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的早禱磬鼓敲響。


    明日成了今日。


    十月初一。


    今日,朝中宰相及以下的官員都會接受皇上賞賜的錦襖,而民間則是要在這天置酒舉辦暖爐會。


    何為暖爐會?


    此為大宋的習俗,在十月初一開始升火取暖,在取火前舉辦的一個小儀式,就叫暖爐會。


    舊俗十月塑開爐向火,及沃酒及炙臠肉於爐中,圍坐飲啖,謂之暖爐。


    “爺爺,我要出門啦!”


    兜率寺旁的大宅子中,有女大唿。


    “這才剛燒起爐炭,連茶水都沒跟爺爺我喝過就要去哪?不把爺爺我放在眼裏了?”正堂中,一身灰色錦袍的鬼爺假裝生氣地看著身前的姑娘。


    他的孫女薛碗兒。


    今日的薛碗兒穿著一襲素淨的白鸞盤雕綾,配上白淨如雪的鵝蛋臉,加上頭上梳理整理的雙平髻,好生討喜。


    她今天還少有地穿著配飾,一塊羊脂玉佩,結著金絲纏絡瑪瑙珠串。


    “什麽嘛,人家想去見方青的呀,如果你不讓我去的話......”薛碗兒假裝為難地扣著手手,低著頭,秋水般的眼眸中閃過狡黠。


    果不其然。


    “快快快,你趕緊去吧,什麽暖爐會,老套的玩意不用在意,你快去吧。”鬼爺的臉色一變,趕忙催著薛碗兒走。


    “嘻嘻嘻,我走啦~”薛碗兒如銀鈴般清脆的笑聲迴蕩在正堂中,一襲素淨白鸞盤雕綾拐入長廊拐角就消失在鬼爺眼中。


    哎。


    女大不中留啦。


    鬼爺搖著頭笑了笑,自顧自坐迴了火盆旁。


    正堂中有腳步聲響起。


    邁著詭異長腿的老柴穿著一身黑袍進入正堂。


    “老柴,來坐,還是你可靠啊。”嘴角帶笑的鬼爺與自己半生的好友說著。


    “我聽到碗兒剛跑出去了?”老柴在火盆旁找個了木椅坐下,兩條長腿彎起顯得有些變扭。


    “可不是麽,我看她都忍了好幾天了,今日怎麽也忍不住了。”鬼爺端起一杯熱茶吹著,雲霧般的熱氣逐漸上升消散不見。


    “是麽,找方朝奉去了吧,鬼爺,方朝奉今日就要參與相撲大比了。”老柴也端起一杯熱茶來,吹也不吹直接喝了一口。


    老柴這舉動可把在院子角落站著的丫鬟嚇得夠嗆。


    茶水就是她端上來的,她知道那茶水有多燙,常人喝了就會燙舌。


    嚇了一跳的丫鬟盯著坐在木椅上的老柴,並沒發現他有什麽異動。


    過了一會兒。


    老柴端起茶杯又幹了一口。


    讓丫鬟在心中直唿牛逼。


    “我知道,等大比開始,定然會去現場一看。”鬼爺可沒有老柴這麽生猛,他還在吹著茶。


    光是吹一下冒起來的熱氣就能讓他感覺到這杯茶的溫度。


    相撲大比還得等到下午,並不著急。


    “這次的相撲大比可是熱鬧了啊。”老柴咽下一口熱茶歎了口氣。


    在東京的這幾年,老柴越來越覺得東京像一潭死水。


    雖然夜市依舊喧鬧無比,春樓依舊燈火通明。


    但他就是覺得不得勁。


    這次相撲大比,才是真的熱鬧。


    “也好,我們這兩把老骨頭也可以湊個熱鬧。”鬼爺嘶啞一笑,終於喝了一口溫茶。


    兩位老人圍坐的爐中冒著熱煙。


    院外高牆後響起馬蹄陣陣。


    今日。


    大宋的相關部門將會發放冬季取暖的爐炭。


    當然,他們怎麽發都是不會發到鬼爺頭上的。


    因為這碩大的院子就已經表明了住者的身份。


    非富即貴。


    。。。。。。。


    “來,坐著喝杯熱茶,這才算得上暖爐嘛。”


    披著一身白淨海青的智淺僧官給圍坐著的眾人倒著茶。


    杯中之茶葉,茶芽頭茁壯,長短大小均勻,茶芽內麵呈金黃色,外形似針。


    這茶葉正是之前智淺僧官喝過的昂貴茶葉,金鑲玉。


    智淺還沒來得急賣掉剩下的大半包,到了暖爐節幹脆咬咬牙狠狠心來給眾人喝上一杯好茶。


    “嘶!燙燙燙!”


    智淺僧官剛倒完茶,智深住持就迫不及待地來了一口。


    代價是他下一刻就吐出茶水,伸著舌頭。


    “呸,你這粗人,連茶都不會喝,虧你還是個住持!”智淺僧官對自己這師兄的冒失行為很是唾棄,剛想吹噓一下自身的素養,就聽到身後傳來聲響。


    “嘶!燙燙燙!”


    智淺僧官扭頭一看。


    發現自己的徒弟一意小和尚也在吐著舌頭。


    孽徒!


    孽徒啊!


    為師的灑脫穩健這孽徒真是一點沒學會啊!


    智淺僧官狠狠瞪了一意小和尚一眼,咽迴了卡在喉嚨中的吹噓。


    他自己教的徒弟都是這逼樣,他還吹個什麽勁啊。


    “唿唿~”


    “唿唿~”


    方青吹著自己杯中的熱茶。


    郭清秋吹著郭葵杯中的熱茶。


    吹了好一會兒,方青才膽敢抿了一口茶。


    茶水入喉。


    美汁汁。


    由於身體本主是來自建州的少年,擁有本主記憶的方青對茶葉見識不少。


    垂下丹鳳眼朝著茶杯中的茶葉看去,一眼便認了出來。


    “金鑲玉?這可是好茶啊,二師兄。”方青意外地抬眼向著智淺僧官說道。


    “嗨,今日你和小寶就要去參加相撲大比了,喝杯好茶算什麽,等你們奪了魁首啊,我再請你們吃好的。”


    一說到相撲大比的獎賞,智淺僧官就笑得合不攏嘴。


    他雖然看自家師兄很不爽,但對於智深師兄教出來的李寶很是認可。


    小關索三字可不是開玩笑的。


    聞言點了點頭的方青又嚐了一口茶水,砸了咂嘴。


    好茶。


    “嗚嗚嗚嗚嗚~”


    方青喝著茶就聽到自己身旁坐著的一意小和尚哭了起來。


    “咋迴事啊,怎麽喝個茶還和喝哭了呢?”方青伸手輕拍一意小和尚的肩膀,以為一意是被茶水燙開了。


    “暖爐會一過,以後每日都要生火取暖了,師父不肯買爐炭,都是我砍的柴,嗚嗚嗚嗚,今天過後我要砍的柴更多了,嗚嗚嗚~”


    一意小和尚一邊喝茶一邊抹著眼淚。


    當真是聞者傷心。


    “行了,我去給你買點爐炭,讓你最近少砍些。”方青歎了口氣。


    當日他與郭葵翻牆進大相國寺在琉璃塔中點柴火取暖,今日就當還迴去了。


    “真的麽?其實小師叔你把買爐炭的錢給我,我自己砍也行。”一意抹著眼淚的手停下,盈著淚水的眼中滿是期盼。


    好嘛。


    名師出高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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