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男青年心中怎麽堅信石蘭和她的奶奶毫無嫌疑,警察卻已經從蛛絲馬跡中察覺到這一絲不同尋常,在接下來的一個站,帶著幾個丟失金額重大的失主下了火車。


    經過這一遭,車廂再不複昨日的喧囂,但仍有好幾個失主小聲地罵著石蘭,說她是“白眼狼”、“黑心腸”。其他人卻暗自慶幸,幸好他們穿的又醜又土,才沒有被扒手光顧,否則定會損失慘重,這些人第一次發覺窮酸也有窮酸的好處。


    “嘿嘿,我就知道那女人有問題,先是裝出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又帶著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給別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弱者,需要被同情。尤其是後來又和你們發生了口角,任誰看到,都會覺得她們才是弱勢的一方,心生同情,也會不由自主地想要幫助她們。這樣一來,她們想要動手就方便多了嘛,誰會去防備一個走路偏偏倒倒的病秧子和手腳不便利的老太太啊!唉,愚昧的人類啊,總是同情心泛濫。當一個人想要表現他的愚善時,總會忘記帶腦子。”坐在對麵的薑河軟塌塌地趴在桌子上,笑得有些幸災樂禍。


    他本來還想說什麽,卻被中年男眼裏明顯的怒意給嚇了一跳,身子一抖,輕“哼”一聲撇開了臉。


    雖然薑河不太禮貌,講話又毒,但陸珊卻對這個少年蠻有好感的,


    看到他下巴微微揚起,十足傲嬌的模樣,不知怎的腦海中突然浮現銀狼的樣子。


    陸珊不動聲色地打量了薑河兩眼,心想,看這一大一小的打扮,著實不像普通人。那個疑似扒手的石蘭,最開始的目標該不會就是這兩人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其他人還真是受了無妄之災呢。


    “珊珊,先吃飯。”葉鋼把保溫盅裏的粥倒進飯盒,又從隨身攜帶的包裏拿出五個白煮雞蛋,一罐野雞肉豆豉。


    剛一開罐兒,一股幹辣椒混合著雞肉的香味撲鼻而來,陸珊耳尖地聽到四周傳來不少“咕隆”的吞咽聲,尤以對麵最甚。


    陸珊一抬頭,就見到薑河跟八輩子沒吃過飯一樣,目光灼灼地盯著葉鋼放在桌上的自製罐頭,那眼神,跟玄芒第一次吃肉時一模一樣。


    陸珊頓時有些心軟,她讓葉鋼多拿了兩雙筷子,笑著逗弄薑河:“味道很香吧?怎麽樣,想不想吃?”


    薑河見自己的慫樣被別人發現,一張尚帶著稚色的臉刷地就紅了,他梗著脖子故作不屑地說道:“什麽東西,真是臭死了,肯定很難吃!”


    但從他不停飄向罐頭的視線可以看出,他的內心並不這樣想,不過陸珊並沒有拆穿他,而是指著雞肉豆豉介紹道:“這可全都取自山裏的野味,獨家秘製而成,僅此一家,絕無分號,其他地方絕對吃不到的。”


    陸珊並沒有誇大其詞,野雞是空間裏養大的,幹辣椒是自家曬製的,黃豆當然也是自家種的,好的原材料再加上獨家秘製,味道自然妙不可言。


    鄉下媳婦,誰家沒幾道拿手好菜?張惠作為一個老實本分的農家媳,家裏家外一把好手,更是做得一手好菜。當然,直到前段時間陸珊才知道,張惠最拿手的並非家常菜,而是各類零食小吃。


    就拿眼前這個雞肉豆豉來說吧,製作工藝也沒什麽複雜的,就跟後世風靡全國的老幹媽類似,但味道著實不是區區流水線上下來的老幹媽可以比擬。


    張惠會做各種肉脯肉幹,雞肉豆豉隻是其中的一種,做法簡單與否先不說,就她那個配料,也跟陸珊印象中的不同。


    陸珊自己就很會做臘味,所以她知道,臘肉並不是所謂的鹽醃過後再熏幹就行的。醃製過程中,對配料的要求很高,如果配料有了偏差,對臘肉的味道影響也很大。


    “咕隆”一聲,正在陸珊晃神的瞬間,對麵的少年忍不住又吞了下口水。其實他真的不想發出這樣丟臉的聲音,但他真的忍不住了,那雞肉豆豉也許真的跟對麵那女人說的那樣誘人口腹,光聞這味兒就能想象一二。


    “來,嚐嚐吧,別客氣,反正我們帶得多。”陸珊的語氣就跟大灰狼一樣,對著少年循循善誘,“真的很好吃,絕對是你以前沒有品嚐過的美味。”


    薑河有點動心,不過他還記得坐在旁邊的中年人,中年人沒發話,他可不敢隨便吃別人的東西。


    他猶豫了一下,問中年人:“爸,這位姐姐說要請我吃她的家鄉特產,盛情難卻,我們……”


    陸珊也對中年人勸道:“叔叔要是不嫌棄,也來嚐嚐啊。”


    她看出中年人眼中的意動,方才發出這樣的邀請,對於張惠牌“老幹媽”的威力,她可是早已見識過了。見中年人也沒能逃出吃食的魔掌,她的心裏頓時湧起一股隱晦的得意感,果然“民以食為天”啊!


    見陸珊言辭懇切,中年人也不再推辭,道謝過後便大方接過筷子,拿出從家裏帶出來的大饅頭,就著雞肉豆豉吃。


    薑河立刻樂了,十分自來熟地跟葉鋼和陸珊攀談起來,邊吃邊說,四人之間的氣氛十分和諧。


    但葉鋼在外人麵前,明顯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樣,除非必要,他恨不得不發出一個音節。而中年男人也許是習慣使然,也不是個多話的人,席間就剩下陸珊跟薑河兩人侃侃而談的聲音。


    菜足飯飽之後,葉鋼拿著飯盒跟保溫盅去洗手間清洗,陸珊跟著他一起離開,準備上個廁所。


    兩人走到車廂連接處,一股冷風不知從哪個縫隙裏鑽了進來,陸珊猛地打了個冷顫。


    “葉鋼,你昨天晚上是不是睡熟了,一點都不驚醒?”車廂連接處的溫度有些低,所以這裏沒人光顧,陸珊便放心地問道。


    葉鋼替陸珊理了理衣領,擋住冷風的侵襲,迴道:“我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意思就是他昨晚並沒有睡熟,但也沒有發現石蘭和她奶奶的異動?


    陸珊這下就覺得更加奇怪了,難道這兩人是在昨天白天的時候動的手?真是一點都沒發現呢!


    “這事有警察呢,你別操心。”葉鋼伸手摸了摸她的眉心,讓她不要多想。


    但陸珊哪裏是操心,她是擔心!總覺得哪裏不對,可是她又說不上來,這種感覺十分詭異。


    “唉對了,你怎麽這麽沒有愛心啊,眼睜睜看著老人家站著也不知道讓讓座!咱們昨天剛上車那會兒,可還不知道那老婆婆也許是個扒手啊!”陸珊拋開心中的怪異感,打趣葉鋼。


    明明是她不想讓座,卻偏要說教葉鋼,這就是典型的“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葉鋼被她指責得哭笑不得。


    他摸了摸陸珊的腦袋,眼底滑過淡淡的暖意。他並沒有解釋什麽,也不覺得需要用言語來表達自己的高尚。


    做他們這一行的,根本不在乎這些虛名。高尚是什麽?在他們隨時準備把性命奉獻給這個國家的時候,就已經做到了這一點。


    在工作的時候,他顧不得家人,他要把國家和人民永遠地放在第一位。但是休假的時候,他不再是葉營長,他隻是葉鋼,是陸珊同誌的合法丈夫。


    這個時候他需要做的並不是向社會奉獻他的愛心,而是隻做一個自私的人,一個一切以妻子為重的男人。他倒不是連個座位都不願意讓,但昨天那件事,分明是對方故意找茬,想要霸占座位,讓陸珊被人指責謾罵。


    他沒有教訓那女人就算了,還指望他給她讓座?


    異想天開!


    如果真的遇到需要幫助的人,他肯定不會袖手旁觀,但是對於別有用心的對象,他不需要在意別人的目光,他隻要問心無愧就好。


    “亂想什麽?先不提扒手的問題,就憑那兩人的險惡用心,我把座位讓出去,你一個人坐那難不難受?珊珊,你要記住,誰都不及你重要。”葉鋼認真地說道,目光專注而溫暖。


    “強詞奪理,花言巧語……”陸珊有些受不了他的眼神,撇開臉小聲說道。


    說完後她又有些後悔,明明她心裏不是這樣想的,為什麽表達出來的意思卻迥然不同?難道真的應驗了那句話: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生物?


    陸珊垂眸沉默,她發現自己在葉鋼麵前越來越像一個普通女人,普通得……不忍直視。


    要是再這樣發展下去,她“兇殘”的名號,她“獸醫”的名號,恐怕真的隻有鬼才能記住了。


    不行,這次迴京,她一定要找機會練練手,人體不行,她就重操舊業做獸醫。正好春天到了,這是多麽美好的一個季節,這是一個流浪動物們集體發春的季節,這是一個需要她一展雌風的季節……


    陸珊在憧憬著美好未來,卻不知遠在京城的某棟小樓裏,也有人正在“憧憬”著她。


    “小雪,雖說你師父跟我爺爺有些交情,但你也要明白,老一代的交情並不能影響到下一代。如果你真的進基地,隻有靠你自己,你知道的,基地不用無用之人,隻有讓我們看到你的能力,才能決定你的去處。”客廳裏,隻穿了一件米白色薄羊絨衫的文清影斜靠在沙發上,對端坐沙發另一邊的年輕女人說道。


    這個年輕女人不是別人,正是過年前才去平樂縣五裏村集市上擺過攤的殷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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