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川起身之後,便準備直接折身迴房。


    可轉頭去看,他發現林升竟還呆愣在原地。


    於是徐川便隻好上前拍了拍林升的肩膀問道:“林兄,你在想什麽呢,怎麽好像是丟了魂一樣?”


    林升一聽,不由苦笑道:“徐兄,你這話問得,可就有些太見外了。”


    “我在想什麽,你難道不知?”


    徐川聞言微微笑道:“好了,走,這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進去說吧。”


    隨後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這豪奢的房舍之中。


    一進房間,瞧見眼前陳設之後,林升此時更是愈發震驚了合不攏嘴了。


    因為這房舍之內,似桌椅板凳這一類的應用物件,竟然全都取材於黃花梨。


    要知道這黃花梨極為名貴,其價格怕於黃金都所差無幾了。


    可他王淵竟然能夠豪奢地用黃花梨木打造一套家具。


    這種手筆,簡直是駭人聽聞。


    徐川在見到林升這般模樣後,也並沒有感到意外。


    他徑直落座,而後看著林升打趣道。


    “林公子,怎麽,你站著不累啊?請坐吧!”


    聽聞此言,林升這才緩緩坐下。


    可一想到,自己身下的椅子貴比黃金一般。


    他就愈發坐不踏實了。


    “徐川,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兒?”


    “先前你和王太傅在宅院門口打的又是什麽啞謎?!”


    徐川此時也沒有再去賣關子的心思。


    所以聽完林升的話後,他便徑直答道。


    “林升,你聰明過人,怎麽唯獨看不透今日之事呢?”


    徐川說完,見林升麵露疑惑。


    他便繼續說道。


    “先前我所說的話,確實是在揶揄王太傅。”


    “不過看樣子,他也並沒有往心裏去。”


    林升眉頭緊皺。


    他一臉匪夷所思地看著徐川道。


    “揶揄?你說到這裏,我便愈發不明白了。”


    “好端端地為何要揶揄王太傅啊?”


    徐川也不多說,隻是伸手敲了敲這放在一旁的黃花梨桌案道。


    “林兄,依你之見,這黃花梨木的桌子,價值幾何啊?”


    林升順著徐川的手望去。


    隨後道:“對於這些木料我也並不大懂,但也還是知道,這黃花梨素有可比黃金之稱。所以想來,此物也定然不會便宜。”


    徐川聞言,繼續說道。


    “你說得沒錯,這東西等價黃金。”


    “但你看,依照我大宋官員俸祿,這王太傅需要當值多久才能買得起這一屋子的陳設呢?”


    一句話,問得林升啞口無言。


    因為他本身就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在他的潛意識之中。


    這王太傅,可是個實打實的好官模樣。


    他可以為了大宋天下,拿著徐川的文章據理力爭。


    也可以為了保全徐川和秦檜針鋒相對。


    所以這樣的人,林升實在是沒有辦法,將他和一個貪官聯係在一起。


    而轉念一想,憑臨安的地價。


    僅是這座宅院,他王淵哪怕當十輩子的差,也不可能買得起。


    就更不用說是這屋子裏堪比黃金的陳設了。


    想到這裏,林升臉上的神情,竟然變得愈發沮喪了起來。


    對於他而言,就好像是心中的高塔,在這一瞬間轟然倒塌了。


    徐川知道林升在想些什麽。


    故此他微微笑了笑。


    “林兄,怎麽?是覺得這王先生和你想得不一樣嗎?”


    林升看著徐川。


    他憋了好久,這才憋出一句道:


    “徐兄,這一草一木,盡是民脂民膏,身居此地,他於心何安啊?!”


    “此般行徑,不正是道貌岸然的小人所行之事嗎?”


    聽完林升的話後。


    徐川良久未語。


    他似乎是在思索些什麽。


    過了好半晌,他這才開口道:“王太傅能身居高位,屹立不倒。”


    “其所憑借的絕非一腔熱血。”


    “俗話說得不差,水至清無魚,而人至清則無交。”


    “他王太傅可以做個一塵不染的清官。”


    “可這樣的清官在朝廷之中,便是異類,便會讓人害怕。”


    “沒有絲毫的缺點的聖人,是任誰都不會喜歡的。”


    “因為聖人都是高高在上,你我瞧見了,又豈能不心生畏懼呢?”


    “所以這一草一木,也許並非他的本心。”


    “可就算是也無妨。”


    “隻要他能決心對付秦檜,我們便是友非敵。”


    對於徐川的說辭,林升此時也是,頭一次明確地表示了自己的不滿。


    他正色道:“徐兄,清就是清,濁就是濁。”


    “無論他出於什麽目的,這亦不是君子之道。”


    “他若不是君子,有朝一日,若是勝了秦檜。”


    “又怎知他不會成為第二個秦檜呢?”


    “若真是這般,我們也要和他同流合汙嗎?”


    徐川承認,林升是個不折不扣的君子。


    他的眼中也容不下半顆沙子。


    可在如今這種世道下,像他這樣的君子,是沒有立足之地的。


    這種世道,壓根就容不下君子。


    朝堂之中,那些衣冠楚楚的公卿大夫。


    又有哪一個不是拚了死命往上爬的?


    他們其中也不乏心懷家國社稷之流。


    可他們想要施展心中抱負的前提,是能在朝堂之中站住腳跟。


    若是連自己都保不住,何談其他?


    朝堂之中,要的便是和光同塵。


    這些話,徐川無法對林升明說。


    林升雖然聰慧,但是心中卻始終懷著一絲多餘的天真。


    他把一切事情都想得太過於美好。


    殊不知,這大宋早已經爛到了骨子裏。


    爛到了清流已存身之所的地步。


    徐川微微歎氣道:“世道如此,又奈之何?”


    一句話,說得林升瞬間頹喪了下來。


    他不是不想反駁。


    隻是突然覺得自己的反駁,在這陰暗的世道麵前,實在太過於無力。


    而徐川此時也瞧出了林升的心思。


    故此,他隨即站起了身子。


    正色道:“世道雖是如此,但我能向林兄保證的是,此生我徐某所言之事,定將不負於心,不負於家國社稷!”


    徐川所言,字字鏗鏘。


    不過此時,就連他自己也有些分不清。


    自己這番話到底是說給林升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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