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的默然,造成了現如今禦書房內,這般詭異的安靜。


    “太皇叔,您不僅是朝中大臣,也是皇族,更是長輩,你說此事該如何處理?”


    一道聲音,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


    楊素與韓擒虎,皆同時鬆了口氣。


    拓跋部落的事兒,怎麽著都好說。


    可這第二封密折涉及的事兒,卻是牽涉到了皇族本身。


    身為臣子,議論皇族,是想看看自己的脖子,能否抗得過殺人鬼頭刀嗎?


    “老臣請旨,前往漢王封地!”


    雙王楊林行大禮,跪拜道。


    楊堅沒了,從家的角度而言,他輩分最高。


    家裏的後輩出了錯,他這個輩分最高的家長,責任最大。


    “太皇叔起來吧!”


    “老五想要折騰,那就讓他折騰。”


    “朕既然坐了這個位子,就不怕折騰。”


    絕對自信心支撐起來的霸道氣息,讓三位柱國忍不住誠心跪拜。


    身為帝王,絕頂的權利巔峰,本就該霸道無比。


    天地雖大,卻是以帝王的意誌為中心。


    那種掌控一切,權利巔峰的感覺,真的讓人不知不覺中迷醉。


    也難怪滾滾時光長河中,那麽多的人,削尖腦袋,賭上身家性命,也願意冒險一搏。


    但除此之外,一個合格的帝王,還應該存在長久的眼光。


    若隻注重霸道,頂了天,不過一聲類似楚霸王而已。


    “可是這個高句麗,狼子野心斷難相容。”


    “傳旨!”


    “魚俱羅為遼東總管,征募兵將三十萬坐鎮遼東!”


    “他的白龍轉馬刀,曾為大隋立下赫赫戰功。”


    “不知現在,可否還能殺一個人頭滾滾?”


    淡淡話語中透露出來的森然殺氣,讓這三位從萬軍陣中殺出的老臣,齊齊感覺莫名發寒。


    “老臣謝陛下天恩!”


    大都督魚俱羅,滿是激動的跪拜在黃封聖旨之前。


    “老臣的刀,縱然封鞘多年。”


    “一旦出鞘,也依舊是當年令無數敵軍聞風喪膽的白龍轉馬刀。”


    “此刀出鞘的那一刻,便願為了天下之安寧,飽嚐異族之血。”


    以魚俱羅大隋開國功臣,行軍大都督的身份,出任遼東總管,坐鎮遼東。


    自然是無比夠格。


    讓魚俱羅如此激動的,還是那句淡淡的問話。


    那一句話,激發了魚俱羅因天下太平,快要隱匿不見的激情熱血。


    他出身微寒,亂世中,遇到了楊素大軍。


    為活性命,毅然成了大軍中,最不起眼的一名小卒。


    能有今日之功果,位列開國功臣之一。


    全憑手中這殺伐無雙的一柄刀。


    大隋開國初年,已然發展的極其強大的突厥人,興兵犯邊。


    是他憑著手中這柄刀,絕殺突厥人於北方邊境。


    才有了後來長孫晟出使突厥,離間計使強大無比,壓得剛剛成立的大隋,差點兒喘不過氣的突厥,一分為二。


    也給了大隋,十數年的發展時間。


    才有了北方戰場,殲滅突厥三十萬鐵騎的底氣與實力。


    本以為隨著突厥的潰敗,至少三五十年時間,他們這些馬上征戰的老將,要默默等死。


    誰知此時,遼東那邊又出現了情況。


    重擔偏偏還落在了自己身上。


    魚俱羅焉能不欣喜若狂。


    人終究是有一死的。


    相比於躺在床上,隨著時光的無情消磨,慢慢老死。


    他寧願選擇死在戰場之上。


    馬革裹屍,對於沙場征戰一生的老將而言,是最高的禮遇。


    “這個老羅,這次可算是春風得意了。”


    旨意傳出,無數戰功赫赫的老將,皆是羨慕無比。


    隨著天下的愈發平定,戰爭發生的可能性與次數,都在大大減少。


    對於百姓而言,自然是歡天喜地。


    沒有了戰亂,自身安全得到了保障。


    再得幾分田土,憑自己的勞作,日子必然是越過越紅火。


    可是對於這些已然在戰場縱橫了大半生的老將而言,平靜的日子,實在是一種說不出的折磨。


    能在生命走到盡頭之前,再次轟轟烈烈打一場大戰。


    縱然身死,也含笑九泉了。


    “老臣拜見陛下!”


    雙王楊林入了禦書房,大禮參拜。


    “沒有大臣在場,太皇叔不必多禮。”


    楊林這個目前皇族中輩分最高的家長,又是朝中不可缺少的老將。


    楊堅在位的時候,便對其十分倚重。


    兩人名分上存在著叔侄的輩分,實際上,年齡相差不許多的二人,跟兄弟也差不了多少。


    既然成了承接這個帝位的楊廣,有些東西,自然而然也就承擔了下來。


    僅從私人情感而言,對於這位終其一生,都在為了大隋基業奔忙,忠勇無雙的老將,也是有幾分敬重的。


    話雖如此說,楊林依舊恪守臣子本分。


    親情歸親情,朝廷大禮豈能因此而廢。


    “今日找太皇叔,為了一件事兒。”


    “朕打算成立宗人府,以約束不法皇族。”


    “以太皇叔於皇族中的名望輩分,自然是宗正一職的不二人選。”


    “老臣領旨!”


    眸中思索之色一閃而過。


    楊林再次以大禮參拜。


    “陛下既然任老臣為宗正,管理皇族。”


    “老臣可否在駕前問一句,此事可否與漢王有關?”


    楊林起身之後,正色問道。


    “血脈歸血脈,規矩不能廢。若自家人都約束不住,何以約束外人。”


    “老臣明白了!老臣必定不負陛下所望!”


    楊林慢慢退出了禦書房。


    “過去的終究過去了,大朗,為天下,也隻有委屈你了。”


    退出禦書房之後,楊林站在那裏沉默許久,悠悠歎了一口氣。


    “但願,你會是一個令天下安寧,民生富足的好皇帝!”


    吐出了一口氣,如今已然年過五旬的老王爺,踏步前行,依舊霸氣十足,不弱壯年。


    “嗬嗬,若是一心追究楊諒之罪責,隻怕你心裏······”


    “小小楊諒而已,實在不算什麽。”


    人生,就是在不斷適應的過程中渡過的。


    坐在這個位子久了,自然也就習慣了。


    “卻是不知,他們如何了?”


    掌心中,淡淡黑霧湧動。


    一道妖異的身影,發瘋般的四處衝擊。


    卻是連丁點兒漣漪都不曾泛起。


    似乎想到了什麽,目光幽幽,無視空間距離,看到了那陷入群妖包圍中的三人。


    “拖把,你趕快離開這裏。”


    急促匆忙之間,將拓跋玉兒拽離了小妖的爪子襲擾。


    陳靖仇將拓跋玉兒護在了身後。


    那種生死危機,對於從小長在各種嗬護的拓跋二公主而言,實在是生平第一次。


    無比的驚慌無措。


    被陳靖仇拉到身後,看著那並不算寬敞的肩膀。


    說不出的情緒,籠罩在拓跋二公主的心頭。


    “我想什麽呢?不可以這麽想!”


    心中荒誕的想法,隨著猛烈搖頭,一消而散。


    縱然不可避免,遺留淡淡痕跡。


    也被下意識的情緒所無視。


    “小雪,我們該怎麽辦啊?”


    一劍除掉一隻小妖,陳靖仇湊到於小雪身邊。


    “我也沒有辦法!記憶雖然覺醒,力量的恢複,卻不是那麽容易的。”


    每一次轉世重生,都等於拋棄了過往,從頭再來。


    雖然底蘊會再次增長,根基無比紮實,恢複起來無比快速。


    卻也得需要時間不是。


    就在這時候,一道閃電般的身影,自遠方奔襲而來。


    隨手一揮,便是道道鋒利劍氣。


    瞬間,就減輕了陳靖仇幾人,所麵臨的壓力。


    “齊雲山穹蒼洞府太乙真人劍癡,見過各位!”


    所有妖孽被誅滅之後,一道黑衣負劍。


    “劍癡?怎麽是劍癡呢?”


    “難道,他真不是宇文拓?”


    驚疑不定的陳靖仇湊到小雪身邊嘀咕道。


    “是劍癡也好,是宇文拓也罷,又有什麽關係呢?”


    小雪微微一笑道。


    有過共同經曆戰場的情義,覺醒了宿世記憶,也算領略了太多人世之情的於小雪。


    一眼就能看透宇文拓的本質。


    “對於你而言,自然算不得什麽。”


    “於我而言,情緒就可能有些複雜了。”


    陳靖仇語氣稍微有些複雜道。


    “算了,我就當他是劍癡對待好了。”


    想不明白的事兒,陳靖仇決定先將其放下。


    “那個,你很厲害!”


    拓跋玉兒很是神往看著劍癡。


    眸中是毫不掩飾,對於強者的崇拜。


    對於出身塞外的拓跋玉兒而言,這樣的舉動,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從小接受的教育與經曆便是如此,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陳靖仇卻有些頭疼的以手掌扶額。


    “拖把,你就別犯花癡了!”


    “人家可是出家人,你可別壞了人家的清修!”


    宇文拓變成了劍癡,似乎比過去好了一些。


    但陳靖仇還是不太敢,讓拓跋玉兒過多的跟其接觸。


    宇文拓,那就是個冷酷無情的殺神。


    若是沒有經曆過北方戰場,陳靖仇或許還會站在人性道德的製高點,進行批判。


    現如今,可謂是烏鴉站在了煤堆上,誰也別說誰黑。


    北方戰場一行,不管他樂意不樂意,手上都沾染了突厥人的血液。


    經曆了這麽一次之後,他才真正的明白了,何為戰場的殘酷。


    沒有以往接觸過的信義道德,隻有兵峰之間的無情殺伐。


    隻有生死與的差距。


    若是換位思考,當以血親之仇而言,現在殘餘的突厥部落,深恨自己的,必然不在少數兒。


    “說什麽呢?”


    拓跋玉兒瞪起了眼睛,衝著陳靖仇就是無情的一腳。


    “不要鬧了,我們還是盡快離開這兒吧。”


    小雪輕柔出聲。


    一如既往的輕柔,卻有不容拒絕的霸道。


    日複一日,逐漸清醒的記憶,對其本性的改變,是在不知不覺中渡過的。


    “這位劍癡老兄,不知你欲何往?”


    陳靖仇目光掃了劍癡一眼。


    心底說不出的疑惑,宇文拓那般威風霸道,是如何變成現在的劍癡的。


    不過他既然以這樣的身份,出現在自己眼前。


    陳靖仇覺得,自己斷然沒有錯過的機會。


    陳輔對於陳靖仇的救命撫養之恩,自然大於天地。


    可他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師父。


    經過古月仙人的教導,再加上陳靖仇自己本身的經曆。


    他所成長的,絕不是隻有功力那麽簡單。


    時間與世事的磨礪下,他已然逐漸擺脫了過去的幼稚。


    “師父讓我出門曆練,具體去哪兒,還沒有想好。”


    劍癡單純的似有些癡傻了。


    那日蘇醒過來之後,經過一段時間的恢複,從小到大的經曆記憶,都浮現腦海。


    一顆單純的心,本能的覺得,似乎少了一些什麽。


    所以師父讓他出門曆練,以腳步丈量大地,以一顆單純的心,一個無比曠闊的胸懷感受無邊天地。


    看著單純無比,也歡樂無比的劍癡。


    楊素心痛的同時,亦曾想過。


    就這麽以劍癡的身份,單純快樂的渡過一生,也是好事兒。


    可惜,楊素心裏清楚的知道。


    未來,還有極為沉重的擔子,需要宇文拓去肩負。


    人生,有時候就是如此。


    得到的同時,也有可能在失去。


    而在失去的同時,也有可能在得到。


    失去了宇文拓的身份,卻得到了從小沒有體驗過的天真快樂。


    這可能也是冥冥天意中,對他的一份兒彌補吧。


    大隋皇宮,屬於皇後的寢宮。


    一輪玄光鏡,浮現著宇文拓的過去與現在。


    看著兒子這麽些年來的經曆,身為母親,自豪的同時,也不禁留下了心酸的淚水。


    “不知道,您是喜歡曾經的宇文拓,還是現在的劍癡。”


    一道輕柔話語,讓大周皇後從情緒中蘇醒了過來。


    “你問這話是什麽意思?”


    大周皇後頗為警惕的看了一眼,含笑踏步而來的身影。


    她救了自己,這份恩德,自然感念。


    可身為大周的皇後,她不敢讓自己太過情緒放縱。


    尤其是這事兒還牽扯到了拓兒的生命。


    恐怕沒有一個帝王,能夠容忍前朝的皇族存在。


    “您不必如此緊張,不過怕您寂寞,陪您聊聊天而已。”


    雖然並沒有實際體會過,但那份兒做母親的心思。


    同樣身為女人,又豈能不懂。


    “您也不必過多緊張,他的身份,我清楚,陛下自然也清楚。”


    大周皇後的心思,瞬間緊繃了起來。


    “不知道,你又是什麽身份,恐怕不僅是大隋的皇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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