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鬥轉星移,八月已過,又逢菊月,這日正是重陽佳節。


    百花凋零,唯有隱逸之秋菊吐蕊,“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將汴京城裝點的花團錦簇,又有暗香浮動,大街小巷一片金黃之色。


    品類則不勝枚舉。“碧海銀花”、“汴梁綠翠”,盛開在天漢橋兩側的瓦盆之中;“嫦娥奔月”、“二龍戲珠”綻放於潘樓街兩側花圃之上;“夕陽得月”、“柳浪聞鶯”於馬行街花市吐蕊;“荷塘春暖”、“楓林鬆針”隱約在界身巷兩側露台之內;東華門外更是用金菊搭著花塔,引得名士佳麗留戀於斯。


    民間賞玩之人流摩肩擦踵,大內也不敢寂寞,什麽“彩霞飛舞”、“草庵白玉”、“洞口桃花”在金明池中一起綻放,皇帝趙禎攜美人尚氏、楊氏出新鄭門而流連忘返。


    什麽“撫醉歸”、“古金鉤”、“沐雨露”、“蟠桃宮”在玉津園內此第吐蕊。楊太後與皇後郭氏帶著先皇妃嬪過南熏門而觀詹。


    才是正午時分,離晚間還很遠。天漢橋一代早就喧囂起來,兩側勾欄瓦肆皆紮歡門,裏麵肚肺鱔魚,包子雞皮,腰腎鵝肝琳琅滿目。小廝高聲吆喝,嬌娘嬌聲唿喊。


    道旁攤販雲集,你挨著我,我接著你的好不熱鬧。旋煎羊白腸、炸凍魚頭、披切羊頭、生醃木瓜、香糖果子比比皆是,吆喝之聲此起彼伏,紛紛招攬來客。


    比鄰州橋,一座三層木樓飛簷高脊,雕梁畫棟,敞開四扇大門。門楣高懸黑底金字的匾額,上刻著“王樓”兩個隸屬大字。


    輕羅薄紗,罩著絲綢麗錦之人從這裏魚貫而入,竟然沒有一二布衣。茶博士在台階笑臉迎接,這些耳鬢簪花,手持羽扇,大腹便便之豪客卻愁容滿麵,紛紛虎著臉,並沒有理會那茶博士。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進門之豪客漸漸稀落,又過了片刻之後,那茶博士竟然掛出“有事歇業”的牌子,接著便將四扇厚重的木質大門關閉了起來。


    這王樓之內,一樓擺著十來張方桌,二樓設有雅間。不過此刻二樓雖設酒席卻空無一人,一樓之中倒是豪客滿座,亂哄哄的有著數十個之多。


    豔名遠播的曲院街女伎在此清歌,音色上佳,歌曰:“攜手入蘭房,解紅妝,上玉床……粉蝶迷花,嬉水鴛鴦,錦被裏頭翻紅浪……”


    此曲低俗,但眾人心中憂慮,並沒有太大的迴應。唯有前麵同桌而坐的四人,看的仔細,聽得認真。偶爾還揮著折扇,搖頭晃腦的哼上幾句,便立即有人奉承幾句。


    四人長袍廣袖,皆是上等蜀中之錦繡,頭飾金冠,發簪鑲嵌塞外大珠。顯得雍容華貴,一派的富家衙內裝束,正是曹佾,潘壽,石爵,慕容鈺那幾個鳥廝。


    卻說在柳家灣一帶投下農家樂、度假村的一應商賈,自那日簇擁著四個衙內前去鬧事,卻被十三娘用尚未出鞘的寶劍打出,多有負傷,而又無可奈何,心中好不憤懣難平。


    後來計議多日,這才於這重陽佳節,包下了這東京數十家正店之一的王樓,想著商討應對之計。眼下眾人見四衙內被豔曲所媚,早就將來意忘在了九霄雲外,眾商賈敢怒不敢言。


    那來自曲院街的女伎見四個衙內聽得神情迷亂,愈加的賣力而秋波流轉,嬌吟連連。一曲唱罷,這才有商賈大著膽子將今日正事提了上來。


    “唱的不錯!”曹佾笑眯眯的說道:“下去領賞!”這才轉過頭來,虎著臉說道:“要不是爾等無能,那日早就該讓柳潑皮見了閻王。何必等到王家賤人前來,將我等好一頓毒打!”


    潘壽見那小娘子被曹佾喝退推,急忙說道:“小姐可去柳家灣“潘記”農家樂等我哦!”


    女伎應聲而欣喜的退去,石爵,慕容鈺,曹佾三人看著那嬌滴滴、羞答答的模樣而哈哈大笑。那原本與曹佾對話的商賈也隻好說道:“潘衙內雅興不減,小姐好生侍奉,迴頭來“周記”農家樂,定有重金酬謝。”


    “小姐侍奉的是本衙內,那要你這鳥廝相酬。”潘壽罵了一句,又說道:“曹世兄言之有理。都怪爾等當日手上踟躕,慢了一時三刻,要不那日取了柳潑皮性命,想是那王家小賤人並無淘朱公的本事,她那度假村還不落得與我等的勾當一般嗎?”


    眾商賈聽後心下不快,但又無可奈何,有人言道:“那日已然失手,我等私下也是後悔莫及,此事還得從長計議才好!”


    “有甚得計議的。今日佳節,正是登高賞秋之良辰,白娘子還在“汴水苑”等待本衙內哩。”慕容鈺愛理不理的說道。


    石爵也說道:“年年農家樂今日有佳客造訪,本衙內還要去招待一番,卻又被爾等苦苦拉到這裏,白白耽誤功夫。”


    四衙內此刻好似對前日之事,毫不放在心上。柳家灣的勾當不景氣,他們也毫不在意,一副優哉遊哉的模樣。四人做事原無定性,眾商賈聽後大驚失色。


    有人言道:“四位衙內本是世家,柳家灣的勾當黃了,不過九牛一毛,並不動搖府上根本。而我等多在界身巷那邊借貸著錢帛,眼下血本無歸,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一人滿臉愁容道:“小人借貸的是王家錢鈔,如今那十三娘逼的緊哩!”


    “小底也借貸的是潘樓街王家錢帛!”


    “某家也是!”


    “王家娘子多此派人催促,讓小生還錢了!”


    眾人紛紛叫嚷,潘壽卻罵道:“自作自受!我潘、曹幾家也都放貸。爾等為何卻去王家借貸,真是作繭自縛。”


    眾人聽後不敢應答,隻是在心中罵道:“那還不是王家利薄,你潘家利厚的緣故。”


    曹佾四人見眾人愁眉苦臉,一個個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便覺得索然無味,言道:“自曹家借貸的錢帛也要速速歸還才是?”


    潘、石、慕容三人也是紛紛附和,之後抬腿這就要走,卻被幾個跪在地上的商賈扯住了衣衫,而苦苦相求道:“請衙內救救我等則個!”


    四衙內眼見如此情景,好不惱怒,紛紛將那幾個商人踢開。曹佾邊走邊罵道:“沒膽色的東西,隻要將柳雲卿結果便好!”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潘壽緊隨其後,叫嚷道:“隻要爾等靜下心來,機會總是有的!”


    “慶父不死,魯難未已!”石爵罵道:“柳潑皮縱然藏在那賤人的褲襠之中,也還有出來透氣之時哩!”


    就在眾人驚愕的目光當中,慕容鈺也小聲言道:“不要命的死士,在那東華門外的鬼市上多的是,河北也多響馬哩。”


    四衙內言畢,這就揚長而去,眾人愣在那裏。俄而有人聽後在心中謾罵不斷,有人則目光之中滿是堅定之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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