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則這些年來不再碰錘子,其中緣由,實是錯綜複雜。


    一方麵,公氏家族的惡名如影隨形,讓他在江湖中臭名遠揚,那些曾經對他趨之若鶩的雇主們,如今都對他避之不及,仿佛他是瘟疫一般,再也沒有人願意雇用他。


    可這隻是其中一個緣由,另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則是受到了崔大聞的警告。


    “聽著,夥計,以後別再想著拿起錘子。”崔大聞那陰惻惻的聲音仿佛還在公則的耳邊迴蕩,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子,刺痛著他的心。“如果你四處張望,想要做些什麽而被我逮到,我可不會放過你的手。”


    崔大聞的眼中閃爍著兇狠的光芒,那眼神就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死死地盯著公則,讓他不寒而栗。


    “而且為了小小也是,你最好別輕舉妄動才好。你懂我意思吧?”


    崔大聞提到公小小的名字時,語氣中帶著一絲威脅的意味,他深知公小小是公則的命門,是他的軟肋。


    公則不敢無視崔大聞的話,因為這一切皆關乎他的女兒公小小。


    公小小就像是公則生命中最後的一絲希望,是他在這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光亮。


    如今,她生活在由崔大聞擔任家主的崔氏家族中。因此為了女兒的安全,公則不得不像一隻被馴服的野獸一般,遵從崔大聞的話。他深知,自己哪怕有一絲的反抗,都可能會給女兒帶來滅頂之災。他絕不想看到自己唯一的女兒卷入那可怕的流言蜚語之中,更不想她被迫流落街頭,遭受世人的冷眼和欺淩。


    於是,在這漫長的十多年裏,他一直壓抑著自己內心的渴望,再沒拿起過那把象征著他木工技藝的錘子。


    然而這次情況有所不同。


    首先,這次的事幾乎與武林無關,隻是個客棧。在公則看來,客棧不過是江湖過客們歇腳的地方,遠離武林的紛爭和恩怨。更何況是在青海,那是連中原都算不上的邊陲之地。


    另外,還有一個更讓他心動的地方,這個客棧並非普通的小旅館。


    目標是建造天下最龐大的客棧——‘天下第一客棧’,這是一個多麽宏偉的目標啊!


    在公則的心中,仿佛有一顆種子開始萌芽。他深知,在目前的狀況下,沒有比這更能發揮他的才能的機會了。


    雖然昆侖山有昆侖派讓他有些猶豫,畢竟昆侖派在江湖中頗有些威名。但他轉念一想,青海與濟南相距甚遠,簡直可以說是兩個世界。


    他認為,即便在那樣的地方建造再大、再華麗的建築,也不太可能傳到這裏來,引起崔大聞的注意。


    更重要的是,公則內心仍然懷有無法釋放的強烈欲望。他從事自己熱愛的木工事業一輩子,那錘子與木材碰撞的聲音,就像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這麽多年來,他一直被束縛著,無法在任何地方實踐這種欲望,這對他來說,絕對是一件遺憾至極的事情。


    而現在,機遇意外降臨,就像上天終於眷顧了他一次。這是他重新找迴自我、實現價值的機會,他怎能拒絕?


    於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他那原本黯淡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他最終接受了壁友的提議。


    他知道,這或許是他重拾尊嚴和夢想的開始。


    但簡單交談後,他很快發現了一個問題。


    “要建造那種規模的建築,需要很多錢。兩位少俠準備好了嗎?” 公則微微皺眉,目光中透露出一絲擔憂。


    即便對方是從客棧來的,而且看起來隻是個年輕小夥,但公則在江湖中闖蕩多年,他能明顯地感受到從壁友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不一般的氣質。所以,公則依然保持著應有的客氣。


    “需要多少?” 壁友一臉平靜地問道,他的眼神中沒有絲毫的慌亂。


    “這要看使用什麽木材。如果使用普通木材,價格可以降低很多,但……”


    公則緩緩說道,他一邊說著,一邊在心中盤算著各種木材的價格與用量。


    在他看來,建造如此規模宏大的建築,木材的選擇至關重要,而不同的木材價格差異極大,這其中的門道可不少。


    然而,公則話還沒說完,壁友就打斷了他。


    “普通木材不行。” 壁友的語氣斬釘截鐵,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他心中對於這即將建造的天下第一客棧有著極高的要求,普通木材又怎能配得上這般宏偉的建築呢?


    “那,你們有想用的木材嗎?” 公則耐著性子問道。


    壁友搖了搖頭。


    “我對木材不太了解,但必須要最頂級的。”


    最頂級?公則不禁在心中暗自苦笑。


    他覺得壁友可能對建材費用有極大的誤解,這年輕人怕是還不知道這世間頂級木材的珍貴與昂貴吧。


    “你知道最頂級的木材有多貴嗎?”


    “不知道。”


    壁友依舊是毫不猶豫的迴答。


    “……。”


    公則驚愕地看著壁友,他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


    他實在是沒想到,這年輕人竟然對木材的價格一無所知,還如此堅決地要使用最頂級的木材。


    他心中想著,必須要讓這年輕人明白現實的殘酷,於是又開口說道。


    “據我所知,最好的木材是青龍木。這是一種非常稀有的木材,其珍貴程度超乎想象。它生長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之中,曆經數百年的歲月洗禮,方能成材。而且,這種木材沒有固定的價格,全憑賣家的心意以及市場的需求而定。普通人根本無法獲得,就算是那些江湖中的豪客、富甲一方的商賈,想要得到青龍木,也得付出巨大的代價。建造那樣一棟房子,至少需要花費數十萬兩銀子。你有那麽多錢嗎?”


    公則問著,他希望壁友能在聽到這個天文數字後,意識到自己想法的不切實際,從而改變主意。


    可壁友的迴答卻出乎意料。


    “我手頭大約有三百兩銀子。”


    “三,三百兩?” 公則用更加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壁友。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三萬兩都不是,甚至三千兩也不是,僅僅是……


    “三百兩銀子是全部?” 公則再次確認道,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心中滿是無奈與絕望。


    “是的。”


    “……。”


    壁友再次毫不猶豫地迴答,這讓公則啞口無言。


    無論如何,那麽點錢連最便宜的木材都買不起,更別說那珍貴無比的青龍木了。


    “錢遠遠不夠,你打算怎麽辦?” 公則皺著眉頭問道,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埋怨。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年輕人既然沒錢,為何還要提出如此不切實際的要求呢?


    “該怎麽辦呢?” 壁友微微低頭,陷入了沉思。


    ‘唉。’


    公則越聊越感到胸悶,滿心的無奈與焦急。


    他本以為這是一個能讓他重拾技藝、改變命運的機會,可如今看來,這一切似乎又變得遙不可及了。


    公則心中滿是無奈與憤懣,想他本是因為對方聲稱需要最頂級的木匠,這才被吸引而來。


    在他想來,既然有如此宏大的建造計劃,必定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可誰能想到,他們竟然連錢都沒有就製定了這樣的計劃,這實在是令人無語至極。


    就像是一群沒有糧草的士兵,卻妄圖打下一座堅城,簡直是異想天開。


    “首先應該去籌錢。即使用便宜的木材,至少也需要一千兩銀子。” 公則皺著眉頭說道,他的眼神中透著一絲無奈。


    在他看來,這已經是將期望降低到了極點,若是再少,根本無法完成哪怕是最簡陋的建築框架。可即便如此,這與壁友心中那宏偉的計劃依舊是相去甚遠。


    壁友希望昆侖客棧能成為真正的天下第一客棧,他希望最好的木匠能用最好的材料來建造,每一個細節都要做到極致,不容許有絲毫的馬虎。


    而且,他也不想推遲擴建工程,他希望客棧能盡快以全新的麵貌出現在世人麵前。


    “剛才提到的青龍木可以從哪裏獲得?”


    壁友心中已經有了想法,那就是親自去找青龍木。


    在他看來,再稀有的木材也不過是樹木,隻要自己有決心,總能尋來的。


    但公則理所當然地以為他說的是在哪裏有售。畢竟青龍木可不是那種隨處可見的普通木材,那是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寶。


    “想要得到青龍木,必須先南下。在南寧有個叫張鬆的人,他們家從很久以前就經營青龍木。” 公則緩緩說道。


    他曾聽聞過張鬆家的名聲,那是在木材交易界如雷貫耳的存在,尤其是在青龍木這種珍稀木材的經營上,更是有著旁人無法企及的地位。


    公則知道可以去哪裏找到青龍木,不過其中有個大問題。


    這種木材實在是太珍貴了,珍貴到國家都直接控製其數量。


    換言之,除非是有著極高權勢的高官,否則根本無法獲得。當然,若是有人願意花大量的錢,或許也有一線生機,但問題是,壁友手頭上僅有三百兩銀子,這點錢對於獲取青龍木來說,簡直是杯水車薪。


    因此,在公則看來,即便去了也毫無意義,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


    正當他絞盡腦汁考慮其他方案時,壁友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


    “那麽,我們就去找他吧。” 壁友的聲音沉穩而堅定,沒有絲毫的猶豫。


    “找他?資金不足呢!” 公則瞪大了眼睛,提高了音量。


    他實在是無法理解壁友的想法,這資金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簡直是天壤之別。


    “沒錯。” 壁友點了點頭。


    “那怎麽辦……” 公則感覺自己像是在對牛彈琴,可又無可奈何。


    “總能找到辦法吧?所以讓我們去看看。”


    壁友平靜地說道,他的語氣中充滿了自信,仿佛一切難題在他眼中都不是問題。


    “……。”


    壁友這般不顧實際的推進方式讓公則再次失語。


    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說出話來。


    因為奇怪的是,每當看到壁友那自信滿滿的神情,公則心中總會莫名地感覺事情會以某種神奇的方式得到解決。這感覺讓他既困惑又有些期待。


    ‘真是個奇怪的人。’公則在心中暗自想著。


    正當他這般想著時,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說是驚嚇也不為過。


    “那裏距離不近,得快些行動。即便會頭暈,請忍耐一下。” 壁友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公則走去。


    “……?”


    公則一臉茫然,還未等他提出心中的疑問,壁友便抓起他的手腕。


    頃刻間,他們便如風般破空而去。


    ‘哎!’


    公則隻來得及發出這一聲驚唿,便感覺自己整個人像是被卷入了一陣狂風之中。


    勁風唿嘯著揚起,如同鋒利的刀刃般打在他的臉上,讓他感到一陣刺痛。眼前的景物飛速變化,如同走馬燈一般在他眼前閃過,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心中充滿了恐懼,不得不閉上雙眼,暗自以為必死無疑。


    他從未經曆過如此恐怖的速度,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像是要被這股力量從身體裏扯出來了。


    就這樣,壁友拉著公則,帶著春三,一起向南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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