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目光卻像是他的刀,刀一般從他們臉上刮過,緩緩道:“我發出了十二張請貼,今夜卻隻到了三位,還有九位莫非不會來了?“


    胡一刀道:“好,問得幹脆。“


    淩霄道:“三位不遠千裏而來,當然不是來聽廢話的。“


    胡一刀道:“的確不是。“


    苗鎮天獰笑道:“還有那九位客人,至少已有三位不會來了的。“


    胡一刀道:“六位。“


    苗鎮天道:“青竹幫、鐵環門,和太原李家來的人是我做了的。“


    胡一刀道:“十二連環塢、長江水路、和辰州官家拳的三位朋友半路上忽然得了怪病,頭痛如裂,所以……“


    苗鎮天道:“所以怎麽樣?“


    趙一刀道:“他們的頭現在已不痛了。“


    苗鎮天道:“誰替他們治好了的?“


    胡一刀道:“我。“


    苗鎮天問道:“怎麽治的?“


    胡一刀道:“我砍下了他們的腦袋。“


    他淡淡的接著道:“無論誰的頭被砍下來後,都不會再疼的。“


    苗鎮天大笑,道:“好法子,真痛快。“


    快刀張三忽然道:“萬竹山莊和飛魚塘來的兩位前輩,隻怕也不能來了。“


    苗鎮天道:“哦?“


    快刀張三道:“他們都已睡著,而且睡得很深沉。“


    苗鎮天大笑道:“妙極,那裏睡覺不但涼快,而且絕不會被人吵醒。“


    快刀張三淡淡道:“我對武林前輩們,一向照顧得很周到的。“


    胡一刀道:“該來的人,想必都已來了,卻不知淩的貨在哪裏?“


    淩霄微笑道:“好,問得幹脆。“


    胡一刀道:“淩前輩專程請我們來,當然也不是為了要聽廢話的。“


    淩霄慢慢的點了點頭,道:“的確不是。“


    胡一刀道:“堂主是不是想著先聽聽我們的價錢?“


    淩霄道:“現在還不急。“


    胡一刀道:“還等什麽?“


    淩霄道:“這批貨我得來不易,總希望出價的人多些,出價才會高些。“


    苗鎮天瞪眼道:“前輩還要等人?“


    淩霄道:“莫忘記本堂主還有九位客人要來,閣下卻隻做倒了八位。“


    苗鎮天問道:“還有一個人是誰?“


    淩霄笑了笑,道:“是個頭既不疼,也不會睡著的人。“


    苗鎮天冷笑道:“老實說,這批貨我已勢在必得,無論再有什麽人,也一樣沒用。“


    快刀張三冷笑道:“淩前輩做生意一向公道,隻要你的價錢高,這批貨自然歸你。”


    苗鎮天厲聲道:“莫非你還想搶出價?“


    快刀張三道:“別的東西我或許還能讓著你,但是這件東西絕對不行。“


    苗鎮天霍然長身而起,瞪著他,耳上的金環又在叮叮作響。


    突聽車轔馬嘶,一輛六匹馬拉的華麗大車,停在門外,四個挺胸凸肚的彪形大漢,跨著車轅,一躍而下,躬身拉開了車門。


    過了半響,才有個麵白無須,癡肥臃腫的白胖子,喘著氣從車廂裏走出來,還沒有走到三步路,已累得氣喘如牛。


    他身後還有個又高又瘦的黑衣人。象影子般緊緊跟著他,一張焦黃的臉,兩隻眼睛凹了下去,像個癆病鬼,但腳步卻極輕健。腰上掛著對銀光閃閃的東西,仔細一看,竟是對弧形劍。


    這種外門兵刃不但難練,而且打造也不容易,江湖中使這種兵刃的人一向不多,能使這種兵刃的,十個人中就有九個是高手。


    苗鎮天、胡一刀、快刀張三,三雙銳利的眼睛立刻盯在這對孤形劍上。


    快刀張三皺了皺眉,沉聲道:“這人是誰?“


    淩霄道:“他的名字從來沒有人知道,但是江湖上的人給他起了一個很奇怪的外號,叫做貪狼星。“


    三個人全都大吃了一驚。


    快刀張三道:“當今江湖上最難纏的人,除了那個影子之外,就是這個貪狼星了,一個有這麽大名氣的人出來行走江湖,為什麽還要帶保鏢?“


    淩霄微笑道:“出門帶保鏢,總會顯得氣派一些。“


    快刀張三沉吟著,霍然轉向胡一刀,道:“他是不是從你那條路上來的?“


    胡一刀道:“好像是。“


    快刀張三道:“他的頭怎麽不疼?“


    胡一刀道:“他就算頭疼,我也治不了。“


    快刀張三道:“為什麽?“


    胡一刀淡淡道:“他的頭太大了。“


    貪狼星已經坐下來,卻還是不停的擦著汗,喘著氣。


    他一共也隻不過走了三十步路,看來卻像是剛爬過七八座山似的。


    那黑衣人也還是影子般站在他身後,寸步不離。一雙鷹爪般幹枯瘦削的手,也始終末離開過腰畔那對奇門弧形劍。


    他深凹的漆黑眼睛裏,帶著種奇特的嘲弄之意,仿佛正在嘲笑著眼前這些人,為什麽要來白跑一趟。


    天上人間的燈籠在風中搖晃,苗鎮天耳上的金環猶在叮當發響。


    快刀張三似乎覺得有些寒意,悄悄的將自己敞開的衣襟拉緊了些。


    胡一刀卻在看著桌麵上的酒杯沉思,心裏仿佛有個很大的難題要他來下決定。


    沒有人說話,因為彼此之間都充滿敵意。


    淩霄顯然很欣賞他們這種敵意,長長鬆了口氣微笑著道:“四位從不相識,都必也已彼此聞名,用不著我再引見了。“


    苗鎮天道:“的確用不著。”


    快刀張三道:“我們本就不是來交朋友的。“


    苗鎮天斜眼盯著他,道:“就算本來是朋友,為了這件東西,也不是朋友了。“


    快刀張三冷笑一聲道:“苗大俠一向是個明白人。“


    苗鎮天也冷笑了兩聲,道:“現在人既已到齊,貨呢?“


    淩霄道:“當然有貨的,隻不過……“


    苗鎮天道:“隻不過怎麽樣?“


    淩霄道:“我這個人做生意,一向規規矩矩,講究的是童叟無欺,現金交易。“


    苗鎮天道:“好!“


    他一拍手,那九個麻衣赤發的怪人,就已忽然自黑暗中出現,每個人手裏都提著麻布包袱,分量顯然不輕。


    這時門口已響起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那虯髯大漢雙手各舉著個大鐵箱,一步步走了進來,黑鐵般的肌肉一塊塊凸起,每一步踩下去,地上就立刻多出個很深的腳印。


    淩霄微笑道:“金環八牆,白馬嘯風,在下一見,就知道赤發九傑和金剛力土都已來了。“


    快刀張三道:“莫忘了還有急風八刀。“


    胡一刀終於抬起頭笑了笑,道:“河東赤發,河西白馬,全都財雄勢大,太行快刀怎麽敢來爭鋒,這批貨,咱們兄弟就算放棄了。“


    苗鎮天仰麵狂笑道:“好,胡老大才真的是明白人。“他笑聲忽然停頓,目光火焰般盯著貪狼星,沉聲道:“卻不知這位貪狼星意下如何?“


    貪狼星的喘息總算已停止,正在凝視著自己的手,就好像一少年在看著他的初戀情人的手兒一樣。


    可是他還是迴答了苗鎮天問他的話,他反問道:“你在問我什麽意思?“


    苗鎮天道:“哼。“


    貪狼星道:“我沒有意思,我一向很懶得動腦筋。“


    苗鎮天麵子上已出現怒客,道:“沒有意思?有沒有金子。“


    貪狼星道:“有。“


    苗鎮天問道:“帶來了多少?“


    貪狼星冷冷問道:“你想看看?“


    苗鎮天道:“這裏一向講究的現金交易。“


    貪狼星道:“你已經看過了。“


    苗鎮天道:“在哪裏?“


    貪狼星道:“我說出來的話就是現金。“


    苗鎮天的臉沉了下來,道:“所以你說多少,就算多少?“


    貪狼星道:“不錯。“


    苗鎮天道:“我若出價十萬,你就說十萬另一百兩?“


    貪狼星道:“你果然是個明白人。”


    苗鎮天的目光,忽然移向那對弧形劍。


    那九個麻衣赤發的怪人,已悄悄展動身形,將朱大少包圍。


    貪狼星卻還是在凝視著自己的一雙手,好象世上除了這雙手外,已沒有任何值得他看的東西。


    突聽“叮“的一聲,金環相擊,苗鎮天的手己向弧型劍抓了過去,他的出手快而準。


    他從末想到還有一雙手比他更快,一雙肥胖而保養得極好的手。


    他的手還未搭上弧形劍,這雙手已忽然間將耳上的金環解下來。


    金環相擊,又是“叮“的一響。


    苗鎮天淩空翻身,退出兩丈。


    黑衣人還是影子般貼在貪狼星身後,一動也不動。


    朱大少還是凝視著自己的手,隻不過手裏卻已赫然多了對金環。


    快刀張三的臉色也變了。


    胡一刀看著麵前的酒杯,忽然輕輕歎了口氣,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快刀張三道:“什麽意思?“


    胡一刀道:“他就算頭疼,我也治不好的。“


    快刀張三也不禁輕輕歎了口氣,喃喃道:“不錯,他的頭實在太大了。“


    淩霄麵上又露出微笑,緩緩道:“既然大家都已帶來了現金,現在已不妨去看貨了。“


    苗鎮天眼睛裏布滿紅絲,瞪著貪狼星。


    貪狼星卻悠然逍:“不錯,還是先看貨的好,也許我還未必肯出價哩。“


    他將手裏的金環放在桌上,掏出雪白的絲中,仔細的擦了擦手,才慢慢的站起來,道:“請,請帶路。“


    淩霄道:“請,請隨我來。“


    他第一個走向客棧,貪狼星慢慢的跟在身後,仿佛又開始喘氣,黑衣人還是寸步不離的跟著他,現在快刀張三總算已明白他眼裏為什麽會有那種奇特的嘲弄之色了。


    他嘲笑的並不是別人,是他自己。


    因為隻有他自己明白,他在保護著的人,根本就不需要他來保護。


    苗鎮天走在最後,手裏紫緊的抓著那對金環,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本已不該來的,卻非來不可。


    那件貨就像是有種奇怪的吸力,將他的腳一步步吸了過去。不到最後關頭,他絕不肯放棄任何機會的。


    地道的入口,石像般站著兩個人,以後每隔十幾步,都有這樣兩個人站著,臉色陰沉得就像是牆上的青石一樣。


    地道的盡頭處,還有道很粗的鐵柵。


    淩霄從貼身的腰帶裏,拿出一大串鑰匙,用其中三根,打開門上的三道鎖,防守在鐵柵後的兩個人才將這道門拉開。


    但這道門卻還不是最後的一道門。


    淩霄麵帶著微笑,道:“我知道有很多人都能到得了這裏,這裏的守衛並不是很難對付的人,但無論誰到了這裏,再想往前就很難了。“


    貪狼星道:“為什麽?“


    淩霄道:“從這裏開始,到前麵的那扇石門之間,一共有十三道機關埋伏,我可以保證,世上能闖過這十三道理伏的人,絕不會超過七個。“


    貪狼星歎了口氣,道:“幸好我絕不會是這七個人其中之一。“


    淩霄笑得更溫和有禮,道:“你為什麽不試試?“


    貪狼星道:“以後我說不定會來試試的,但現在還不行。“


    淩霄道:“為什麽?“


    貪狼星道:“因為我現在活得還很有趣。“


    從鐵柵到石門其實並不遠,但聽過公孫靜說的話之後,這段路就好像立刻遠了十倍。


    石門更沉重。


    淩霄又用三把鑰匙開了門。


    兩尺厚的石門裏,是一間九尺寬的石屋子。


    屋裏陰森而寒冷,仿佛已到了古代帝王陵墓的中心。


    本來應該停放棺材的地方,現在卻擺著個巨大的鐵箱。


    打開這鐵箱,當然至少還需要三把鑰匙。


    但這三把鑰匙還不是最後的三把,因為大鐵箱中還有個小鐵箱。


    貪狼星又歎了口氣,道:“就憑這種防守之嚴密,我們也該多出些價錢才是。“


    淩霄微笑道:“閣下的確是個明白人。“


    他捧出那小鐵箱,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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