自然懂我的意思。”
“你我不過初見，你就這樣篤定嗎？”朝靈淵問道。
“劍者相交無需多言，”照羽認真地看著他，“劍域很美，我信你。”
朝靈淵看著他的眼睛，青藍鎏金的異色瞳，因為羲和真火的重燃，金芒似乎比之前更多了一分，“你也很美，尤其是你的眼睛。”
照羽為他話題忽轉而一怔，後知後覺地在對方眼眸倒影裏看見自己的眼睛，心念一動壓下眼中異象，變成純然黑色。
朝靈淵看著他，想著這個人不拿武器，不麵對敵人的時候，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拿著一支桃花，看起來渾然是容顏秀美，不諳紅塵的精怪模樣。誰能想到這個人擁有一劍破天的實力？
“為何要藏？”朝靈淵下意識問道。
“什麽？”
“眼睛。”朝靈淵忽然覺得手癢。他喜歡瑰麗的東西，這雙眼睛連同這個人，都很符合他的喜好。
但太直接了，以照羽對人情的生疏，會被嚇到吧？
饒是知道麵前人的實力，但看著這人這副對人輕信，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模樣，朝靈淵微妙地感覺到自己正在失控的邊緣。世人常耽於皮相骨肉，他總是嗤之以鼻，如今看來，倒是他愚昧不堪。
寶鋒藏鞘，仍是絕代名劍。
“避免恐慌。”照羽對朝靈淵有著不同於對旁人的耐心，“人族對陌生的東西會產生恐懼，我不希望造成這樣的情況。”
所以甘願藏起自己的本質？有必要嗎？隻要你足夠強大，誰會在意你是不是有一雙異於常人的眼睛？哪怕你簪花帶酒，荒誕不羈，世人也隻會讚你狂放縱逸，非尋常人。
心念轉動間，朝靈淵忽然意識到自己盯著照羽的臉已經太久。
雖然照羽沒有表示不適，但他還是主動錯開目光，也換了話題，“拿到這枚玉佩，你見過它們了？”
自然是指那雙劍。
雖然沒有明說，但劍意向來是劍修最好的識人方式。
照羽嗯了一聲，解下玉佩遞給朝靈淵。
朝靈淵接過玉佩，他摩挲著再熟悉不過的雲水紋，感應到其中的情緒，他閉了閉眼，將玉佩重新塞進照羽的手裏。
麵對照羽眼中不解，他麵上隻道，“在人族，玉佩不可輕贈。”
“物歸原主而已。”照羽坦然道。
骨劍雲水之氣所化的玉佩，本就該屬於劍主。
朝靈淵搖搖頭，“但它不想和繩結分開，雙劍已經相伴多年，早已經超過了與我們相處的時日。何必強行分離呢？或者，你要將這繩結連帶上麵住過的那隻鬼一起送我？你真舍得？”
他的理由並沒有問題，卻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緒不穩。
照羽自然沒有察覺他複雜幽微的心思，聽到他如此說，仔細想想，也確實舍不得與這條繩結分開，畢竟這是他身上唯一與劍相關的東西了，“便由我保管，你隨時可以帶走它。”
順便因為朝靈淵的話而想起一事，“這鬼隻是暫居，待他罪業洗淨，還請你幫我渡他入輪迴。他身上有諸多功德，你助他一臂之力，也可增長你的氣運。”
“弱水氣息這麽重，有點意思。”兩項助益的事，朝靈淵也沒必要拒絕，何況還能平白賺一個人情，“不過說起來，我們是不是忘了什麽事？”
朝靈淵感應著無比幹燥的風，看向忽而沉默的照羽。
照羽在想到鬼族的時候同時也意識到問題。
這裏是奇水大澤，他深入水澤中心，並不是為了試劍交友，而是要淨化這片水域的妖氣。
過於執著便是危險。
劍修的通病。
本該負責控製奇水的鬼族下落不明，百丈高的蚌殼外表傷痕累累，正擱淺在幹枯的岸上。果然是吞噬人族以修行的血妖，滿身都是汙濁妖氣。
不過擱淺……
“羲和之力果然霸道，明明隻是你為了抵擋我的劍所無意識帶出的力量，居然直接烤幹了這片大澤。”朝靈淵道，“至於那些，應該就是新生妖物了吧？嘖，真是可憐，妖氣都被抽幹了。”
幹涸的河床上遍布著灰白色的靈珠，皆是奇水蒸發後溢出的妖氣所凝。因為是未沾染殺業的妖氣，所以呈現灰白絮狀的質地。而靈珠之間匍匐的，便是那些因為妖氣濃度超過界限而被催生的植物妖族，它們先天不足，後天又被霧妖抽幹妖力。如今又被羲和之力橫掃，根基重創，奄奄一息，幾乎要灰飛煙滅了。
再遠處是迷茫的船夫漁人，他們一邊詫異大澤幹涸，一邊心驚肉跳地發現船上打撈的魚全部變成了灰白色的珠子，正處於惶惑之中。
而那個魂魄女子則藏在蚌殼下麵，手裏捧著一團鬼氣。
有點眼熟。
朝靈淵點明道，“那個是你養的鬼？好像快被燒完了。”
照羽立刻上前從瑟瑟發抖的魂魄手裏接過了那隻鬼。
鬼體潰散，虛弱不堪。羲和真力橫掃十方，他將道器用在了保護魂魄女子之上，而後自己被羲和真力擦過，血孽反噬，若非他體內有一道弱水之靈護住了魂核，他已經魂飛魄散。
鬼像是一團比霧更孱弱的氣，輕輕一吹就要消散。
魂魄女子在驚詫之後就離開蚌殼撲到照羽麵前，請求他救這個不明來曆的鬼物。
照羽並不擅長救人——救鬼之法。不過他想起了魚妖所贈的蜃樓珠。蜃氣虛渺，也是陰屬，或許可以暫時維係鬼的魂體不散。而蜃樓屬水，以水元重引五行，生生不息，可使這片大澤中的妖物不至於就此消失。
他拿出蜃樓珠，珠是蜃氣構成，靈能充沛，內蘊一方小天地，他心中暗道一句可惜，正要捏碎這方小天地。卻被一支伸到麵前的洞簫阻攔。
“沒必要毀寶，”朝靈淵按住他的手將蜃樓珠收起，“我可以幫你。”
照羽轉頭看他。
他們靠得很近，照羽比朝靈淵稍微高一些，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朝靈淵衣領上的纏枝葉紋。
像桃葉的變形。
“你懂醫術？”照羽問道。雖然他也不確定救治一個鬼族算不算是醫術的範疇。
“略懂，不過應該夠用。”朝靈淵向他露出一個笑，“讓我試試吧。”
聽他之言，照羽沒有猶豫，將那團鬼氣遞給朝靈淵。
此地的霧妖幾乎都被朝靈淵融化為霧氣，變作了那一場雨。但蚌妖並沒有就此死去。
蘆葦箭隻是穿透了珠囊，讓蚌妖不得不吐出了大半吸收的妖氣。魂魄女子雖然感激鬼族救了她，但對照羽依舊心懷警惕，在照羽與朝靈淵對話時，一直遠遠地躲在一旁。從她死去以後，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虛弱無力了。她最大的兩個依仗，珠囊與霧氣都已經被照羽以及他的同伴毀去，珠囊的毀滅讓她的魂魄險些分裂，霧氣的消失讓她失去了對世界的感知。
但那種比太陽還要暴烈的力量讓她眼眶中的血跡消散了。她很早就失去了眼睛，但在失去了妖力之後，她反而可以憑借魂魄的特性重新“看”這個世界。看見這個渾然陌生的世界。
她的痛苦被一掃而空，心卻空空蕩蕩，無處可落。
她看見那強大的力量碾壓一般掃過整個大澤，隻留下幹涸的河床，滿地的妖氣結晶，還有遠處那些向中心而來的漁民。如果不是那個鬼族突然出現，用那把尺一樣的法寶保護了她，或許她會和那些霧妖一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好恨，好恨，為什麽修士總是攪亂她的生活？為什麽她依舊那麽弱小？明明她已經付出了所有，與這裏最強大的妖怪融為一體。為什麽反而是一個鬼救了她？
女子怨恨著，卻又不想去傷害正在救那個鬼的兩個人。
為什麽修士願意救一個鬼，卻要對人趕盡殺絕？
他按住執簫客的手。
隔著桃花，照羽道：“你還需要靈力維持禁製。”
“果然被你看出來了。”執簫客鬆開手，並不意外照羽的發現，“要我給你設一道嗎？”
“不必，隻要羲和不滅，祂找不到我。”照羽搖搖頭，“但你的靈力恢複緩慢，不該隨意動用。”
“難得一次，不算隨意。倒是你，這具身體實在是拖累。在五靈重起之前，你還有機會改變這個弱點。”雖然執簫客並不知道照羽真正的修行法門，但意識劍域的交鋒，已經透露出足夠多的訊息。
照羽卻道：“再世為人已屬幸運，何必自擾？”
雖然此身或許並非純粹的人族，但照羽並不在意。
身為劍修，執劍的手卻如此不穩，也算是幸運嗎？執簫客皺了皺眉，但在那雙異色瞳的注視下，他沒有說什麽。
好吧，他想。單憑這雙眼睛，他可以容許合作者的小小瑕疵。
“對了，”照羽神態忽而認真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比過一場劍，療了一次傷，竟是沒有交換名姓。
執簫客自己也是一怔，隨即輕轉手中簫，忽然起了玩笑心思，“問人姓名的時候，不該先通報名姓嗎？”
“是我失禮，”照羽道，“照羽。”
“朝露流青桐，旭日光生媚。你的名字真有意思。”執簫客道。
“我喜歡春日。”聞言，照羽皺了皺眉，手指撥過柔軟桃花瓣後又很快舒展眉頭，“你當知曉。”
劍意幻景中，他聽得到鯤鵬拍浪，對方自然也能看見旭日之下存在何物。
執簫客眨了眨眼，故意曲解他的話意：“送桃花是覺得這份見麵禮很適合你，畢竟桃花做衣裳，桃枝做兵器，你的手中也該有一支春色。或者你更喜歡梧桐？”
他意有所指。
照羽看了眼衣袖上的蜿蜒花枝，想了想：“桃花便好。”
他的語氣總是沒什麽波瀾，聽不出有沒有察覺執簫客的試探。
“我也這麽覺得。”執簫客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然後輕聲道，“朝靈淵，你可以這樣稱唿我。”
“朝靈淵。”照羽念了一遍這個名字，而後滿是遺憾地開口，“你的劍很強，可惜我不能出劍。”
“不能出劍就攔住了我的劍意，”朝靈淵好笑地看著他，“你這樣說話，會有人覺得你傲慢。”
照羽隻道：“你自然懂我的意思。”
“你我不過初見，你就這樣篤定嗎？”朝靈淵問道。
“劍者相交無需多言，”照羽認真地看著他，“劍域很美，我信你。”
朝靈淵看著他的眼睛，青藍鎏金的異色瞳，因為羲和真火的重燃，金芒似乎比之前更多了一分，“你也很美，尤其是你的眼睛。”
照羽為他話題忽轉而一怔，後知後覺地在對方眼眸倒影裏看見自己的眼睛，心念一動壓下眼中異象，變成純然黑色。
朝靈淵看著他，想著這個人不拿武器，不麵對敵人的時候，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拿著一支桃花，看起來渾然是容顏秀美，不諳紅塵的精怪模樣。誰能想到這個人擁有一劍破天的實力？
“為何要藏？”朝靈淵下意識問道。
“什麽？”
“眼睛。”朝靈淵忽然覺得手癢。他喜歡瑰麗的東西，這雙眼睛連同這個人，都很符合他的喜好。
但太直接了，以照羽對人情的生疏，會被嚇到吧？
饒是知道麵前人的實力，但看著這人這副對人輕信，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模樣，朝靈淵微妙地感覺到自己正在失控的邊緣。世人常耽於皮相骨肉，他總是嗤之以鼻，如今看來，倒是他愚昧不堪。
寶鋒藏鞘，仍是絕代名劍。
“避免恐慌。”照羽對朝靈淵有著不同於對旁人的耐心，“人族對陌生的東西會產生恐懼，我不希望造成這樣的情況。”
所以甘願藏起自己的本質？有必要嗎？隻要你足夠強大，誰會在意你是不是有一雙異於常人的眼睛？哪怕你簪花帶酒，荒誕不羈，世人也隻會讚你狂放縱逸，非尋常人。
心念轉動間，朝靈淵忽然意識到自己盯著照羽的臉已經太久。
雖然照羽沒有表示不適，但他還是主動錯開目光，也換了話題，“拿到這枚玉佩，你見過它們了？”
自然是指那雙劍。
雖然沒有明說，但劍意向來是劍修最好的識人方式。
照羽嗯了一聲，解下玉佩遞給朝靈淵。
朝靈淵接過玉佩，他摩挲著再熟悉不過的雲水紋，感應到其中的情緒，他閉了閉眼，將玉佩重新塞進照羽的手裏。
麵對照羽眼中不解，他麵上隻道，“在人族，玉佩不可輕贈。”
“物歸原主而已。”照羽坦然道。
骨劍雲水之氣所化的玉佩，本就該屬於劍主。
朝靈淵搖搖頭，“但它不想和繩結分開，雙劍已經相伴多年，早已經超過了與我們相處的時日。何必強行分離呢？或者，你要將這繩結連帶上麵住過的那隻鬼一起送我？你真舍得？”
他的理由並沒有問題，卻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緒不穩。
照羽自然沒有察覺他複雜幽微的心思，聽到他如此說，仔細想想，也確實舍不得與這條繩結分開，畢竟這是他身上唯一與劍相關的東西了，“便由我保管，你隨時可以帶走它。”
順便因為朝靈淵的話而想起一事，“這鬼隻是暫居，待他罪業洗淨，還請你幫我渡他入輪迴。他身上有諸多功德，你助他一臂之力，也可增長你的氣運。”
“弱水氣息這麽重，有點意思。”兩項助益的事，朝靈淵也沒必要拒絕，何況還能平白賺一個人情，“不過說起來，我們是不是忘了什麽事？”
朝靈淵感應著無比幹燥的風，看向忽而沉默的照羽。
照羽在想到鬼族的時候同時也意識到問題。
這裏是奇水大澤，他深入水澤中心，並不是為了試劍交友，而是要淨化這片水域的妖氣。
過於執著便是危險。
劍修的通病。
本該負責控製奇水的鬼族下落不明，百丈高的蚌殼外表傷痕累累，正擱淺在幹枯的岸上。果然是吞噬人族以修行的血妖，滿身都是汙濁妖氣。
不過擱淺……
“羲和之力果然霸道，明明隻是你為了抵擋我的劍所無意識帶出的力量，居然直接烤幹了這片大澤。”朝靈淵道，“至於那些，應該就是新生妖物了吧？嘖，真是可憐，妖氣都被抽幹了。”
幹涸的河床上遍布著灰白色的靈珠，皆是奇水蒸發後溢出的妖氣所凝。因為是未沾染殺業的妖氣，所以呈現灰白絮狀的質地。而靈珠之間匍匐的，便是那些因為妖氣濃度超過界限而被催生的植物妖族，它們先天不足，後天又被霧妖抽幹妖力。如今又被羲和之力橫掃，根基重創，奄奄一息，幾乎要灰飛煙滅了。
再遠處是迷茫的船夫漁人，他們一邊詫異大澤幹涸，一邊心驚肉跳地發現船上打撈的魚全部變成了灰白色的珠子，正處於惶惑之中。
而那個魂魄女子則藏在蚌殼下麵，手裏捧著一團鬼氣。
有點眼熟。
朝靈淵點明道，“那個是你養的鬼？好像快被燒完了。”
照羽立刻上前從瑟瑟發抖的魂魄手裏接過了那隻鬼。
鬼體潰散，虛弱不堪。羲和真力橫掃十方，他將道器用在了保護魂魄女子之上，而後自己被羲和真力擦過，血孽反噬，若非他體內有一道弱水之靈護住了魂核，他已經魂飛魄散。
鬼像是一團比霧更孱弱的氣，輕輕一吹就要消散。
魂魄女子在驚詫之後就離開蚌殼撲到照羽麵前，請求他救這個不明來曆的鬼物。
照羽並不擅長救人——救鬼之法。不過他想起了魚妖所贈的蜃樓珠。蜃氣虛渺，也是陰屬，或許可以暫時維係鬼的魂體不散。而蜃樓屬水，以水元重引五行，生生不息，可使這片大澤中的妖物不至於就此消失。
他拿出蜃樓珠，珠是蜃氣構成，靈能充沛，內蘊一方小天地，他心中暗道一句可惜，正要捏碎這方小天地。卻被一支伸到麵前的洞簫阻攔。
“沒必要毀寶，”朝靈淵按住他的手將蜃樓珠收起，“我可以幫你。”
照羽轉頭看他。
他們靠得很近，照羽比朝靈淵稍微高一些，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朝靈淵衣領上的纏枝葉紋。
像桃葉的變形。
“你懂醫術？”照羽問道。雖然他也不確定救治一個鬼族算不算是醫術的範疇。
“略懂，不過應該夠用。”朝靈淵向他露出一個笑，“讓我試試吧。”
聽他之言，照羽沒有猶豫，將那團鬼氣遞給朝靈淵。
此地的霧妖幾乎都被朝靈淵融化為霧氣，變作了那一場雨。但蚌妖並沒有就此死去。
蘆葦箭隻是穿透了珠囊，讓蚌妖不得不吐出了大半吸收的妖氣。魂魄女子雖然感激鬼族救了她，但對照羽依舊心懷警惕，在照羽與朝靈淵對話時，一直遠遠地躲在一旁。從她死去以後，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虛弱無力了。她最大的兩個依仗，珠囊與霧氣都已經被照羽以及他的同伴毀去，珠囊的毀滅讓她的魂魄險些分裂，霧氣的消失讓她失去了對世界的感知。
但那種比太陽還要暴烈的力量讓她眼眶中的血跡消散了。她很早就失去了眼睛，但在失去了妖力之後，她反而可以憑借魂魄的特性重新“看”這個世界。看見這個渾然陌生的世界。
她的痛苦被一掃而空，心卻空空蕩蕩，無處可落。
她看見那強大的力量碾壓一般掃過整個大澤，隻留下幹涸的河床，滿地的妖氣結晶，還有遠處那些向中心而來的漁民。如果不是那個鬼族突然出現，用那把尺一樣的法寶保護了她，或許她會和那些霧妖一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好恨，好恨，為什麽修士總是攪亂她的生活？為什麽她依舊那麽弱小？明明她已經付出了所有，與這裏最強大的妖怪融為一體。為什麽反而是一個鬼救了她？
女子怨恨著，卻又不想去傷害正在救那個鬼的兩個人。
為什麽修士願意救一個鬼，卻要對人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