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我救不了你?”


    “你隻看見我的傷。”九兒看看自己的雙手。”卻沒有看見我中的毒,所以你才認為你能救我。”


    “哦?”


    “我的傷雖然隻不過在皮肉上,毒卻來自遙遠的地方,毒已在骨頭裏。”


    “哦?”老人沒有表情。


    “沒有人能解得了我的毒。”


    “連一個都沒有?”


    “或許有一個人。”九兒望著淒迷的河麵。


    “誰?”


    九兒苦笑了一下,拍了拍衣裳,站起來。“這個人絕不是你。”


    “所以你想走,”


    “我不想死在你的船上。”


    “你走不了的。”


    “為什麽?”


    “固為你喝了我一杯苦茶。”


    “昔茶?”九兒說:“你要我賠給你?”


    “賠不起。”老人撥弄著炭火。”你賠不起。”


    九兒想大笑,卻已笑不出,她忽然發覺手指和腳尖都已開始麻木,而且正在漸漸向上蔓延。


    “你知道喝下去的是什麽茶?”


    “什麽茶?”


    “五麻散。”老人淡淡他說:”一二三四五的五,麻木的麻,散開的散。”


    “五麻散?”九兒說:“這不是華倫的秘方嗎?華倫死後,就失傳了。”


    “可是有一個人卻決心要將這種配方的秘密再找出,他花了十六年的工夫,總算成功了。”


    在說這句話時,老人遲暮的眼中競仿佛有了淚光。


    “這個人就是你?”老人不答,目光卻又變為冷冷的。“像這樣的一杯茶,你能賠得起?”


    “我賠不起,”她苦笑。”隻不過我若早知道這是一杯什麽樣的茶,說什麽也絕不會喝下去。”


    “隻可惜你現在已經喝下去了。”


    九兒隻有苦笑。


    “所以現在你的四肢一定已經開始麻木,割你一刀,你也絕不會覺得痛的。”


    “真的嗎?”


    老人沒有迴答,他慢慢地拿出了一個深棕色的皮匣。


    皮匣扁而平,雖然已經很陳舊,卻又固為人手常年的磨擦而顯出一種奇特的光澤。


    老人慢慢地打開了這個皮匣,裏麵立刻閃出了一種淡青色的光芒。


    刀鋒的光芒。


    十三把刀。


    十三把形式奇特的刀,有的如鉤鐮,有的如齒鋸,有的狹長,有的彎曲。


    這十三把刀隻有一樣共同的特點——刀鋒都很薄,薄而銳利。


    老人凝視這十三把刀,衰老的眼睛裏忽然露出比刀鋒更銳利的光芒。


    “我就要用這十三把刀來對付你。”老人一臉嚴肅。


    “這麽薄的刀,割下去一定不會痛的。”九兒想笑卻笑得很僵硬。


    那種可怕的麻木,幾乎已蔓延到她全身,隻有眼睛還能看得見,嘴巴還能動。


    她正在看這十三把刀,她不能不看。


    河水靜靜地流動,爐火己漸漸微弱,霧仍濃。


    老人拈起一柄狹長的刀。


    九寸長的刀,寬隻有六分。


    “首先我要用這把刀割開你的肉。”老人抓起她的手。“你手上這些肉已經開始腐爛了。”


    “然後呢?”


    “然後我就用這一把刀對付你。”老人又拈起一柄鉤鐮般的刀。“用這把刀撕開你的血肉。”


    “然後呢?”


    老人放下如鉤鐮的刀,又選了一把刀。


    “然後我就要用這把刀挫開你的骨肉,把你骨肉裏的毒刮出來、挖出來,連根都挖出來。”


    這老人既想割開藏花的血肉,又要將骨頭挫開,她居然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她的眸子直望著那十三把刀。


    老人卻凝視她。


    “我保證你那時絕不會有一點痛苦。”


    九兒抬頭望著他。


    “就困為我已喝下了那碗五麻散?”


    “不錯。”老人說:“這就是五麻散的用處。”


    “你知道我中的是什麽毒?”“這種毒性至極的毒,也隻有東流小人才會用的。”老人注視她的手。“無悔術?真虧那些小矮人想得出這種名字。”


    “你早就知道我中了這種毒?”九兒雙眼直射老人。”所以早就替我準備好這種法子?”


    “是的。”


    “你怎麽會知道的?”


    “園為我欠人家的情。”


    “人家?人家是誰?”


    “一個人。”老人望向濃霧深處。”一個很老很老的老朋友。”


    “這個人是誰?”


    “老人總是很容易忘記事情的。”老人說:“我已忘了他是誰。”


    這是句謊話。


    九兒知道,卻也不拆穿。她從不強迫別人做不想做的事。她隻淡淡地問,“他要你來救我?”


    “是的。”


    “如果我不想讓你救呢?”


    在九兒說出這句話時,她忽然覺得那種可怕的麻木,已蔓延到她的腦,她的心。


    她聽見老人的聲音。“你想不想死?”


    她也聽見自己的聲音。“不想。”


    九兒最後聽見的聲音,是一種刀鋒刮在骨頭上的聲音。


    是她自己的骨頭。


    她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天亮了,濃霧也散了。


    多日不見的白雪,又開始飄了。


    天黑了。


    白雪依舊下著。


    梅花瓣上已覆蓋了一層雪。


    不管是天黑還是天亮,人生總有美麗的一麵。


    一個人如果能活著,為什麽要死?


    這個世界上又怎麽會有人真的不怕死呢?


    現在她還活著,已經是一種幸運。


    雖然她的身體不能動,但是她的大腦卻沒有停止過運轉。


    她自然能夠認得出來,這個忍者就是當日在內到石梁之上阻擊小龍的那個忍者。


    如果不是那一次,她親眼看到小龍和那個忍者交手的話,也許這一次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在那個忍者的劍下餘生。


    那個忍者的武功不但高,而且相當的詭異。


    沒有見識過忍術的厲害的人,在初次和這樣的忍者交手的時候,難免會吃一些虧。


    但是在這樣的高手麵前吃一些虧,往往就意味著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所以有的時候是萬萬不能吃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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