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騎營等眾人越來越不安,越來越覺得恐慌。


    大順國最低等的平民百姓,經過一場一日一夜的暴雨,變成災民,再經過被洪水淹了田地,被富戶哄騙,沒了田地,沒了家園,變得一無所有。為了生存,隻能離開原來休生養息的村子,尋找食物。遭受白眼,遭遇惡狗追吠,遭受富戶驅走,遭受官兵驅散,慢慢地,就那麽幾日,普通的老百姓,便成了流民。這個過程,短短不超十日!


    衣衫襤褸,食不果腹,披頭散發,渾身惡臭,人不人,鬼不鬼。是的,他們就是官府裏口中定義的流民。漫無目的,四處遊蕩,心裏口裏念著的就一句話:“給我一點吃的吧。”


    …


    三個部門聯合執法了風縣後,然後到了夏縣,吳縣,高鹿縣,毫無意外,同樣的情況,同樣的官員,同樣的災……流民!


    下令,傳令,該抓抓,該做什麽做什麽。但是,流民越聚越多。之前他們就一直被驅趕,被驅散。甚至有官家下令,都不需要問流民要查看出行路引了,直接讓官兵趕跑,別死在我管轄治所內就行了。


    幾個縣的流民陸續被趕被驅,聚在了一起,密騎營的部分人馬追趕上流民群體後,大約估算下,不少於四千五百人!!沿途當中,還有大量的累死了的,有餓死了的,有病死了的。當然,也有被打死了的。也有被富戶隻給了家長一點幹糧,就帶走了他們的兒女,為奴為婢,做牛做馬。那些家人的想法也很簡單:“我們得了點幹糧,就能多活幾天。兒女被帶走迴富戶家裏,還能很好地活下去。說不定,以後的日子過得好了,比我們還長命!”


    ……


    密騎營的探馬,都是身經百戰退下來的,出的任務多了,也積累了一定的經驗,知道肯定會有賤人混水摸魚混入流民當中搞事的,所以一直跟在流民後麵。


    開始,是有少量災民離開隊伍了,初時密騎營的人以為是那些人有自己的去處,就沒有暗中追蹤。但越來越多的人結伴離隊後,密騎營的探馬覺得奇怪了。要說開始時候,還在縣府範圍內,但是,在荒山野嶺都有人離隊,就奇怪了!


    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根據多路人馬暗訪追蹤,綜合得到的信息是:


    查明了,離隊的人的去向有幾個:


    一, 年輕健康的人,被富家戶收買為奴仆奴婢。


    二, 健康的小女孩,被妓院花船那些人給了點錢糧家長,就帶走了。


    三, 年幼還沒記事的小孩,不管身體現在健康不健康,是活著就行!也是有人給了點錢糧,就帶走了,說是轉賣給那些沒有小孩的家庭。這一點,引起了密騎營的警覺,他們想起了前段時間北市城隍廟大火,有好多年幼小孩被偷走的事。


    幾個主事官商議後,調配一部分人馬去追查小孩相關的事。一部分去調查其餘幾個下縣,查出一個有問題,即使拿下押送會密騎營總部。其餘人馬隨著流民隊伍後麵跟著,發現什麽情況,即時處置!


    …


    順京北郊山口臨時據點。


    各部門正在部署駐紮。


    八大營的人來了近兩千人,準備了各種拒馬,木樁,柵欄,並封了路,隻讓官家身份的人進出關口。


    工部的人在關口裏麵的位置,靠近大路的兩邊,一直往山裏走,搭建一排排的簡易棚子。就是下麵橫豎綁幾條木樁或竹子樁,上麵頂層綁幾條板子之類的,再鋪上一層稻草,茅草,再夾一層樹葉,就算是頂棚了。然後再隔一段距離,用石頭堆架起了大鐵鍋,想來是用來給流民熬稀粥的了。


    陳冉在半山水池子那裏觀察著,從早上到午時。他搖著頭,嘴裏嘟囔著什麽下山了。


    “不應該如此對待…”


    “不能這麽做人…”


    因出現大量流民死亡,為防止順京外圍有瘟疫傳播的風險,朝廷已經下令北城門半封閉狀態,非必要,不重要,不允許出入北城門。密騎營的信報官陸續又迴來報信,一隊隊的探馬用囚車押送著有問題的官員和富戶迴來,也隻能暫時關押在北郊市集的密騎營臨時指揮部這邊了。


    現在大部分密騎營的主事官都幹脆過來北郊市集這邊辦公了。大家聽著信報官和押送官的匯報,一時間,都沉默了。一邊聽著匯報,一邊看著那些官員和富戶,恨!憤怒!氣上腦!隱約間還能聽到咬牙的聲響!


    陳冉開口輕聲發問:“對於你們之前在拿下時的供詞,可有異議?或者說,你們當時有沒有被用刑逼供?”


    …眾人跪地,一時不敢出聲。


    南宮二皺眉問:“你們現在還有什麽可說的?”


    陳冉笑著問:“怎麽?連大人冤枉啊都不喊一聲?”


    地上跪著的還是沒人敢出聲。


    四仔指著桌子上的賬本和口供記錄,說:“這些當官的,已經知道是密騎營來核查的,所作所為,心知肚明,自然是不敢再喊冤枉了。”


    “這世道!官不官,民不民!貪官汙吏橫霸道,食不果腹是流民!”陳冉隨意翻了翻桌子上的記錄簿,看了看又放下。


    老主事官問陳冉:“大統領,怎麽處置這些官員?”


    陳冉反問南宮二:“你覺得呢?”


    “先關押這裏吧,遲些再押迴密騎營總部大牢。”南宮二冷冷地看著那幫官員,又說:“依照大順律法,抄家 吧。”


    一眾官員終於忍不住了,大唿求饒:


    “大人啊!小的罪不至此啊!”


    “大人!別啊!小的願意賠償!願意把家產分出來啊!”


    “大人大人!下官不是想如此啊!小的上官,下麵的官員,都在貪!都在收田地!小的不得不合群啊!”


    …


    陳冉看著這些官員,笑著說:“對啊,別人都在貪,別人都在做壞事,別人都在害人,你們都是不得不跟著害人,是吧。好吧!把你們都知道的人,都招出來,都說出來!”


    “大人!世道如此!我們不得不如此啊!”


    “大人!小的確實不想啊,嗚嗚嗚!張大人說得對,世道如此,如果我們不跟著,就會被拋棄!下場,就如那些流民一樣的下場啊!大人!”


    “啪!”南宮二把茶杯一摔!碎了,碎片彈響張大人,他以為南宮二要殺他頭,嚇得連連顫抖求饒。


    南宮二從來沒有這麽憤怒過,他可以接受當官就是為了貪財尋財,可是就沒想過,他們居然會推在世道上麵去!南宮二氣得渾身顫抖,指著那些官員罵:“你他媽的,明明就是你們對朝廷欺上瞞下,幾條線上的官員上下串聯,為了錢物,無所不用其極,手段百出!現在卻把責任推在世道上麵去!自己,難道就沒有那麽一絲的責任和愧疚嗎!草泥馬!”


    “大人!世道確實如此!或許,您的官職比下官大,您不需要向上向下疏通,不需要為政績煩惱,不需要憂愁如何確保一方平安…”


    “夠了!你還想狡辯!”南宮二一腳踢向張大人,張大人沒想到會有人踢他的,一下就倒了下去。


    陳冉搖搖頭,走了過去攔住了還想踢第二腳的南宮二:“你這樣就是典型的無能狂怒了,你踢他有什麽用?就是踢死他了,還是於事無補。再說了,這官場就是如此,你能全部官員都踢掉嗎?全部都踢掉,還有誰來幫你們家幹活上工呢!”


    張大人爬了起來重新跪好,看著陳冉好像是在幫他說好話,就繼續說:“對!大人,世道就是如此,你能如何?你能改變得了這世道嗎?”


    陳冉詫異地看著張大人,問道:“怎麽,張大人,你還想改變一下這世道?”


    張大人搖著頭說:“下官就區區一個小縣令,連一方小縣都改變不了什麽,何以改變一方世道?”


    南宮二還是怒氣衝衝:“那你還問我們能不能改變這個所謂的世道?”


    “大人!下官隻是覺得,大人你應該是位高權重的大人物,所以才問你,問你,能不能改變這該死的世道!要知道,你們隨便一句話,足可以改變成千上萬人的命運啊!”


    南宮二怒極反笑:“哈哈哈!你什麽意思?你要是有半分暗示說我們一樣像你們如此下賤,想盡法子貪財騙物!我馬上砍了你!你說,是也不是!”


    張大人低頭沒有說話,他張張嘴,最終,歎氣了,不再說話。


    陳冉讓南宮二坐遠一點,冷靜一下。然後走到張大人麵前,“怎麽,你想過,要改變?”


    張大人想了想,開口問道:“押送我們來這裏的是密騎營的人,敢問大人,你是密騎營的管事吧?”


    四仔輕聲說:“這是我們密騎營新來的大統領。你要是有什麽想說的,就直接說吧,別彎彎繞繞的,大統領不喜歡。”


    那張大人有點不敢信,但是也反應過來,繼續說:“原來是新來的大統領,難怪!順京幾個下縣,從來沒有過敢關押官員的事發生!原來是陳大將軍派來的人!”


    他停頓了一下又小聲說:“大統領!下官,哦,不,小的不否認一切罪狀,隻是鬥膽想給大統領一個建議。”


    陳冉看著他說:“繼續說。”


    張大人小聲繼續說:“小的知道你們密騎營這段時間新改了辦案方式,查貪官的進度也快了。隻是,大統領,你試想一下,你就是抓得再快,抓得再多,你就是都抓完了,這官場,這世道,還是如此依舊,一切,還是以前那樣的…”


    陳冉倒了杯茶水,蹲下遞給張大人,讓他坐在地上:“繼續。”


    “多謝大統領!小的覺得呢,見一個貪官就抓一個貪官,是解決不了根源的。”


    “那該如何!”老主事官張亦凡也走過來了。


    “大人!應該從根源上解決!”


    “根源?你是指?”


    “上麵。”


    陳冉和老主事官一愣,沒有說話。


    陳冉站起來,迴過頭,指著其他官員問:“你們現在還有什麽可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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