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晦的天氣籠罩著皇城,放肆的晨風帶著草木灰,一股腦的刮進太極殿中。


    上百名宮女拿著撣子,忙不停的趕走飄進來的灰燼,負責宮廷內務的兩名宦官,鴕鳥般的把頭埋在胸前。


    賈鳳披頭散發的站在禦階上,眼中燃著熊熊火苗。


    “老賊皇甫肅,賊膽包天挾殺天子,率兩千禁衛,意欲行刺哀家,在宮內縱火,燒了哀家的寢宮。


    宮內一定有吃裏扒外的東西,否則他這外臣怎能進入宮中?


    昨晚當值的宮人都得死,尤其是你們兩個,身為內務總管,昨晚發生那麽大的事,你們卻一無所知,哀家恨不得剜了你們的眼睛。”


    “太後娘娘,奴婢們委屈啊,昨晚不知哪個天殺的,給奴婢們的飯食中下了藥,到今日早上我們才醒。


    誰料出了這天大的事,奴婢們難辭其罪,但請太後娘娘為我們做主。


    抓住那個天殺的賊人,淩遲處死也不為過啊!”


    賈鳳在心中冷笑一聲,下藥的人就是她派去的,是為了欲蓋彌彰,畢竟弑君之罪,其罪通天。


    若擔上這名聲,不好向天下人交代。隻能殺一些宮人,以混淆視聽,反正他們的命賤不值錢。


    “衛將軍何在!將這兩個滿口胡言的奴婢,拖到宮牆外斬了。


    昨晚的當值的宮人,全部都斬死。”


    大殿上的宮女們,手中的撣子掉了一地,垂手抿嘴噤若寒蟬。


    衛將軍手扶大劍,匕首般的目光掃視過眾宮女,威武不凡的走進大殿,拖著兩名宦官的後頸,像是拖著兩隻羔羊。


    “太後娘娘,我們冤啊!”兩名宦官掙紮這腿腳,嘴裏發出尖利的聲音。


    衛將軍眉頭一擰,將兩名宦官擲到地上,用胳膊勒住他們的脖子,隻聽哢嚓一聲,兩名宦官的腦袋,像是霜打的茄子,無力的垂了下去。


    此事牽連到賈家,太尉賈垂為了避嫌,不好參與其中。


    所以司徒楊楨牽頭,糾結了一批公卿大臣,急匆匆的向皇城趕去。


    得知天子遇害的消息後,他們如同嗅到香味的野狗,急欲向新主人獻寵。


    天子駕崩,是鏟除異己的好時機,能否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全靠新主人的恩寵。


    泰安宮內,妃娜穿著一身具有異域風情的衣服,在胸前劃了兩下,虔誠地跪在地上。


    “我偉大的聖王,你的女兒,你最忠實的仆人,已謀害兩代東陸帝王,這片富饒的土地,將由一個無腦的女人統治,用不了多久,我便會顛覆東陸。


    到那時,聖王可以派遣勇士,來占領這繁華的土地,運走無盡的財富。”


    處死所有當值的宮人後,賈鳳冷眼環視空蕩蕩的大殿,把目光落在龍椅之上,她夢寐以求的位子,權力的象征。


    賈鳳邁著步子,輕輕的往前走去,生疏而又熟練地爬上禦階,圍著龍椅繞了一圈。


    伸出手指朝龍椅探去,剛觸摸到冰涼的椅身,渾身打了一個冷顫,閃電般地收迴手指。


    “你總是輕視於我,甚至和賤人張寧,在背地裏嘲諷我。


    沒有子嗣是我的錯嗎?”


    賈鳳的眉毛往上一挑,咬著牙坐到龍椅上,雙手摩挲著龍頭。


    “這兩年,哀家親手殺死兩個...,沒有子嗣是哀家的錯嗎?


    若帝王英魂不死,你睜開眼睛看看,坐在龍椅上的是誰?”


    “太後娘娘...”


    賈鳳做賊般的從龍椅上站起來,羞慚且惱怒的目光,剜向慌裏慌張的小宦官。


    “哀家正在追憶先帝,你有何事敢來煩擾!”


    小宦官嚇的以頭搶地道:“司徒楊大人,率領百官在宮城門口,非要覲見太後娘娘。”


    賈鳳收迴目光,在心中尋思著,楊楨是我提拔上來的,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率領百官過來,多半是想擁立我為帝。


    心中的想法湧到臉上,賈鳳難得大度的,不追究小宦官的莽撞。


    “召集百官前來太...垂政殿議事。”


    太尉府中,賈佑才正手舞足蹈的,吹噓自己如何英勇,翻雲覆手間,平定宮中叛亂,將從西北铩羽而歸的事,忘得一幹二淨。


    賈垂的臉拉的很長,兩隻眼睛不停地轉動,在思索宮廷巨變,他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雖然勝利是屬於賈家,但多年在宦海浮沉,早就磨煉出疑神疑鬼的本能,他從這件事中嗅到一絲陰謀的味道。


    昭帝駕崩之後,受益最大的是賈家,處在風口浪尖上的同樣是賈家,不管是如何的欲蓋彌彰,天子的死都與賈家脫不了幹係。


    這個時候若是稱帝,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豈不是給群雄造反的由頭?


    “佑才你快進宮一趟,勸阻你姑母,無論如何,這個時候也不能稱帝。”


    賈佑才僵停住手腳。一臉茫然的說道:“太爺,姑母登基稱帝,這天下至尊位,遲早是我們賈家的。


    現在是稱帝最好的時機,怎麽能阻止姑母呢?”


    “你懂什麽!現在貿然稱帝,是把你姑母架在火上烤,是把我賈家推向深淵。


    天子之死,不管如何掩飾,都與我賈家有牽扯,一旦她登基稱帝,不是坐實我賈家弑君之罪嗎?”


    “可弑殺天子的是衛將軍,我親眼所見,這與我賈家有何關係?”


    “愚不可及!昨晚是你統率禁軍,攻入鳳鳴宮。


    衛將軍充其量,不過是你手下的一名小卒,他犯下的錯都會歸罪於你。


    這次弑殺天子一事,我賈家本可以置身事外,由一名外將殺死天子,是最穩妥的辦法。


    可誰知你姑母是怎麽想的,居然派你統率禁軍...”


    賈佑才滿不在乎的說道:“我是姑母的親侄子,而且有萬夫不當之勇,這事姑母不靠我靠誰呢?”


    賈垂連連搖頭,不住地歎息,雙手不停地拍打著桌麵。


    “你快過去,不管是用什麽辦法,也不能讓你姑母稱帝!


    她可以監國執政,但萬萬不能繼承大統!”


    賈鳳執著妃娜的手問道:“妃娜,若百官擁我為帝,我該如何作答,現在能否稱帝?”


    妃娜低眉順眼的說道:“太後娘娘隱忍多年,不就是為了隨心所欲的活著。


    熬死了狠厲的武帝,如今上天又降罪於他司馬家,昭帝駕崩後,社稷無人繼承,如何行事,太後娘娘心中早有決斷。”


    賈鳳目光低斂,凝視著自己的手心,這雙手剛捧過傳國玉璽,若是把它還給司馬家,實在是不甘心。


    司徒楊楨領著文武群臣,跪伏在垂政殿外,以頭搶地涕淚橫流。


    賈鳳由妃娜攙扶著,腳步虛浮無力,緩緩走出大殿,哽咽著聲音道:“昨晚皇甫肅生亂,率領禁軍在皇城衝殺,天子慘遭其殺害,社稷遭此不幸舉國同悲,我的皇兒何罪之有,哀家痛不能言表,望諸臣操勞,為天子舉行國喪。”


    “太後要以鳳體為重!”諸位大臣磕頭搶地,仰天幹嚎甚為壯觀,隻是沒有一滴眼淚落下。


    司徒楊楨見時機成熟,越眾而出,跪伏在地上。


    “天子駕崩臣心甚痛,但遠有逆賊東華興兵作亂,近有洪浩水聚眾造反。


    國不可一日無君,請太後早承大統,以安天下百姓之心。”


    群臣收迴浮誇的表演,整齊劃一的喊道:“太後早承大統,以安天下之心。”


    賈鳳心中竊喜,剛準備推辭兩句,再順勢答應百官請求,卻見賈佑才急匆匆的趕來。


    賈佑才跪拜行禮之後,不停地向賈鳳使眼色,讓她到別處敘話。


    賈鳳雖然喜愛這個外甥,但現在是登基稱帝的關鍵時刻,豈能容他一小兒胡來。


    妃娜也心中一驚,慫恿賈鳳稱帝,可以加速大炎朝的覆滅,這對她接下來的謀劃很重要,不能讓別人破壞。


    她隱晦的看衛將軍一眼,衛將軍心領神會,走上前去便要把賈佑才領走。


    “滾開!弑君之徒,不許碰我。”


    賈佑才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衛將軍惱羞成怒,他直挺挺的僵立在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因為賈垂說的事態嚴重,賈佑才也不敢馬虎,頭一擰跪地道:“太後娘娘,臣有要事啟奏!請太後娘娘移駕。”


    賈鳳冷冷的看他一眼,對這個外甥很失望,轉身走進垂政殿。


    “你且隨哀家進來!”


    臨水關前,不少人圍著告示木欄,阻礙了進關的道路。


    “秀才,你認識字,給大夥念念告示上寫的是什麽?”


    秀才幹咳一聲,搖頭晃腦道:“是一件掉腦袋的事,但此事與爾等無關。”


    隨秀才一起來的同鄉,很不樂意,雙手叉腰指指點點。


    “你這不是耍人呢,我們都是溫馴的人,當然不會犯殺頭之罪。


    朱秀才,你再胡說八道,今天不管你飯食,看你如何讀書。”


    朱秀才一聽沒飯吃,那還敢賣關子,連珠炮的說道:“這告示上寫的是:逆賊李池之子李清,現被飛魚衛抓獲,定於一月之後開刀問斬。”


    “李清?”李歡麵色一沉,跳下馬背擠進人群中。


    “哎,你這小郎,硬往裏擠幹什麽。”


    李歡看見那張告示,上麵的畫像,與他記憶中李清的樣子,有一分相似,而那塊玉佩是確定無疑的。


    玉佩上麵有月牙狀的缺口,與李歡手上的月牙疤痕,十分的吻合。


    他的腦海一片空白,周圍人的吵鬧聲,越來越小直至嗡鳴。


    一隻柔弱的手,輕扶著李歡的臂膀,將他從人群中領出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龍城上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井底撈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井底撈月並收藏龍城上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