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氣惡劣,雲層低垂,天氣預報說很有可能會下雪,總之很難想象這幾天會有太陽。


    這樣的天氣讓人感覺悶悶不樂的,餘哲寧的心情也不好。他今天去醫院做了檢查,醫生說原本預定的下床日期要推遲。


    賀嶼薇身為看護也陪同他去醫院。


    這是這段期間,她首次離開餘家宅邸。


    剛開始暗自動過逃跑的念頭,但數周過去,這個念頭就慢慢淡去。賀嶼薇習慣了室內生活,反倒是出門有點緊張。


    餘哲寧抗拒坐輪椅,賀嶼薇會在旁邊攙扶拄著雙拐的餘哲寧。她挎著一個單肩包,裏麵有家庭醫生做的檢查記錄,還有水壺、紙巾和備用衣物。


    除此之外,墨姨讓她帶上手機,和司機隨時保持聯係。


    “能借我充電器嗎?”賀嶼薇輕聲說。


    李訣給了手機和電話卡,但沒有給充電線和插頭,手機在第二天就自動關機了。


    餘家給每位傭人配備了專門的無線電傳唿,賀嶼薇大部分時間也總在餘哲寧的身邊,有沒有手機影響不到她的生活。


    墨姨找來充電器,卻在看到她手機的瞬間睜大眼睛。


    “二哥給的?”


    賀嶼薇迴答是。


    墨姨再開口時,語氣很柔和:“你要好好謝謝他。”


    賀嶼薇乖巧點頭,好像同意墨姨的說法。但實際上覺得沒必要。


    餘溫鈞脅迫自己接受這份工作,她接受工作後照顧好餘哲寧,這也沒有什麽謝不謝的。


    現在的生活固然比以前舒服,然而讓她選,還是想在農家樂的後廚裏繼續待著。


    從醫院檢查完出來,餘哲寧迴了一趟大學。


    大學教授站在桌子後麵跟餘哲寧說話,他們都是文化人的文質彬彬氣場。賀嶼薇獨自站在走廊等待。


    不像高中校園的牆壁貼著一些名人的肖像或警言警句,大學牆壁隻刷著幹幹淨淨的油漆。但也有可能因為這裏是教師辦公樓,大學生們在其他的地方上課。


    辦公室門口有其他人路過,多少看她一眼。


    賀嶼薇拉高口罩遮住眼鼻,出門的時候急急忙忙,居然忘記戴帽子了。


    餘哲寧的事情很快辦完。


    車,駛離這所高等學府的石獅子大門時,賀嶼薇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如果自己能考上餘哲寧就讀的這所頂級著名的大學,爺爺奶奶恐怕會高興得在地下給自己托夢吧。


    唉,爺爺奶奶都是高級職稱的老師,桃李遍天下,但身為他們唯一孫女,她是一頭被他們拽動的騾子,隻有被高頻次補課和絮叨著才能在班級裏保持中遊的成績。


    ……想爺爺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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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從醫院迴去後,賀嶼薇找到墨姨,她說下一次休假的時候想出門。


    “如果去超市買日用品的話,你可以和小鈺一起去山姆,她明天調休。”墨姨說。


    小鈺是家裏的營養師和廚師,歲數也不大,地位比“傭人”高。但兩個女孩子每次見麵,目前依舊隻是彼此點頭的平淡關係。


    餘家的傭人們這一點特別好,不會拉幫結派,也不會故作熱情。她除了照顧好餘哲寧,不用和任何人處理關係。


    賀嶼薇遲疑了一下:“超市裏應該沒有賣我想要的東西……”


    “你買什麽啊?”


    要買的是冥品,她每個月都習慣給爺爺奶奶燒紙錢。


    墨姨聽了後臉都白了:“我的小祖宗!你買了紙錢後打算在哪兒燒?家裏千萬不能燒這個,哎呦,你等我哪天休息,開車帶你去旁邊的道觀裏燒吧。那裏有爐子。”


    賀嶼薇對此也沒有意見,感謝後轉身離開,卻又被叫住。


    墨姨問是否需要買其他東西。


    她幹脆地搖搖頭。


    餘家配置的傭人房裏,生活用品準備得頗為完善,從洗發水、沐浴露、身體乳到梳子牙刷,每一樣用品比她原先用得更高級。


    除此之外,她每天也有充足的食物和飲料,餘家給她發了兩套換洗的工服,腳上還穿著餘溫鈞之前送的鞋子。賀嶼薇是不覺得有去超市采購物品的需要。


    “哎,女孩子家家的,不是總是愛買一堆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像是襪子、內褲之類的?你上次不是還問過我這事?”


    餘哲寧因為腿部受傷,目前穿的是一次性內褲,每天扔掉。賀嶼薇覺得實在很方便,她鼓起勇氣問墨姨一包需要多少錢,墨姨當時沒迴答,隻是冷著臉塞給她好幾包,也沒提錢。


    墨姨也有一個女兒,餘溫鈞幫著給安排到香港讀高中,而看著眼前的女孩,她實在忍不住母愛發作。


    “話說迴來,你生理期的衛生巾夠嗎?”


    賀嶼薇低著頭。


    她已經九個多月沒來大姨媽。


    不過,賀嶼薇對這事有強烈的解脫感,覺得又省事又省心。


    墨姨簡直不可置信。


    “就不怕子宮早衰嗎!我帶你去道觀的時候,順便帶你去看看中醫!不僅僅是你,小鈺的生理周期也不準,還愛吃涼的甜的!你們這些年輕女孩子,現在不注意身體,到老了,哼,有的是罪受!”


    賀嶼薇盯著地板。


    她這副躲躲閃閃又不情願去的樣子,卻讓墨姨越發想掌控局麵,這件事情就這麽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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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家的人,上上下下都頗為雷厲風行。


    墨姨在一個周日開車帶賀嶼薇去了道觀,順便看了中醫。中醫給她開了20天的藥,分煎好的黑色藥汁裝在真空袋裏,隻需要每次飲用前迴來加熱。


    名醫的看診費就需要400,而這一療程的藥費也不便宜,加起來居然要一千多。墨姨直接幫她付的藥錢。


    賀嶼薇迴到房間後把中藥藥方收好,再從書包裏掏出一遝厚厚的人民幣。


    這是之前在農家樂工作攢下的工資。不像麗麗,平時愛買零食和網購,賀嶼薇的各種欲望很低,她在後廚的工作時間短、工資也不高,卻也有微薄的幾千塊積蓄。


    賀嶼薇數出藥錢,想起墨姨曾說在餘家端任何東西都需要用托盤,突然玩心大起,就把鈔票放在托盤上,準備端給墨姨。


    她偶爾也想調皮一下。


    餘溫鈞每次迴來是乘坐電梯,但也有罕見的想走樓梯的時候。


    今天港股的行情不錯,他拋售了個人名下的一部分股票,極其豐厚的一筆現金流入帳,兩家私人銀行顧問打電話來問是否需要入境消費。


    餘溫鈞在很年輕的時候曾在賽車賽馬賽艇乃至拍賣行的藝術品上投入重金,不僅訂私人飛機,在這所別墅的重新翻修裝修也頗為重視,甚至又花了7百萬買了一棵古樹。


    也就是那一段揮霍無度的時間,欒妍覺得他不可理喻。


    兩人歲數原本差距就大。在女高中生眼裏,他身上有各種世俗氣味,可是很公平說,餘溫鈞也根本就不介意小孩怎麽評價自己。


    和欒家訂婚前,他確實剛和其他女人分手。


    餘溫鈞從來不是執著的男人。


    一件事結束,隻意味著另外一件事可以開始。有雄厚律師團幫著處理婚前協議,而金錢,不僅僅是享樂的手段或再生產的原料,更像是發揮想象力的工具。


    他對擁有一個未婚妻的態度,亦是如此。


    當欒妍跟餘哲寧抱怨他們的婚約,而弟弟在衝動之下跟她表白,餘溫鈞聽得一清二楚。


    他隻覺得驚訝和無語,卻也僅僅隻是“嗯”了聲。


    餘溫鈞告訴兩個呆若木雞的小孩兒:“你倆自己商量一下怎麽做。我來配合。”


    原本以為,這倆人中的其中一人會要求自己解除婚約。他會順勢答應,再負責解決之後的糾紛和問題。


    可事情並不如想象中發展。


    餘溫鈞垂下眼眸,整理著自己的袖口,除了戴表,他的手指上幹幹淨淨,沒有戒指。


    快三十多歲的想法和曾經又有不同,至少,餘溫鈞的身家又因為海外市場而翻了一倍。


    包括“二哥”,這個原本是叔伯諷刺他是懦弱父親的大兒子卻又不堪重用隻能當萬年老二的稱唿,如今也隻有少數人敢當著他的麵叫。


    餘溫鈞曾經也有過衝動的想法,如果有一天真煩了,就把這個曾經占地麵積驚人但同時需要各種維護的宅邸留個兩個弟弟,他去南非做生意和生活。


    但是,他已經很久沒衝動做一件事了。


    “給哲寧的大學資助一項實驗室基金吧,以香港的公司代表董事出麵。”餘溫鈞吩咐李訣,“再捐點零頭給企業內部的慈善基金會,但絕對不要多。”


    今天,隻有李訣一人跟著餘溫鈞的身後。玖伯派去處理另外的雜事,並去裁縫店為他取新的定製西裝和襯衫。


    兩個男人的步伐很快,從樓梯走著走著,就正好看到了賀嶼薇端著一個托盤跑出來,她驚慌地在他們麵前頓住腳步。


    李訣每次看到這個小保姆都覺得礙眼。


    餘家的傭人們素質普遍很高,訓練有素,輕手輕腳。這個新來的小保姆就成了異類,像個灰色的啞巴家雀,從來不會主動和人打招唿,過長的頭發垂在眼前,肩膀也總是抽縮著。


    而此刻,他眼尖地看到賀嶼薇托盤上擺著的一遝人民幣,加上她畏縮的肢體語言,真的很像個小偷。


    李訣看了眼餘溫鈞的臉色,就把賀嶼薇叫過來問怎麽迴事。


    賀嶼薇稍微掃了一眼餘溫鈞的褲腿,不敢看他臉。


    那位兄長頓住腳步,但通常不會主動說話,有事總讓李訣詢問。


    剛開始,她覺得這人是頂傲慢的古怪個性。但想到這位兄長動過腦科手術,她的目光又有點同情。


    賀嶼薇老老實實地說是拿錢還給墨姨的,對方墊付了中藥費。


    李訣問:“喝中藥。你怎麽了?”


    賀嶼薇想到別的方麵。


    曾經在後廚打雜工,大廚帶她去衛生所辦過什麽一個健康證,說是從事餐飲行業人員必須要辦的證,還抽過血什麽的。餘家如今要她來貼身照顧餘哲寧,千萬不要以為她有什麽急性傳染病。


    她連忙澄清:“我很健康,吃的是治療月經不調的藥,不傳染別人的。墨姨帶我去看中醫抓藥,我必須要還給她錢。”


    李訣目前是單身男青年,聽到這過於坦蕩的自白後直接噎住。


    除了他,剩下兩人的臉色都沒有變。


    一個是覺得自己在說真話。另一個是聽到真話後的平靜。


    餘溫鈞麵無表情地說:“李訣,你去保障一下。”


    他說完就繼續往前走,賀嶼薇忍不住給他讓路,隨後才能凝視餘溫鈞一閃而過的側臉,和背影。


    她心想,果然表情也很少呢。


    而且,餘溫鈞今天穿的是粉白兩色方格的襯衫,中間穿插著銀線,優雅中卻也有十足十的浮誇和花哨。


    唉,真是一個搞不懂的家夥……


    一轉頭,她看到李訣在瞪著自己。


    賀嶼薇趕緊說:“那,我先下樓……”


    李訣舉了舉手機:“沒聽到剛才的話?把錢拿迴去吧。我已經跟墨姨說讓她把你這筆中藥錢算入家裏日常的開銷裏。”


    原來,餘溫鈞嘴裏的“保障”,是代表他會把賀嶼薇抓中藥的錢也一並掏了。賀嶼薇下意識想拒絕,李訣卻推推鼻梁上的眼鏡,示意這事討論完了。


    “別分心,好好照顧哲寧少爺!”


    他再瞪她一眼,三步並作兩步小跑跟上餘溫鈞。


    賀嶼薇迴到房間後,坐立不安。


    在她的心中,餘溫鈞送的鞋算是工鞋,餘溫鈞拿的手機算是工用機,但是,餘溫鈞還要報銷中藥費就說不過去了。畢竟,她的生理期跟任何人都沒關係。


    賀嶼薇焦慮地看看床頭的鬧鍾,個人休息時間要結束,她需要去餘哲寧的房間幫忙,李訣這麽說了,那藥錢給墨姨她肯定不會要,可她不敢跟那個曾經綁架過自己的李訣多說話。


    思來想去,她決定找來一個信封,將現鈔放進去。


    等自己從餘家離開的那天,把這筆錢和信封一並留在餘家吧。


    賀嶼薇暗自想,除了餘哲寧,她還是挺怕餘家的其他人。尤其是餘溫鈞。


    那麽,她還是和他平常少打照麵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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