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是妖怪,而且還是一隻長相極醜的豬妖。”朱剛鬣自嘲道。


    此時的他雖然隻是將腦袋妖化,但那隻豬頭已然醜陋不堪,長長的豬鼻子,兩隻扇風大耳,兩條半彎獠牙,頭頂掛著一撮稀疏毛發,整個一青麵獠牙。


    “這個世道,哪裏還分什麽妖怪不妖怪的,比妖怪可怕的人心你嶽丈我見得多了,隻要你能夠繼續向從前那樣真心待翠蘭好,嶽丈便什麽也不求了。”高員外哽咽著說道。


    就在朱剛鬣的心因為高員外這番話而開始動搖時,高翠蘭突然喊了起來:“爹,你怎麽可以這般狠心,我可是你的女兒,他可是一隻妖怪,我寧願死,也不會嫁給他!”


    朱剛鬣聽到這話,那顆稍有動搖的心忽然又變得堅定起來,他在心中自嘲笑罵著:正是癡心妄想。


    “啪!”


    高員外怒不可遏的衝到高翠蘭麵前,他重重的一巴掌扇在她的臉色,指著她大罵道:“住口!剛鬣是一個怎麽樣的人外人不知道,你還不清楚嗎?這麽多年,他都不曾讓你知道他是妖怪,為何偏偏在昨日讓你知曉,他這是不想繼續欺瞞於你,他本以為和你成婚了,就可以將所有的一切都告知於你,而你又是怎麽做的?你可別忘記了,當年你我父女二人的性命,還有這高家諾大的家業,都是靠誰打拚出來的?現在你這般作為,你可覺得自己對得起他?他若非真心愛你,又豈會毫無保留的待你?你到底懂不懂!”


    “我不懂!我不懂!我也不想懂!我就是不嫁!說什麽也不嫁!死也不嫁!”


    高翠蘭哭的撕心裂肺,最後從被子裏抽出一把剪刀對準自己的脖子。


    她這個舉動,終是嚇到了高員外:“翠蘭,你別衝動,你快把剪刀放下。”


    朱剛鬣則是神情呆滯的盯著高翠蘭手中那把鋒利的剪刀,他張了張嘴,輕聲問道:“為何你要在被子裏放一把剪刀?”


    高翠蘭忽然冷笑道:“嗬!嗬嗬~因為,我早就想親手殺了你!”


    朱剛鬣聞言,如遭雷擊,惘然怔住,他不敢置信的問道:“殺我?為什麽?”


    “因為,我早就知道你是妖怪了,常人怎可能唿風喚雨、飛沙走石,還有昨晚,你半夜跟一個女妖精私會之事,我親眼所見。”


    “你昨晚,是裝睡?”


    朱剛鬣隻感到麵前這個手持剪刀對準自己的脖子,一臉玩味冷笑之狀的高翠蘭極其陌生。


    “你現在才知道嗎?朱剛鬣,你太不了解女人了,你以為一個女人被你從懷裏挪開,她會沒有感覺嗎?”


    朱剛鬣懵了,他徹徹底底的懵了,看著眼前這個與前一刻判若兩人的高翠蘭,朱剛鬣隻有一個感覺,那就是自己的心,被撕開了一個口子。


    “朱剛鬣,現在你什麽都知道了,要麽,你就殺了我,要麽你就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看見你我就覺得惡心!”


    “嗬嗬嗬~是嗎?”朱剛鬣耷拉著腦袋,滿臉的灰心喪誌。


    就在高員外進退兩難,不敢再強行逼迫自己的女兒時,屋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咚咚咚~”


    緊接著,唐三藏的聲音從屋外傳來:“高員外,貧僧就此啟程,特來跟您打聲招唿。”


    高員外剛想敷衍兩句,打發這個在此時添亂的僧人走時,朱剛鬣突然從圓凳上站起,朗聲喊道:“弟子朱剛鬣,願拜三藏法師為師,從此遁入空門,一心修佛。”


    屋外的唐三藏還未反應過來,一陣妖風猛然乍現,朱剛鬣的身形便消失了。


    屋內飛沙走石,桌椅板凳紛紛倒地,高員外一屁股坐在地上,惘然若失,再度老淚縱橫。


    出高老莊往西三十裏,大道正中盤坐一人,正是朱剛鬣,在孫悟空牽著白馬,唐三藏走到他麵前時,朱剛鬣緩緩起身,再雙膝跪地,磕頭跪拜道:“弟子朱剛鬣,拜見師父。”


    唐三藏一臉歡喜的點頭笑道:“好,好,好,你且過來,為師給你剃度。”


    “多謝師父。”


    在唐三藏精湛的理發技術下,朱剛鬣的頭頂也變得和他一般亮鋥鋥,唐三藏很是自豪自己有這麽一招技藝,畢竟當年他也是有一個自己的夢想的,那就是成為長安城第一理發師。


    “既然你已拜入空門,那為師就給你取一個佛門法號吧,你大師兄叫悟空,那你就叫悟能如何?”唐三藏建議道。


    “多謝師父賜名!不過,觀音大士也曾給徒弟賜過一個法號。”朱剛鬣道。


    “噢?觀音大士給你賜過法號?叫做什麽?”唐三藏問道。


    “與師父所賜法號一般無二,也叫做悟能。”朱剛鬣道。


    “哈?這般巧?”唐三藏滿臉的不可思議,孫悟空卻好似看戲一般,一臉賊笑。


    “我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孫悟空嘿嘿笑道。


    唐三藏一眼就看穿孫悟空在想什麽,他忙叱喝道:“不可胡言亂語。”


    見唐三藏這副做賊心虛的模樣,孫悟空笑的更加放肆了。


    “咳咳~”唐三藏輕咳兩聲,再道:“那為師就再給你取一個諢名吧,八戒如何?”


    朱剛鬣感激道:“多謝師父賜名。”


    唐三藏仔細的打量著豬八戒的模樣,暗自搖頭道:“不行不行,八戒啊,你還是變成妖怪的模樣吧,就像你大師兄一樣,不必特意掩飾自己真實的麵貌。”


    豬八戒連連點頭,道:“弟子明白師傅的良苦用心,師傅是想告訴我們不可過於在乎外表,要更加看重內心,多謝師父教誨。”


    隻見豬八戒往後退了十餘步方才搖身一變,完全妖化。


    這是一隻三丈多高的野豬妖,他頂著大肚皮,扛著九齒釘耙,走在最前方開路,騎在白馬上的唐三藏也不過隻在他大腿般位置。


    孫悟空忽的一躍,跳到了他的左肩上,嘿嘿笑道:“你別將那和尚想的多正經,他要你變成妖怪模樣,純粹就是嫉妒你樣貌比他好看,擔心你會搶了他的風頭。”


    豬八戒沒有搭理跳到他肩上的孫悟空,唐三藏也沒有否認孫悟空的猜測,他摸了摸白馬的臉,淡淡笑道:“小白,今後你可就是二師兄了。”


    小白龍忙開口道:“不不不,八戒師兄法力高強,我修為太低,給師傅您當當坐騎還行,打妖怪我可不行,還是讓八戒師兄做二師兄吧,我當小師弟就行。”


    見小白龍這般說了,唐三藏問道:“八戒,你認為呢?”


    豬八戒語氣平和道:“但憑師父做主。”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在高老莊昨夜方才布置好的那間新房外,一名身穿大紅錦繡嫁衣的年輕女子雙掌合十,緊靠胸前,她那望著西方的深邃美眸中掛著一滴淚,隨著那滴淚從她的臉上滑落下來,她低眉呢喃:“請保佑他前程似錦,順利、安康。”


    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這一天在她心裏埋藏了什麽,也不會有人知道她的身上又背負著什麽,那是原本屬於她,屬於她一個人的幸福,這輩子的幸福。


    取經隊伍的身後,娓娓追隨的群妖在山林間討論著:“這算一難嗎?”


    “算吧?三藏法師都收徒了,應該是算的吧?”


    “可是他什麽都沒做,也算嗎?”紫裙蜘蛛精疑問道。


    “誰說他什麽都沒做,三藏法師親自替他剃的度,而且為了降服他我們都多多少少受了傷,這怎麽樣也應該算是一難了啊!”青獅精喊道。


    “也不知道那隻猴子是怎麽說服高家小姐的。”白鼠精疑惑不解。


    “那隻猴子還能有什麽辦法,肯定是連哄帶騙,各種下三濫的招數都使了出來,若不然,那高家小姐豈會以死相逼。”青裙蜘蛛精猜測道。


    就在這隻青裙蜘蛛精話音剛落之時,孫悟空突然從她的身下鑽出一個頭來,賤兮兮的笑道:“小妖精,如此了解俺老孫,是不是早就垂涎俺老孫的美色已久了啊?”


    “啊!”青裙蜘蛛精下了一跳,她下意識的一腳踩了上去。


    “砰!”


    毫無意外的踩了個空,孫悟空出現在她們身旁的一棵大樹上。


    “你這隻不要臉的臭猴子。”黃裙蜘蛛精指著孫悟空大罵道。


    “嘿,再罵俺老孫可就走了,到時候可沒人給你們療傷。”孫悟空咧嘴笑道。


    紅裙蜘蛛精蹙眉質疑:“你是來給我們療傷的?”


    孫悟空直點頭道:“嗯呢!”


    青獅精當即喊道:“臭猴子,少在這唬人了,從未聽說過你還會什麽療傷術法。”


    “切,不信拉倒。”


    “我信!”紅裙蜘蛛精道。


    孫悟空大喜道:“還是這隻小蜘蛛懂事,來,都站好別動。”


    孫悟空對七隻蜘蛛精說完後,雙掌伸出,左掌壓在右掌之上,來迴摩擦,群妖都滿臉疑惑的看著他,不知這是在做什麽。


    “行了!”


    大概兩分鍾時間,孫悟空打開手掌,隻見他的右掌之上貼著一層淡淡的金黃色粉末。


    “唿唿唿~”


    “啊啊啊~”


    孫悟空宛如一陣快風從七隻蜘蛛精身邊轉了一圈,並且在每隻蜘蛛精的肚臍眼上都輕輕的抹了一下。


    “你這猴子,在做什麽?誒?好了?”


    剛準備發怒的七隻蜘蛛精忽然發現被孫悟空這樣一抹而過,他們肚臍眼處被豬八戒用天火燒傷的疤痕全好了。


    孫悟空悠哉悠哉的搖晃著腦袋道:“齊天大聖獨家秘方,一抹見效,絕不留疤。”


    七隻蜘蛛精忙齊齊作禮,感激道:“多謝大聖,是我等誤會大聖了,我們姐妹在這給大聖道歉。”


    孫悟空隨意的擺了擺手道:“好啦好啦,俺老孫豈會跟你們這些小妖精計較。”


    見孫悟空果然輕而易舉的將七隻蜘蛛精的傷給治好了,白象精忙走上前,給他道歉:“先前多有得罪,還望大聖恕罪。”


    孫悟空不懷好意的看著白象精,嘿嘿笑道:“你的傷是雷擊之傷,需要加點料,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白象精略顯擔憂的問道:“不知大聖要加什麽料?”


    孫悟空攤開手掌,啐了一口唾沫,而後看向白象精道:“一抹見效,絕不留疤,怎麽樣?要不要?”


    白象精伸出長鼻,撇過臉去,道:“不介意,大聖請吧。”


    “嘿嘿嘿···”孫悟空壞笑著,將口水抹在他的象鼻上,雖然滿是嫌棄,但當白象精看見自己長鼻上的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時,他巴不得孫悟空再多給他抹一些。


    “大聖,我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於你。”玉兔精恭敬的說道。


    “你們是想問,我是如何說服高小姐配合演戲的吧?”


    “嗯。”


    “在你將那呆子引走後,俺便進了那高小姐的房間,隻不過,那高小姐當時,的確是醒著的。”孫悟空對玉兔精說道。


    “啊?”


    眾妖皆大吃一驚,白鼠精不敢置信的追問道:“這麽說,那高小姐說的都是真的?她其實早就知道朱剛鬣是妖怪了?”


    孫悟空默默點頭,神情肅然的說道:“高小姐這人怎麽說呢···嗯,她是一個勇敢的好姑娘。”


    “怎麽說?”紅裙蜘蛛精問道。


    “她是真的想和那呆子在一起一輩子的,隻是,運氣不太好,這呆子必須跟我們去西天取經。”


    聽孫悟空這樣的話,白鼠精當即就不樂意了,她據理力爭道:“為何必須?我若是高小姐,我絕不會放他離去。”


    孫悟空聽她這話,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啊哈哈哈哈,你這隻小白鼠,說起別人的事倒是一套一套的,輪到你自己了,還不是傻瓜一個,你若真有那般自私狠心,又怎會放這小和尚西行?”


    “你!”白鼠精突然啞語,因為在場的妖怪都清楚,大家聚齊於此,不過都是為了報恩。


    雖然他們不知道孫悟空是怎麽猜出來的,但通過這段日子對孫悟空的了解,他們皆不得不承認這隻猴子的機智與聰慧。


    “所以,你到底是怎麽說服她的?”青獅精不耐煩的追問道。


    “佛曰:不可說~喲謔!”


    孫悟空哈哈大笑著縱身飛去,看著他離去的身影,青獅精不解道:“他就這麽走了?那來跑過來幹啥的?”


    白象精歎息道:“大聖這是以德報怨,特地來此為我們療傷的。”


    青獅精滿臉質疑之色,他可不信這猴子會這般好心。


    橙裙蜘蛛精稍稍歎息道:“大聖表麵看上去確實有些頑皮,但是他有些方麵與三藏法師還是挺像的。”


    豬八戒雖然身形龐大,但行動速度卻並不緩慢,當孫悟空飛迴來時,行李被他扔到了豬八戒的肩上。


    孫悟空跳到白龍馬上,跨開腿坐在唐三藏身後,一把奪過唐三藏手中的韁繩,興奮的大喊道:“小白龍,拿出你最快的速度,俺老孫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到下一個難口了。”


    “好的大師兄!”


    “駕!”


    白馬馱著唐三藏和孫悟空兩人從豬八戒身邊躥過。


    “呆子,跟上!”


    豬八戒快速奔跑起來,他的速度,不比白龍馬慢。


    西行大道上,一馬、一猴、一豬、一和尚,堅定前行,從不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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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孫悟空站在高老莊新房床榻前,高小姐從床榻上坐起,兩人皆神色凝重。


    “你既然已經知道他是妖怪了,還要跟他在一起嗎?”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人生苦短,不過百年,他待我極好,哪怕是妖怪,我也跟定他了。”


    看著高翠蘭堅定的神情,決絕的語氣,孫悟空深深歎息。


    “他若隻是一個普通的妖怪,我不會打擾你們的生活,可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不管他是誰,我都認定了。”


    “他前世是天庭的天蓬元帥,這一世錯投豬胎,方成了妖怪,但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是現在,佛門觀世音菩薩已經選定了他為取經人,這件事,不是說你認定了就能改變的。”


    高翠蘭沉默了,似是感覺孫悟空的話不可思議,卻又不敢不信。


    “其實他現在還有兩個選擇,第一,繼續當妖怪,跟你成婚,跟你在一起,但是百年後,你會死,他卻不會,而且,誰也不能保證,他會不會遭到天庭和佛門的雙重報複。”


    “第二個選擇,那就是服從,服從觀音菩薩的安排,跟著唐三藏西天取經,最後修成正果,可能會成佛吧,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會再是妖怪了。”


    高翠蘭依舊沉默,她看著孫悟空,似是在辨認孫悟空是否在欺騙她。


    “無論你信不信,其實我更希望這呆子可以選擇第一條路,至少那樣,才能活的更像他自己。”


    “行了,該說的我都說完了,我現在去找他,我會跟他打一個賭,最後結果,你自己選擇,俺老孫都不會摻和。”


    孫悟空說完最後一句話,清晰的聽見了高翠蘭的抽泣聲。


    他離開房間,在高山上跟朱剛鬣打那個賭時,他都不知道自己這般做到底是對是錯,又或是在多管閑事,但他是真的想看朱剛鬣逆天而行,真的想看他像五百年前的自己那般,扛著妖族大旗,為自由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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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高老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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