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微微西斜,又有光暈如環籠罩其上。北鬥熠熠生輝,而天河平分漫天繁星。


    草堂之外,呂府門前的大街上飄來幾聲更夫敲梆的聲音,夜已經深了,呂夷簡,霍啟賢還在商議著入股之事。


    呂夷簡興致所起,便要與霍啟賢淺酌對飲。綠衣聞言也頗為欣喜,紅酥手,黃藤酒,捧在白瓷小盞之中,如蜜液一般。


    霍啟賢的鬥雞眼再次集聚到鼻尾跟前,恭維著呂夷簡道:“如此行事,一石二鳥。相公為官家理陰調陽,上解聖憂,下解黎明困苦,自是大宋擎天一柱。但相公在這買賣之上,亦是這般大開大合,高瞻遠矚,令啟賢五體投地?”


    呂夷簡聞聽此言,頗為受用,抵掌大笑道:“想那柳雲卿不過街頭幫閑的潑皮而已。要不是天下俊傑,多為功名所累,做了刀筆之吏,豈能由他掠美。這廝為愚民所捧,竟然得了陶朱公複生的雅號。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竟然狂妄至此。”霍啟賢暗道一句,又不敢打擾了呂夷簡的,於是對著大言不慚,有些意猶未盡,還想要滔滔不絕的呂夷簡說道:“相公之言有理。想那範蠡曾也是越國重臣,匡扶社稷之際,那三千越甲可吞吳,辭官歸隱之後,泛舟五湖,順帶著就富可敵國了。以此來看,陶朱公也是相公這般人中龍鳳,豈能是柳潑皮那般閑漢可比的。”


    霍啟賢這一言,好似說出了呂夷簡的心裏話,於是這老兒狂狷的笑道:“以這《草案》來看,這股份有限公司做主之人,乃是持有股份最多著。而那廝赤貧乍福,不過能有幾多錢帛,豈不是為曹,潘幾家勳貴做了嫁衣。”


    “相公有所不知。”霍啟賢,摸了摸鼻子,喟然歎息道:“柳潑皮初始竟然三辭三讓,堅決不受那董事長一職哩。”


    呂夷簡雖嘴上將柳雲卿貶的一無是處。但聞聽此言,生怕這股份有限公司主事者被他人所李代桃僵,如果那樣的話,還怎底能輕易獲利,於是他急切的問道:“後來怎樣?”


    “相公萬勿憂心。”霍啟賢神神秘秘的小聲說道:“據啟賢安排的耳目言說,那曹,潘,石,慕容,王五家竟然為了柳潑皮出任董事長一職位,又不能違背了《草案》。隻得將各家股份分讓給了柳潑皮哩。好像有一百萬貫哩。”


    “一百萬貫!”呂夷簡聞聽此言,不由得大吃一驚。


    綠衣眼見呂夷簡此刻滿臉通紅,又大口大口的喘起粗氣起來,急忙站起身來,匍匐在那小榻上,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


    “可憐曹、潘、石、慕容、王五家中了柳潑皮的奸計還不自知哩。”呂夷簡麵色稍稍平靜,轉而滿臉的不甘心地恨聲說道。


    “據那耳目所言。”霍啟賢滿是狐疑地說道:“初始之際,曹,潘幾家也大罵柳潑皮不要臉哩。據說柳潑皮一度拂袖而去,竟在柳府之上讀起來《尚書》來,說是自此金盆洗手,不再插手貨值之事,要一心讀書,準備參加朝廷貢舉哩。”


    “純屬惺惺作態!”呂夷簡破口罵道。


    “啟賢也是這般思慮的。不過曹,潘,石,慕容,王五家其後大約不顧身份,主事之人好似親自前往那無憂居。三顧茅廬一般的,邀請那廝出任董事長一職。而柳潑皮竟然斷然拒絕,愣是將那洋洋灑灑的《尚書》一一讀完,這又提筆墨起《論語》來。”


    “這廝倒有定力。”呂夷簡說道:“孺子可教,豎子養氣之法已然有了心得。”


    霍啟賢聞言,見呂夷簡興致頗高,於是接著說道:“其後,好似那王家大郎帶頭讓了三十萬貫的股份與柳潑皮,之後曹,潘,石,慕容四家紛紛解囊。湊足了一百萬貫。這時候雖說柳潑皮持有的股份不是最多的,縱然與那《草案》所記載不附,但柳潑皮竟然就坡下驢的,出任了董事長一職。”


    呂夷簡聞聽此言,拍案而起,罵道:“好一個無恥之徒,可憐曹,潘,石,慕容四家,這是被王,柳二家給蒙騙了。竟然不自知。”


    “相公此言差矣!”霍啟賢思慮著說道:“這般顯而易見之事,那曹,潘,石,慕容四家豈能不知。隻不過那王家與柳潑皮夥著買賣,賺下了金山銀海。他們早就眼紅不已,花上十萬貫來,分讓於柳潑皮,為的乃是他日之後,也能附其尾翼,也與王家一般驟然富裕起來。”


    呂夷簡點了點頭,對霍啟賢說道:“此皆今日之事,你能打聽的這般仔細,也是用了心思的。”


    呂夷簡說著,又想起方才這廝那伶牙俐齒,忤逆著頂撞自己的情形。覺得是要敲打敲打一番,這又神神秘秘的說道:“壽州來信,說淮南西路提刑官人下了嚴斥,說是要再次審理一路命案哩。本相已經向那提刑司打過招唿,就將你那卷宗藏匿了起來。”


    每當呂夷簡有重要之事,讓自己奔波的時候,總會提及這十年前的官司,霍啟賢心中有底,也隻得裝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說道:“謝過相公大恩大德,啟賢無以為報,唯有好生做事,為相公分憂,來生結草銜環,為奴為婢……”


    霍啟賢今日雖然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但呂夷簡聽來,怎底就感覺這般油嘴滑舌哩?這廝一邊說著,一邊那鬥雞眼還瞥著綠衣斟酒而伸出來的尖尖春筍。這讓呂夷簡看在眼中,心中便計議起來,“這廝為我奔波十年之久,雖然不說勞苦功高。但以後還是要倚重的,也該給他些甜頭了。”


    呂夷簡思慮一陣,不竟也看向了綠衣。又心道:“這女子是那閻文應自教坊司弄來的。如此姿色,賣於青樓,也不過一二百貫而已。這鬥雞眼的霍啟賢可稀罕的緊哩。”


    呂夷簡這般想著,看著綠衣笑眯眯的說道:“本相老邁,綠衣正是豆蔻年華。老夫力不從心,真是暴殄天物。而啟賢正值壯年,豈可中饋乏人。不如今日就隨啟賢去了吧!”


    綠衣聞言,先是愣了愣,俄而眼淚撲簌撲簌的留了下來,栽倒在地,嗚嗚咽咽的說道:“相公不可。”


    霍啟賢聞言喜上眉梢,“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喜不自禁的而言之鑿鑿的說道:“相公厚愛,啟賢沒齒難忘。想那柳雲卿何其精明,卻弄了這《草案》而作繭自縛。啟賢願投桃報李,為相公謀劃,將曹,潘四家及王柳二家的股份悉數巧取而來,獻於相公。”


    聞聽此言,呂夷簡撚須微笑,說道:“甚好,甚好!”竟不再願意看上那哭的梨花帶雨的綠衣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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