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笑歌提起風夜雨的時候,我就明白了那股危機到底是從何而來了。但是說實話,我並不知曉風夜雨是否與雲飛揚有關係。


    假如二人相識,關係不菲,甚至再說過分一點,風夜雨本人現在都有可能在這個穀裏。那我們可就真的麻煩了。


    “不如我們......”笑歌幾欲言詞,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我在這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想法,原來他還想是留下,估計是要靠著雲飛揚來獲得接近封自在的機會,所以後麵的話沒有說出來吧。他還仍抱有這樣的想法嗎?


    “不如我們現在即刻離去?”我順著他的話,說了出來。


    “不錯!”笑歌迴複地斬釘截鐵,沒有片刻的猶豫,而這時候,我才真正原諒了他。他還沒有喪心病狂到要置我二人於死地而後殺封自在的地步。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來我還有些私事要處理。而且,如果要想接近封自在的話,借雲飛揚之手,豈不是更簡單?”


    這話在笑歌耳裏聽來,有些不可思議,他看著我,而後沉沉道,“你大可不必這樣。”


    我並沒有再迴答他什麽,心中已是難受。打破一個人的信任,原來可以這麽簡單。我一旦選擇這條路,加入飛花院而刺殺封自在。那無論對雲飛揚而言,還是對飛花院,都是無異於背叛,甚至他還曾救過我們的命。但笑歌這邊,卻是我怎麽也不能放棄的。


    近在咫尺的複仇之夢,讓我覺得胸口有些悶,便不再說些什麽,一個人又迴到了房裏去。靜靜等待著夜晚的降臨。


    月落烏啼,幽靜的山穀之中隻有悉悉索索蟲兒的聲音。夜色朦朧,穀裏也沒有任何燈火照拂,而且似乎過於自信穀裏的守衛,或者說是地形的神秘,所以穀內並沒有任何守衛。


    所以我摸到那座小白塔時,完全沒有任何阻攔。


    乳白色的塔色在月色之下顯得格外的溫暖,冰冰涼涼的人,很能讓人清醒。貼在塔邊,透過窗戶逐漸了解著塔內的結構,這塔倒是奇怪,很像那些佛門聖地盛放高僧舍利的地方,但卻沒有任何佛像或者其他諸如此類可以昭示寶塔本身身份的東西。


    這年代感,卻是有些古樸的味道。裏麵木架縱橫,上麵放著許多書籍,看來像是廢棄許久然後被人當作一個書庫而對待的地方。


    透過書架之上密密麻麻的書籍,可以窺探到其中有昏黃的燈光旁有嫋嫋香煙升起。這個點了,還青燈古書相伴嗎?這塔內人,還真是有些格外風情。再仔細看去,依稀能看到其中有一道綽約的人影,但是分不清性別。


    那人背對著門,而且距離有個十多步,門口兩旁皆有書架,而且沒有燈火。假如我要潛進去,也隻能走那唯一的路了。可惜不知塔內人實力如何,若是遜於我的話,我覺得完全可以偷摸著進去再控製他。或者說將那人想辦法引出來,我伏於門後,再上前控製他,也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寶塔四周空空蕩蕩,若是長久在此,免不得被人發現了去。所以心下既定,立刻就貓到門下,俯身拾起一枚石子,朝著窗沿之下擲了過去,當石子擊於窗框之時,我又迅速地扮貓喵了一聲。靜待其中反應,但待了半天,其內卻是沒有任何動靜。甚至連抬頭的聲音都沒有聽到。還是隻有翻書的聲音。


    我又拾起一塊石子來,又複擲了出去,如此一來,那人肯定心生疑惑,說不定要出來看看什麽情況。但等我擲出第二顆石子於窗上時,塔裏那人還是沒有任何反應。這不禁使我心中惱怒,這人就算是個平常之人,也該有所察覺不對勁,怎麽還跟個愣子一樣?


    但轉念一想,或許那人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也不定。所以我又準備變更計劃,既然勾引不出,那我就想辦法進去了!


    又學貓輕輕喵了一聲,掩蓋將手搭在門把之上壓下機簧牽動發出的聲音,正要打算開門而入,忽然一女聲自塔內傳出,“你於我門前待了小半柱香的時間,擲了兩次石子砸在我窗下,又伴貓叫了兩聲,我且當你玩心甚重,不願搭理,希望你能自行離去。但是你竟然還想入塔,是否真當我好脾氣了?”


    我聽到這話一瞬間,哪還敢再入門。心驚膽戰一瞬間放掉門把就想拔腿就跑,但身後忽然門洞大開,冷風襲來,不得已下轉身一個掃堂腿卻是沒有任何人。很快!念頭一起,身子邊動了起來,未迴頭,一肘子便斜向後上頂去。


    但沒有拳肉相擊的感覺,反倒是腋下一痛,不過卻正合我意!這女子拳腳功法,還是差了一點!大臂迴縮果然將她夾在我的臂下,轉而利刃自我另一袖中轉身劈頭朝她砸下,這就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過當我轉身的那一刹那,看到那女子麵容時,渾身上下忽然一顫,整個動作都慢了半分,然後就眼睜睜地看著那女子一腳踏在我的內膝處,跳了出去。


    太像了!實在是太像了!若我不是親眼見步輕塵死於我麵前,還真以為他從黃泉之中爬了出來,換了性別在這裏嚇唬我。不過剛才那迴身一劍倒垂柳劈法,卻不是我刻意放慢,反而是這女子使用了不知名的手段,影響到我的行動了。


    女子與我拉開距離後,沒有出手,反而怔怔地看著我。而我也沒有任何遲疑,眼前這像極了步輕塵的女子,她的身份一瞬間就在我心中有了答案,那就是步輕塵唯一的妹妹——步扉煙!看到她的一瞬間,那隨著步輕塵死去而消散的怒火一瞬間又湧滿了心頭,這個步輕塵的妹妹,一定知道當年她哥哥幹的好事!也就是說,我父母的下落,這女子一定知曉!所以我一定得製服她,從她口中橇出當年事情的真相!


    錯步開來,手持利刃狀若瘋魔般攻了上去,此刻什麽劍法什麽招式,通通是扯淡,眼前這女子的容貌已經將我帶迴了十多年前當我聽到步輕塵親口說出那些話的那一刻!在我心裏,唯一的想法,就是怎麽讓她死!手下留情,已經漸漸成了空話!


    “七劍歌訣、翻雲覆雨劍、撩劍法、一字刺法......”眼前這女子見我施展開來,卻沒有半點抵抗的意思,反而是帶著莫名的深情看著眼前的我如同小醜一般賣力的表演,而且最為可恨的是,每當我劍法轉變之時,她都可以準確地叫出我所使用的劍法名稱,而我,卻將她無可奈何。


    “我哥哥呢?”待我山窮水盡,已經是無力地送出最後一劍時,她揮起袖袍,將我手中利刃牽拉了住,踱步到我步前,緩緩問道。


    我此刻頹廢地如同丟了魂一樣,我如此這麽久,甚至連他的妹妹都打不過,更何況教他劍法的奕劍鋒?更妄乎去逼迫他開口說出我父母的下路落?!


    我連我父母都沒辦法救出來,我可真他,媽的是個廢物!我他媽就應該早被人殺了,被人用手將心掏出來,用鐵鍬砸爛我的腦袋,流出那已經混成一團的漿糊!方才可以讓我這種蠢貨知道我到底是個怎樣一天天不努力而做的那些如同攪爛在一團的繁雜的破事的廢物!我他,媽的連路邊那些努力活著而拖著腐爛的身子去垃圾堆裏找吃的那些野狗都不如!


    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感,那轉悠許久被我磨亮的當作利劍的鐵片一把扔飛到遠處,大哭了起來,看著麵前的步扉煙,心中大恨,而這股恨意,更多的是對自己的軟弱,自己的無力。我看著步扉煙,歇息底裏大吼道,“早死了!他早死了!我親眼看著他死的!死的淒慘!死的無力!就跟你眼前的我一樣,死的一點尊嚴都沒有!”


    怒火交加之下,一口心血兀自我口中吐出,沾滿了整個雙手,毫無感覺地在身上抹了抹,在確認自己吐出的那確實是鮮血後,我愣了一下,止住了哭聲,轉而又大笑了起來,我從未想到自己竟然已經成了這樣一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


    我開始迴想起我從家裏逃跑出來的樣子,那時候我是多麽的開心,多麽的意氣風發啊,我想建功立業,我想名垂青史,我想受萬人敬仰。我想做些什麽使人們看到我,如果能做到像後漢書之中所寫的陰興一樣,不需要對其人有過多的讚歎,隻此一句,我就已是心甘情願——封陰興子陰慶為鮦陽侯,慶卒,子琴嗣。琴嗣,子萬全嗣。萬全卒,子桂嗣。我所追求的,絕不是我現在所做的。我已經像笑歌一樣,完全被仇恨遮蔽了雙眼,根本看不清藏在仇恨之下當年的我了。


    原來從一開始,我就錯了,以至於到現在這樣,錯的無以複加。我忽然又感覺有些累了,憑空地生出一種萬籟俱寂之感,耳旁什麽聲音也聽不到,什麽也看不到,就我一個人徜徉在心海之中,大概這就是人們所說的放下吧。


    我不知多久清醒了過來,兩手攤開成掌在麵前相疊,便朝著自己腦門上拍去。


    若這一掌拍下去,可能這本迴憶錄就不會寫到這裏,我當時已經閉上了雙眼,但掌拍向額頭時,卻有另一隻手,攔住了我。


    “該死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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