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就是皇子,特別的彬彬有禮,陳子傑快到跟前時,騰王忽然下了馬,站在大道邊,待陳子傑也下馬後,騰王整了整衣冠,朝他長長一禮。


    “騰,謝陳賢弟救命之恩。”


    陳子傑急忙還禮:“談不上救命之恩,殿下言重了。”


    騰王重重地道:“不,確是救命之恩。”


    說完騰王眼中還閃過一抹後怕和慶幸。


    陳子傑懶得跟他客套了,直接問道:“今日進宮還好嗎?”


    騰王苦笑點頭:“父皇不輕不重敲打了我幾句,什麽隻顧嬉玩浪蕩,不思讀書進取,終日混跡京城風月之地,敗壞天家名聲等等,至於誤闖天雷局一事,父皇卻是隻字未提,然後任我為東州大都督,明日赴東州上任……”


    陳子傑笑道:“也算是有個好結果了,恭喜殿下度此難關。”


    騰王黯然歎道:“然而,陪同我一同遊獵的九名隨從,昨日被父皇下令全部杖斃,我的老師孔萬全亦因教導無方,而被罰了一年俸祿……”


    陳子傑的手微微顫了一下,沉默地垂下頭。


    再一次真實而深刻地體會到大神宮闈裏的殘酷,九條人命在統治者一句話裏永遠消逝,而這九條命消逝的意義,僅隻在於警告騰王。


    在封建王朝談人權是件很可笑的事,人權這個東西,從君臣到百姓恐怕沒一個人能明白它的意思。


    其實陳子傑也不是很明白,對目前所處的環境來說,所謂“人權”,意思應該就是自己不想死,便可以不死。


    可笑的地方也在這裏了,想不想死根本不是自己能決定的,決定全在統治者,他說你可以不死,那麽你就不死,也就是說,如果真有人權這東西,那也是統治者賜予的,和曆代傳說中的免死金牌一樣,皇帝想什麽時候收迴去就收迴去了。


    騰王逃過一劫,雖然令皇上感到不滿,把他趕出京城,赴東州上任,但終究是逃過了一劫,他不小心觸碰到最敏感的皇權還能全須全尾的離開,除了命好以外,當然還得感謝陳子傑。


    所以騰王今日特意等在大道邊,就為了跟陳子傑說聲感謝。


    “若非陳賢弟昨日在父皇麵前為我開脫,今日我的結局怕是。。。。。。”騰王苦苦一歎,然後再次朝陳子傑施禮:“大恩本不該言謝,然而今日還是要當麵謝你,此番搭救之情,恩同再造,其實不是一句感謝能應付過去的,送你什麽或是說太多花團錦簇的話都顯得俗氣,然而我實無法一表心中感激。。。。。。”


    陳子傑越聽眼睛越亮,最後揉了揉鼻子,忍不住開口道:“其實。。。。。。嗯,其實。。。。。。”


    “其實什麽?”


    “其實,這個救命之情麽,是可以折算成錢的,我真不介意,殿下王府的用度應該頗為寬裕吧?”


    騰王呆呆看著陳子傑許久,試圖從他臉上瞧出真假,然而陳子傑的表情實在太真了,真得簡直就像。。。。。。真的。


    “賢弟。。。。。。賢弟莫鬧,此番恩情怎能談這些俗物?賢弟站直了,且受騰一禮。。。。。。”


    陳子傑忽然出手扶正即將躬身的騰王,神情無比嚴肅認真地道:“我真沒鬧,這個恩情真可以用錢折算,不介意的話,我甚至可以給你列個清單讓你方便記帳。。。。。。”


    騰王的臉色有點難看了:“賢弟,真的。。。。。。莫鬧了!”


    “我沒鬧!”陳子傑努力讓自己的表情變得很誠懇,目光炯炯地直視騰王,無聲地告訴他,自己很認真。


    騰王與他對視許久,然後。。。。。。噗地一聲,大笑起來。


    “賢弟真風趣!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騰王還是走了,明日便離開長安,赴東州上任大都督,陳子傑很傷感,直到騰王轉身離開的那一刻,終究還是沒給錢,還直誇陳子傑太風趣雲雲。。。。。


    我不是風趣,我真的是缺錢!


    那個娛樂城的項目簡直就是一個無底洞,不管多少錢投下去都填不滿,現在的花費已經大大超出預算了,陳子傑現在是繼續做也不是,停下來也不是,騎虎難下!


    所以隻要一有撈錢的機會,陳子傑都不會放過。


    不過總的來說陳子傑還是很欣慰,他發現自己又交到了一個朋友,真正的朋友,日後自己危難之時,或許斜刺裏會伸出來幾隻手稍稍扶他一把,其中有一隻手的主人也許會是騰王。


    人脈這東西,其實像存款一樣,平日裏一點一滴地存起來,別嫌少,積少成多,等到有一天,人脈積累到可以抵消自己人生裏的一次要命的危難,就能證明自己做人很成功了。


    相比之下,陳進這人就隻能把他列入狐朋狗友之類裏麵了,或許連狐朋狗友都算不上,跟這種人來往最好別談感情,談感情太傷利益。


    騰王走後,陳子傑的日子依舊是天雷局,家裏兩點一線,到不是他變積極了,而是最近皇上經常有意無意的透露出想出兵的年頭,陳子傑知道這是皇上等不及了,想試驗一下火器在戰場上的實戰效果,這也難怪,花了那麽多錢,如果連響聲也聽不到一下,換作是任何人都接受不了。


    不過這可苦了陳子傑,以往是七天配一下火藥,現在是每天都得配火藥,一天下來後累的是腰酸背痛腿抽筋。上班累之外也就算了,可是陳子傑每天晚上還要加班,誰讓自己有三個如花似玉的娘子呢,其實在陳子傑心中隻有孔燕燕和穎兒算是如花似玉,王語嫣是後期經過二次加工的,勉強也算吧!


    這女人一旦捅破了那層膜,嚐到了甜頭就自然是一發不可收拾,而且幾人成婚也快兩年了,一個人也沒懷上,這壓力可想而知,所以隻要一有機會三人都不會放過陳子傑。當孔燕燕榨光陳子傑最後一滴精血後,才心滿意足的從陳子傑身上下來。


    伴隨著幾聲犬吠蛙鳴,陳子傑躺在床上,早已沉入夢鄉。


    深夜,京城東郊二十裏外忽然爆出一聲巨大的聲響,緊接著火光衝天,人叫馬嘶。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擾亂了寧靜,飛馳到陳府門前停下,然後使勁拍打著門環。


    很快,陳安披著單衣一臉蒼白地跑到內院門口,被叫醒的陳子傑一臉不爽地走出門口。


    “少爺,出大事了,禦林軍飛馬來報,天雷局走水了!”


    。。。。。。


    滿臉鐵青的陳子傑策馬隨著報信的禦林軍將士趕到天雷局。


    天雷局的主宅無事,四個工坊卻全部燃燒著,其中一個工坊根本已炸成了渣,熊熊的紅色火光照亮了半邊天。


    天雷局外人聲鼎沸,身影幢幢,無數禦林軍將士和工匠端著盆瓢,朝裏麵潑水,陳進等官吏站在外麵力竭聲嘶地叫喊著什麽。


    見陳子傑匆匆走來,所有人自覺讓開了一條道。


    “工坊裏還有人嗎?”陳子傑第一句話劈頭問道。


    “三十來個工匠,跑出了十來個,其餘的全都……”陳進整張臉被熏黑了,帶著哭腔頓腳道。


    陳子傑的臉色在火光中憤怒的扭曲,紅色的火光映照在臉上,顯得特別猙獰。


    “監正大人,此事定要究罪!大人定下的安全章程,工匠竟然陽奉陰違,而致出了大事!定要究罪,死了都要究罪!”陳進咆哮道。


    “閉嘴!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先救人,看看裏麵還有沒有活人,鍋碗瓢盆什麽的,能盛水的全拿來,所有人排成四條長隊,取了水一個個往前遞,這樣最快最省時間!”陳子傑扭頭四顧:“派人去京城報信了嗎?”


    “派了人,怕是皇宮那邊現在已經知道此事了。”


    順手奪過旁邊一人手中的木盆,陳子傑咬牙道:“救人滅火,朝工坊裏麵喊話,看有沒有人迴應,禦林軍將士都去取水,有官職在身的先上,我帶頭!”


    說完陳子傑端著盆便衝往燃燒著的火場,奮力將水潑到火堆裏。


    火場遠處,十來名工匠渾身傷痕,垂頭喪氣站成一排,陳進麵目猙獰一個個地厲聲問話,顯然在追究責任,調查元兇,問到氣極之時,陳進大怒,揚手朝其中一名工匠臉上狠狠扇了一記耳光。


    陳子傑看在眼裏,臉頰抽了抽,卻沒吱聲。


    他也很想知道,究竟是哪個殺才不按他定下安全守則操作,而導致了這場大災。


    火勢很猛,燒得工坊的木製房子啪啪直響,天雷局裏所有人不停朝火場潑水,然而終究杯水車薪,麵對如此大的火勢,一點點水潑在上麵根本發揮不了什麽作用,眼看著四個工坊被火勢一點點吞沒。


    陳子傑第一次發現平日和煦的陳進竟然有如此猙獰的表情,十多名從工坊裏逃出來的工匠被陳進挨著個的一個個扇著耳光,扭曲的麵容在火光的照映下特別兇惡,像一頭即將把獵物撕咬成碎片的狼。


    天雷局是皇上下旨設立的,監正的不二人選是陳子傑,這東西本就是他的發明,除了他,沒人能擔當這個職位,而下麵的官職就不一樣了,從少監到監丞,他們都把天雷局的官職當成了事業,是的,對仕途絕對有幫助的事業。


    設天雷局之前,吏部的官員都找他們談過話,話說得很清楚,陛下對天雷局頗為重視,因為這是大神未來征服四方最犀利的武器,天雷局可以說是皇上的野心搖籃,他要做個開疆拓土的皇帝,那麽,天雷必然是陛下手中一柄無所不克的利劍。天雷局將來若沒讓陛下失望的話,必然是一個能快速出政績的地方,裏麵的官員一定能夠簡在帝心的。


    “簡在帝心”四個字對官員來說,簡直比苦大仇深的騷年掉下懸崖撿了本絕世武功秘籍更幸運。


    現在天雷局出了這麽大的事故,對陳進來說,無疑給他春風正得意的事業狠狠抹了一把黑,敞亮而光明的前途突然間變得黯淡了,而陳進這個人,從本質上來說,是個唯功利是圖的人,為了前途甚至可以拜小自己許多的陳子傑為爺爺,現在事業黯淡了,溫文和煦的他怎能不氣急敗壞?


    沒有任何商量,天雷局的官員們在陳子傑到來之後便迅速分了工,潘忠負責滅火,陳進審問工匠,追查責任,而陳子傑居中指揮全局。


    分工是分工,然而火勢太大,無論如何努力也始終阻止不了火勢的蔓延。


    四個工坊已在火光中漸漸沒了蹤影,裏麵不時傳出幾聲爆炸,若說事發時工坊裏麵尚有沒有跑出來的活人,到了這個時候,裏麵的活人十有八九沒有幸理了。


    陳子傑麵無表情看著無情的火勢瘋狂席卷著一切可以燃燒起來的東西,心卻越來越沉重。


    燒了房子他並不在乎,這算不上太大的損失,然而,近二十個工匠的性命,卻令他感到非常沉痛,他殺過人,也算計過人,然而,今晚被大火吞噬的近二十個工匠,卻是無辜的。


    扭過頭,陳子傑發現陳進仍在氣急敗壞地扇著工匠的耳光,看來還沒查出誰是肇事者。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時,夜空中莫名刮來一陣風,燒得正旺的火勢被風吹得往東麵斜過去,龐大的火舌調皮地舔了一下離天雷局主宅僅咫尺之遙的一棵銀杏樹,茂盛的樹枝頓時燒了起來。


    所有人看得心頭一緊。


    陳子傑更是心頭大顫,揚聲喊道:“工坊放棄!不管了,快,把主宅邊的那片樹全砍掉,劃出隔離帶,還有。。。。。。”


    努力握住了拳頭,陳子傑神情凝重道:“還有,主宅北院的庫房裏,存著五大桶火藥。。。。。。”


    這句話提醒了在場的所有官員,所有人悚然大驚。


    工坊燒了沒關係,畢竟隻是四間不大的木屋子,然而火勢若蔓延到主宅內,五大桶火藥卻足以將天雷局的主宅夷為平地了。


    辛苦建好的天雷局眨眼沒了,大家將要承受陛下多麽可怕的怒火。


    潘忠呆了一下,重重一跺腳:“對啊,還有五桶火藥!會出大事的!”


    跺腳之後,潘忠匆忙往主宅內衝去。


    兩隻手一左一右拽住了潘忠。


    左邊是陳子傑,右邊是陳進。


    所有人看得心頭一緊。


    “你不能去!”陳子傑和陳進竟然異口同聲。


    “要出大事的!”潘忠扭頭,眼珠子通紅,神情吃人般可怖。


    話音剛落,兇猛的火勢借著一陣南風吹來,主宅北邊圍牆外的一排銀杏樹全著了火,大火眼看著已將北院的簷角點燃,形勢越來越危急。


    “拿幾條褥子來,上麵淋上水,重金募禦林軍將士,救一桶火藥天雷局賞錢五貫!死了天雷局給他爹娘養老送終。”陳子傑開出重賞,說話也很直白,一點都不委婉,這種時候也不能講究措辭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句話能夠流傳千古,必然有它的道理。陳子傑剛說完,十餘名禦林軍將士神情微動,決絕地往前跨了一步。


    幾條淋得透濕的褥子蒙在將士的頭上,眾人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披著褥子往裏衝。


    陳子傑抿著唇,麵無表情地盯著主宅,看著壓製不住的火勢幾個唿吸間便將北院庫房的屋頂點燃。


    工坊索性放棄了,其實也基本燒得幹幹淨淨了,主宅外麵的將士們抽出刀和劍,按陳子傑的吩咐奮力砍伐著圍牆外的樹木,辟出一片緩衝隔離帶。


    最令人揪心的還是主宅北院的庫房,十餘名將士衝進去後一直沒有動靜,而火勢卻越來越大。


    不知過了多久,北院的滾滾濃煙裏忽然踉蹌跑出來一道身影,一邊跑一邊咳嗽,手下推著一個合腰粗的木桶,陳子傑大喜,外麵的將士和工匠們紛紛上前,幫著他將燒得有些燙手的火藥桶推到院外,然後趕緊朝桶上淋水降溫。


    很快剩下的四桶火藥也被將士們一個個搬了出來。


    老天算是終於開了一迴眼,五桶火藥安然無恙,進去搬火藥的人除了被濃煙熏暈了兩個,其餘的皆毫發無傷。


    大火終於被撲滅。


    其實連陳子傑自己都糊塗,這場火到底是大家撲滅的,還是燒無可燒之後自己熄滅了。


    損失不小,四個工坊連渣都不剩,天雷局主宅北院也燒沒了,最後關頭陳子傑痛下決心,令人將北院外的圍牆全推了,緊鄰北院的屋子也扒掉,付出如此代價辟出緩衝隔離帶,才終於止住了火勢,最後在眾人杯水車薪之下,大火終於熄滅。


    建築的損失不算太大的損失,損失的是人命。事發時近二十名工匠被困在工坊裏,大火撲滅後收拾現場,從焦黑的廢墟裏扒出十多具已燒成焦炭狀的屍首,一具具遺體在院內擺成一排,眾人靜靜看著,盡皆垂頭默然無語。


    一個國家要前行,必須要付出代價,如同新生兒臨世一般,總會先帶來陣痛,然後才是輝煌,這二十名工匠,或許便是付出的代價,天災或是人禍已不重要,他們終究逝去了。


    前行的代價,遠遠不止這二十條人命,未來的日子還要付出多少,看天意,看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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