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底澄清的天,像一望無際的平靜的碧海,緩緩下沉的落日帶著金色的餘光撒在過路人的身上。


    秋高氣爽,口幹舌燥,來茶棚裏的人也多了起來,挨著陳阿茱他們的另外一桌,似乎在討論著京城裏的時事。


    一個青布衣的身材消瘦的青年男子有板有眼地說:“不知你們聽說沒有,咱們九五之尊的聖上又返迴朝堂處理政事,先把太子禁足一個月,又讓翊王管理邊關政事兼大都護,恐怕我們這位恃寵而嬌的太子無緣做儲君咯~”


    “唉,要我說還是做皇帝好,一切都捏在自己手裏,誰知道這太子在背後行路正不正呢?”


    “是呀,深宮裏的水哪裏爾等能猜準的,我們還要出發淮城呢。”


    “還有一件事,你們聽說沒,就是昭和世子被殺了…”


    “什麽!”另外一位黃布衣服的男子驚訝道。


    “什麽!!”阿茱耳朵尖,他們的談話內容她聽得一清二楚,這昭和世子不是好生生的在她眼前嗎?誰敢說他死了,信不信當場來個詐屍!


    旁桌的三名男子見阿茱如此激動紛紛朝她看去,一看就知道是山裏來的村姑沒見過世麵,想必是沒聽到此等駭人的秘聞傳言,天下女子都想嫁給昭和世子。


    李昭郢麵上平靜如水,聽到這樣的消息他一點也不吃驚,追殺他的人分明下了死手,不是宮裏人泄露消息怕是說不過去吧。


    隻有默默喝水的劉大牛不知發生了什麽。


    “姑娘,莫不是你聽說那昭和世子死了,心涼如灰?”那個青衣男子趁機誹議道。


    旁邊的黃衣男子,也附和道:“天下男子千千萬,你看我們三人如何呀?何必一棵樹上吊死呢?”


    他們在說什麽??阿茱一頭霧水。


    “他死了關我什麽事!”她說的是實話,人又沒死,雖然當著麵這麽說有點不厚道…再說,這三個歪瓜勒棗的歪脖子樹連世子殿下一顆樹杈都比不上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看來姑娘也是性情中人,與尋常女子不同,她們都掙著搶著要嫁給昭和世子呢,可惜呀,天妒英才,英年早逝,怕是京城裏的姑娘都不能如願咯。”


    他們三人互相看著玩味地笑著。


    隻有阿茱不解的望向李昭郢,心想,這都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咒你死了,你都能一聲不吭,莫非借屍還魂??是個狠人!


    劉大牛出來幫阿茱說話,“我們阿茱自有良緣,那世子還不一定配得上我們阿茱呢。”


    這話正中靶心,李昭郢一口水剛入嘴裏差點沒噴出來,這劉大牛非剜了他的牛眼睛不可。


    那三人也急著趕路,也不想和村裏來的白丁浪費時間胡謅,喝完茶就都散了。


    劉大牛也快到集市了,就此和陳阿茱他們告別了。


    ……


    落日黃昏,天色漸暗,空氣中夾著秋天的微涼,阿茱抖了抖腰上的兩錠銀子,他們該找個地方住下了。


    阿茱看到前麵有一家看起來還不錯的客棧,直覺告訴她這應該是住人的地方,走近去看,上麵寫著四個大字,她大概隻識得月這一個字。


    阿茱問:“這上麵寫的什麽?”


    “清月客棧。”李昭郢答。


    “什麽清?”


    “清風明月的清…”


    “我可真聰明。”


    “……”真不知她聰明在哪裏。


    當然,阿茱的錢隻夠支付一間房間的錢,孤男寡女能發生什麽呢?


    關上房門,李昭郢摘了紗巾,對阿茱道:“幫我打點水,我要洗漱一下。”


    阿茱哦了一聲,就準備門外去,李昭郢又叫住了她,“小心。”


    阿茱沒迴頭的就去後廚打了一盆熱水,走進來,放在桌上,就坐在桌邊上休息看著李昭郢。


    “幫我!”


    “你不是有手嗎?”


    “作為妻子難道不應該學會侍奉丈夫嗎?”


    “你受傷了,我照顧你理所應當,但是現在你又不是動不了手,難道以後洗澡、洗臉、洗屁股都要我幫你嗎?”阿茱瞪著杏眼微蹙黛眉,她說的可是有理有據。


    這話差點沒讓李昭郢的傷口再度繃開,他連一句反駁她的話都說不出,村姑就是村姑!!也不知道以後跟著他會惹出什麽亂子。


    “不必。”半晌才傳來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


    人嘛就是要自力更生,整天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怎麽行,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阿爹說了,那叫驕奢淫逸!


    夜深了,兩人自覺躺在床上休息,阿茱睡在外頭,李昭郢睡在裏頭,因為阿茱睡覺十分不老實。


    時辰還早,李昭郢還未入睡,隻是用雙琥珀色的秋瞳盯著這個睡覺睡得四仰八叉的阿茱的腦袋。


    他身上還有傷,不能亂動,可這個村姑睡覺太不老實了,不是把手打到他臉上,就是把腳伸到他肚子上,前天半夜還聽到她打唿嚕的聲音,怎麽推也推不醒,睡如死豬!


    索性,他把阿茱伸出來的手硬生生的按進被子裏,為了避免她再亂動,他就這樣緊緊握住她的手。這還是他第一次握女子的手,光滑而又溫熱,但指間處明顯感覺到因磨損而起的倒刺,阿茱和他見過的女子都不太相同。


    而阿茱還在睡夢裏,隻覺得有人在用繩子捆他,任她掙紮也動不了,但還是伴隨著聲聲唿吸又安穩睡下了。


    翌日,早早啟程,他們已經走了一半的路程了,再過一天,就抵達京城南門玄天門了。


    阿茱想起來昨天那些人的談話,不禁問道:“京城裏的人為何說你已經死了?”


    “有人放假消息。”他淡淡答。


    “是你的死對頭??”她猜應該是這樣。


    他意味深長的看向她,深眸裏若有所思,“也許吧…”


    他能猜到的隻有翊王,除了他,再對付太子,一箭雙雕!可是,事情真是那麽簡單嗎?翊王聰敏機智、行事謹慎,絕對不會拿貿然用宮裏的東西當做誘餌而被人捏住把柄,稍有不慎,自悔墳墓,以他對翊王的了解,絕對不會做這種事。


    ……


    第三日,路上磕磕絆絆,陳阿茱拉著板車,盡心竭力,他們終於來到了皇城腳下,此時已是酉時一刻,還有半個時辰,就要關城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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