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打仗,就像兩支球隊比賽,主場優勢固然重要,但更為重要的,是參戰雙方的心態,重視對手,全力以赴,方為勝者。


    司馬綠珠很重視這一仗,甚至為此茶飯不思,因為她很清楚,這場戰鬥的勝負,決定著她今後的發展。


    挺過去便有立足的資本,爭雄於天下,挺不過去便煙消雲散,難有出頭日。


    而賈佑才卻視戰爭如兒戲,他覺得對付逆賊東華,是手到擒來之事,從領軍出征的那一刻,他就不停地犯錯誤,連簡單的安營紮寨也不會,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將領。


    所以賈鳳才派王瑾為監軍,一是為輔佐賈佑才,二是為壓製楚瀾。但是她沒料到,楚瀾略施小計,就扳倒了王瑾,並且博取到賈佑才的信任。


    李歡望向那片火海,營寨覆蓋在土橘色的波浪下,暗色的沙子綻放刹那芳華,鮮豔的如一品紅。


    “你們看見那火海了嗎?”


    這群少年士兵,從驚慌中迴過神來,眼睛裏裝滿疑惑,不受控製的點點頭,若他們也選擇逃命,此時要麽死在火海裏,要麽死在鐵蹄下,生死隻在一念間。


    “征西大軍潰敗已成定局,擺在你們麵前的有三條路。


    一是跟著敗兵逃亡,等著領受朝廷的責罰。


    二是隨著金水城的守兵衝鋒,也許他們會收留你們。


    三是遵從我的號令,我給你們一場富貴。”


    少年士兵們麵麵相覷,把目光投向教頭劉不守。後者一言不發,手持大鐵錘,守在李歡身前。


    戚海按著兩把劍,步履堅定的走到李歡身後。


    “哎,等等我。”那名胖少年唿唿的跑過去,差點被一截木料絆倒。


    老卒的目光火熱,腿腳極為利索的跑過去。


    李歡輕聲笑道:“你這腿腳挺靈活的。”


    “小老兒怕的太慢,你身邊沒了位置,所以跑的快了點。”


    李歡深深看他一眼,後者老著臉皮,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


    少年人很容易做出決定,一百五十名少年,有八十名少年追隨李歡。


    剩下的人或作鳥獸散,或在跟甲士攀談,求他們收留。


    李歡帶著選擇跟隨他的人,往火海奔去。


    “一會到了營寨,你們緊隨在我身後,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目標很明確,戰馬、盔甲、兵器,越多越好。”


    戚海眼睛一亮,主將的提議,他雙手讚同。


    “俞堯,來比一下?”


    胖少年摸摸鼻子道:“比什麽?”


    “看誰找到的武器精良。”


    “我又不喜歡武器,不比!”


    戚海掏出一枚古玉印章:“你如若取勝,這枚青田印歸你。”


    胖少年抱著一截破木頭,像是摟著人間至寶。


    “這青田印章,是你家的祖傳寶貝,你肯拿出來做賭注?


    是在打我武器的主意吧。”


    “比還是不比?”


    “當然比!印章值白銀萬兩,可讓我一世無憂。”


    利欲熏心的俞堯,沒有看到戚海狡黠的笑容。


    火中取栗,並不是臨時起意,李歡早就做好準備,輕車熟路的闖到輜重營。


    百匹無主戰馬,被圈到木柵欄中,受驚的跑來跑去,不停地衝撞格柵。


    李歡四處看去,武器、甲胄,散在地上,成堆的箭矢,已經連上火焰,散發出焦臭的味道。


    負責看守輜重的士兵,早已逃的幹幹淨淨,而金水城的守兵,在忙著追敗兵。


    “先給自己配一套武器盔甲,然後再去騎戰馬。


    這些馬都已被馴服,因為大火才受了驚,撕一塊布條,蒙上它們的眼睛。”


    李歡話音剛落,戚海如同一頭豹子般,衝向圓頂大帳,他看不上外邊的武器,敗將的營帳裏,說不定會有遺落的寶物。


    俞堯撲到一捆精鐵長矛上,還順手抓了兩領鐵甲,得意的尋找戚海,卻沒有發現他的身影。


    李歡看了一眼老卒,皺眉問道:“你怎麽不去拿武器、盔甲?”


    老卒抓了抓花白的頭發,雙手放在大腿上。


    “少俠,敵軍雖然都在敗逃,萬一有兩個膽大之徒,躲在暗處放冷箭,我還能為少俠擋上兩箭。”


    老卒言辭慷慨,不停地表忠心。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忠誠,李歡不相信虎軀一震,人才來投的那一套。


    刷!長劍出鞘,在火焰的炙烤下,李歡覺得血液很燙。


    “你是誰派來的?別跟我扯什麽忠心耿耿。”


    老卒不在意脖子上的木劍,反而盯著李歡手上的淡痕,神情激動道:“少主,老奴對天起誓,我對李氏絕無二心。”


    李歡按著劍柄,往後劃拉一下,老卒的脖子上滲出血珠。


    “你為何叫我少主?”


    老卒眨巴著眼睛,狠搓了一下麵皮,低聲道:“楊柳玉琴,鐵槍定情。西子湖畔,麟兒降生。”


    李歡撤下長劍,冷冷的看著老卒。


    “你不怕認錯人?”


    “錯不了,少主手上的傷痕,是月牙形,半枚銅錢大小。”老卒跪倒在地,眼中淌出淚水,“老奴李橫見過少主。”


    李歡將他扶起來,待他情緒穩定下來,低聲問道:“你有我父親的消息嗎?”


    老卒抹去眼淚,搖搖頭道:“老奴在雲州老宅守墓,聽到老主人失蹤的消息,立馬趕往大草原,在那裏找了兩年,沒有發現老主人的蹤跡。”


    明知是這個結果,李歡仍然很失落,長歎一口氣道:“你怎麽混在征西大軍中?”


    “說來慚愧,老奴在大草原上,被狼崽子打傷,準備到京都打探消息,順便養傷。


    誰知剛走到司州境內,趕上朝廷抓壯丁,稀裏糊塗的,成為征西軍的一員。”


    “你何時認出我的?”


    “在破園子躲雨的時候,老奴看見少主手上的疤痕,當時還不敢確定。


    就在少主說出名字的時候,我才確定少主的身份。


    少主,李氏現在還剩多少人,大家都還好嗎?”


    李歡低低的歎息一聲,踩滅一粒飛火。


    “我所知道的,僅存你我二人。”


    李橫憤怒的雙手顫抖,咬牙道:“昏君好狠的心腸,老主人為他出生入死,他竟不念一點情義。”


    “我在京都待了三個月,已經查明真相,害我李家的罪魁禍首,是妖後賈鳳,以及她的謀士。”


    李橫吃了一驚,旋即大怒道:“原來是她,這妖婦對老主人,一直心懷怨恨,她會下此毒手。”


    李家老奴確實很忠心,抓著一杆斷槍,要隻身前去刺殺賈鳳。


    李歡自然不會看著他送死,連哄帶騙的將他打發到雲州,要他在那裏好好經營,看守好墳塋。


    “少主,你真的不需要老奴保護?”


    李歡習慣用行動證明,使出一招秋風掃落葉,藏在暗處的征西兵,胸口冒出幾個血洞。


    老奴李橫不再多言,踩著那具屍體,拿起一架鐵弩,背上三壺箭矢,抱拳道:“少主保重,老奴去也。”


    李歡之所以不把老卒留到身邊,是因為雲州是他母親的家鄉,那裏的墳塋,需要人守護。


    賈佑才在親兵的護衛下,狼狽的向晚霞關逃去,那裏還有一萬征西軍,他覺得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一根點鋼箭,穿透他的肩膀,露出猙獰的箭頭,隨著坐騎的顛簸,往外噴著血液,


    “這該死的坐騎,就不能跑的穩一些嗎?疼死我了!”


    賈紈一副披頭散發的樣子,不停的催趕坐騎。


    “大將軍,敵將窮追不舍,現在不能停下。”


    賈佑才咧著嘴道:“距晚霞關還有多遠?”


    親兵首領道:“主人,還有二十裏。”


    “二十裏?等到了地方,老子的血也流幹了。


    你快想個辦法,擋住追兵,讓老子包一下傷口。”


    “主人,卑職腦子愚鈍,沒有好辦法。”


    “一群沒用的東西,要是楚軍師在此…”賈佑才猛然意識到,楚瀾不在身邊,“你們有誰看到楚軍師了?”


    賈紈大著舌頭道:“大軍亂作一團,敵軍四麵掩殺,沒有看見軍師祭酒。


    不過軍師祭酒,早上就出營查探地形,至晚未歸,應該不會遇到敵軍。”


    “但願他別死掉,我還要靠他出謀劃策呢。”


    王瑾趴在馬屁股上,狂笑不止。


    “哈哈哈,一群蠢貨,你們全死了,姓楚的那小子,也不會有事。


    還沒看出來嗎?姓楚的小子,不是去查探地形,他是去逃難了,他在耍你們這群蠢貨。”


    “胡說!”賈佑才習慣性的想抽人,剛抬起胳膊,牽扯到傷口,疼的他齜牙咧嘴。


    “王老狗,你再敢狂吠,老子將你扔下來。”


    王瑾不以為然,仍在大笑:“反正我們都得死,你往後麵瞧,追兵將至,一個都跑不掉。”


    賈紈急中生智道:“大將軍,可以把王瑾扔下來,留一名親兵,告知追兵他是監軍。


    再讓一名親兵,戴上你的頭盔,往別處奔逃,以此可擋住追兵一時。”


    “你這家夥還不算太蠢。”賈佑才扯下頭盔,扔給親兵首領,“把頭盔給賈紈戴上,然後派一名親兵,押著他往西逃。


    他跟本將軍長得相似,也許可以瞞過追兵。”


    賈紈撕扯著喉嚨喊道:“大將軍萬萬不可,我是你的親族,還能為你出主意,不能丟下我啊。”


    賈佑才冷冷說道:“族弟,安心的去死吧,我會替你奉養爹娘。”


    親兵首領,挑選兩名親兵,威脅道:“主人下達的命令,都聽到了吧,乖乖的執行,你們的家眷,都在京都,你們死了,他們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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