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魏忠賢的表情,徐應元心中不免也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畢竟他與魏忠賢是多年的賭友。當初剛進宮之時兩人之間也還算有一段交情,現在看著魏忠賢就要這麽走了,徐應元心中要說沒一點傷感那也是不可能的。


    可聽到魏忠賢如此坦然的話,徐應元心中又有了一絲猶豫,畢竟這說不定將會是自己的前車之鑒。他一把拉住魏忠賢:“不急,反正這天色已經晚了,有事也不急於這一時半會兒的。咱們先去說會兒話,別的事情一會兒再說。”說著,徐應元揮手命甲士們退下。魏忠賢見狀,也命自己的手下都退開,兩個人就這麽攜手來到雅間坐下。


    客棧的掌櫃見狀,急忙命人整治了酒菜送上。而跟隨徐應元來的甲士也立刻散開,將整個客棧團團圍住,雅間的四周也都站滿了崗哨。他們雖說是跟隨徐應元而來,卻也都已經奉了聖旨,一旦發現魏忠賢有什麽異動,可以不等徐應元的命令,立刻殺無赦!


    “老徐,現在也沒有人了,你給咱家說句實話,皇上這是真的打算要了咱家的命嗎?”魏忠賢這時候仍然抱著最後的一線希望。


    徐應元輕輕的斟了兩杯酒,遞到魏忠賢麵前一杯,才迴道:“哎,皇上的意思是,你老魏執掌朝政這麽多年,先帝還在時,依附於你的大臣不知凡幾。自從東林黨的那些人被你幹趴下後,這朝中上下就是你一家獨大。如今新皇登基,萬歲雄才大略,想要中興我大明,又哪裏能夠讓你繼續呆在這朝堂之上,左右朝局。”


    聽完徐應元的這段話,魏忠賢嗬嗬一笑,也不知是在笑自己還是笑旁人,跟著便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好酒!”也不知是真的在誇酒好,還是在用這話來掩飾自己的內心。


    徐應元沒有接話,而死繼續著說道:“遍觀朝中的這些個大臣們,又有哪一個屁股底下真的是幹淨的?皇上既然有心整頓,那自然要拿那些罪責較大的官員們開刀了。可若是大臣們都拿你老魏來迴奏皇上,那你說皇上又該怎麽辦?所以,隻有你死了,才可以明正典刑,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徐應元一口氣說完,不待魏忠賢答話,便端起杯子飲了起來。而魏忠賢則是坐在那裏,手中拿著酒杯,一動不動,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麽。


    良久,魏忠賢哈哈大笑起來,令對麵的徐應元倒是一陣驚愕。“罷罷罷,咱家總算是想明白了。老徐,謝謝你,讓咱家臨死還做了個明白鬼,不至於稀裏胡塗的就去見了閻王爺。”


    一直以來,魏忠賢總認為自己雖然以前有謀害朱友建的心思和想法,可最終都並沒有真正成功,而且這些事都做得比較隱蔽,所以朱友建並沒有發現。實際上也確實是這樣,無論是濟南賑災還是西南平叛,朱友建確實沒懷疑過魏忠賢是想害自己。


    唯一的一次是大婚那天出現的刺客,當時朱友建確實認為是魏忠賢黔驢技窮,想要害死自己。可後來查到的所有情況都與魏忠賢無關,朱友建雖然依舊懷疑,可卻無實據,所以到現在他都無法用這件事來定魏忠賢的罪。


    而婚禮上出現刺客一事魏忠賢也確實對這件事不知情,這種事太明顯了,魏忠賢自然不會去使用這麽拙劣的手段。故而之後他也是一直在配合著調查,甚至還出了不少力,不然這件事怎麽可能調查的清楚?


    基於這些,魏忠賢就一直不怎麽害怕朱友建會真的想幹掉自己,最多隻是在害怕丟失掉已經得到的榮華富貴。所以他才在朱友建得幾次打壓之下,並沒有做出太過激烈的反抗,最後更是直接爽快的交出了手中所有的權利,請求告老還鄉。


    不然若是魏忠賢真的要做困獸之鬥,就算朱友建能夠笑到最後,可憑借魏忠賢手中的勢力,隻怕很可能會費一番周折,甚至可能會引起朝局的動蕩。


    可現在看來,魏忠賢心中也明白了,不管自己之前有沒有對朱友建下手的打算,自己都必須死了,因為新皇帝就是要拿自己立威,隻可笑自己之前還一直天真的以為隻要自己交出手中的權利,迴鄉做個富家翁還是可以的。自己叱吒朝堂這麽多年,人見人畏,最後卻敗倒在了一個隻有十七歲少年的手中。


    想到這裏,魏忠賢將杯中的酒一口喝掉,抹了抹嘴,看著徐應元道:“算了,咱家的榮華富貴原本就是先皇給的,如今萬歲既然要收迴去,咱家也沒什麽好說的。早些年若非先皇垂憐眷顧,隻怕咱家早就不知道死在宮裏的哪個荒僻之處了。如今萬歲想要拿咱家來立威,那也無可厚非。先皇駕崩時,咱家就該隨先皇去了。承蒙皇上照顧,咱家又苟活了這幾個月,已經算是大幸了。隻是老徐,你能不能跟咱家說句實話,皇上身邊,到底是哪位高人在指點?”


    對於一個將死之人,徐應元也不打算隱瞞什麽了:“事到如今,我也就不跟你老魏說虛的了。萬歲身邊是有兩位智囊,一位是先誠意伯劉藎臣之弟劉萊臣,另一位則是劉萊臣一同學藝的師兄弟宋獻策,他們兩位的確為皇上出了不少謀劃。但這一次還的的確確跟他們倆關係不大,皇上針對你老魏的一係列行動,基本上全都是他自己做的,所以說你敗的不冤。”


    聽完,魏忠賢恍然大悟,點著頭歎了一口氣:“看來還是咱家太小看皇上了,哎,時也?命也?”


    這時候,窗子外卻突然傳來了歌聲,兩人側耳去聽,卻是一首小曲《掛枝兒》,這首曲又名《五更斷魂曲》,就仿佛是為了應景一樣。


    “聽初更,鼓正敲,心兒懊惱。想當初,開夜宴,何等奢豪。進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如今寂寞荒店裏,隻好醉村醪。又怕酒淡愁濃也,怎把愁腸掃?


    二更時,輾轉愁,夢兒難就。想當初,睡牙床,錦繡衾裯。如今蘆為帷,土為炕,寒風入牖。壁穿寒月冷,簷淺夜蛩愁。可憐滿枕。淒涼也,重起繞房走。


    夜將中,鼓冬冬,更鑼三下。夢才成,還驚覺,無限嗟呀。想當初,勢傾朝,誰人不敬?九卿稱晚輩,宰相謁私衙。如今勢去時衰也,零落如飄草。


    城樓上,鼓四敲,星移鬥轉。思量起,當日裏,蟒玉朝天。如今別龍樓,辭凰閣,淒淒孤館。雞聲茅店月,月影草橋煙。真個目斷長途也,一望一迴遠。


    鬧嚷嚷,人催起,五更天氣。正寒冬,風凜冽,霜拂征衣。更何人,效殷勤,寒溫彼此。隨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馬聲嘶。似這般荒涼也,真個不如死!”


    曲子唱出了魏忠賢的心聲:似這般荒涼也,真個不如死。一曲唱罷,魏忠賢和徐應元的酒也喝完了。看著空空的酒杯,魏忠賢知道自己該上路了,他慘笑一聲,搖了搖頭:“想不到咱家竟然也會有今日。哎!”言畢,他緩緩地站起了身子,步履沉重,慢慢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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