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說完話,打量四周。房子很簡單,蒲團、木魚和基本的家具,沒有一點裝飾。


    小和尚見小草一直沒有動,繼續問,“施主,請問可有哪裏不舒服?”


    笙歌將目光從四周環境中移向如山的光頭,反應過來問的話,試著動了動身體,感覺腿特別難受,將腿從土裏拔出來,從掌心跑到手腕處,還想繼續走,頭暈的厲害,轉身迴去,走了兩步就倒下了。


    臥槽。笙歌暗罵,要不要這麽狠,還不能離開土了?撐著身體試著動了動,撐不起。兩根手指輕輕捏著笙歌將她放在土上,無名指撥了撥土,將倒伏的小草的根埋入土中。


    “施主,你想要什麽?”小和尚將耳朵湊近了聽。


    笙歌有氣無力,軟軟地說,“我腿不能動,特別難受。”不對,是根須。本來根須還能動一動,遊走一下,現在卻連根須都不能動了。


    小和尚想了想,將笙歌和土小心地放在桌上,又跑出去捏著一隻蠕動的蚯蚓進來。


    “你幹嘛?幹嘛幹嘛?別過來!”笙歌有些氣急,別的生物還好,這玩意有眼嗎?兩個孔對著自己惡不惡心,尤其想到這玩意不斷地在自己腳邊或腳上蠕動就覺得惡心,偏偏她不能動!


    小和尚沒聽見,就看見小草晃了晃身子,將蚯蚓放到土上,蚯蚓本能地鑽進土中。


    笙歌驚恐萬分,直接拔出自己的一眾根須,“你幹嘛啊,死和尚!”


    小和尚表情不變(並未聽見說什麽),“施主,你感覺難受是因為剛澆的水將泥土都黏合到一起了,需要蚯蚓幫你鬆土。”


    笙歌癟癟嘴——晃晃兩葉子,知道和尚說得沒錯,看著那看著不大的濕土中蠕動的土壤,笙歌無話可講。這不大的土地,還不及人巴掌大的土地,卻是她能耐以生存的東西。


    不喜歡歸不喜歡,涉及生命,笙歌沒什麽矯情的,將根須插入土中,土中根須不斷占據最深最寬裕的容積,直到觸到最底部,笙歌戳戳戳,還想深入,根須有點疼,放棄。


    抬頭看人,小和尚蹲著身子看笙歌,問,“施主還好嗎?”


    “哼。”笙歌扭身,兩片葉子伸展開,感覺不適,對小和尚吼,“我餓了!”


    小和尚歪頭將耳朵湊近了聽。


    笙歌又吼一邊,“我餓了!”


    “哦。”小和尚的聲音如山鳴傳入笙歌耳朵。


    抖抖葉子,笙歌本能地以這種形式減少不適。


    小和尚用雙手捧著土將笙歌放入窗台上。


    笙歌卷卷一片葉子,示意小和尚湊過來。


    小和尚識趣。


    “啪啪。”


    “叫你吼我!叫你吼我!叫你吼老子!”笙歌甩起兩片葉子啪啪打過去,清脆的聲音響起。


    小和尚卻無甚感覺,隻覺微癢,安靜地等著施主發泄。


    “施主,貧僧知道了。”等到笙歌癱著身子斜歪著站在土中,小和尚才開口說。


    笙歌揚起一片綠葉哆嗦著指著小和尚,說不出話。


    麻的,怎麽這麽氣人?這個時候才說?早點求饒會死啊?


    小和尚還是低頭合十,對笙歌這種手指大的小草也十分真誠,他隻覺:這株草太人性化了,脾氣大,身體弱,需要嬌養。


    笙歌站在窗台上,沐浴著陽光,她覺得非常舒服,感覺非常有力氣(光合作用)。


    “啊,這才是真正的舒服。”笙歌發出喟歎,轉身去看屋裏盤坐敲木魚念經的小和尚,小小的個子看著十分穩重,安眉閉眼的樣子十分安詳。


    笙歌呆呆地看著人,很舒服,很舒服。


    迷迷糊糊之間,天見黑,最後一絲日光再也無法從地平線下透過來,笙歌忽然醒來。她睡過去了。


    不自覺疑問:佛門子弟都令人這麽舒服嗎?那股安詳淡然的模樣不經意間感染人心。


    笙歌從土中拔出根須,暫時沒有不適,啪嗒嗒沿著牆跑下去,因為根須多,抓地能力不錯,倒沒有跌落下去。跑到地麵後又啪啪向小和尚跑過去,啪嗒啪嗒,眼看著快到了,身體越來越亂,“誒”的一聲跌倒在地。


    小和尚睜眼,伸出手向地麵撿起小小的綠草,舉在麵前,笑說,“施主,可有何時?”


    他的聲音有刻意的放緩、放輕。


    笙歌抬起頂端的綠色,“我感覺在你這裏很舒服,想靠近點。”


    小和尚笑了,“施主是受佛光洗禮的靈草,自然對佛經更加敏感。這也是貧僧將施主放屋裏的原因。”


    笙歌笑了,“那我坐你肩上不更好?”


    小和尚那微笑的模樣停了一秒,說,“好。”將笙歌放在自己肩上。


    肩膀很大,笙歌將根須散成圓形穩住身子,聽著小和尚念經。


    不是經文,讓她舒服得不是經文。經文在哪裏聽都差不了多少,但是這不一樣。越是靠近越是享受越是渴望,越想掠奪……


    笙歌安靜地呆在小和尚身邊,意外的事,她沒有再感到不適。


    夜晚,小和尚躺床上睡覺。小草精裝在碗中,放在床頭。


    笙歌看著小和尚,人已經安睡。拔出自己的根須,輕輕爬在碗沿上,看著人的動靜。沒事,繼續。跳出碗,根須向前探,草腦袋警惕著人。


    終於走到了。


    笙歌看著如山巒一般的身體,人的身體猶如山岩,衣服如山上的樹。還好有這些衣服,不然後背與床之間的距離就是一個巨大的山洞了。


    她不敢從臉上爬上去,臉有些敏感,她的根須又多,萬一木神覺得臉上癢,一巴掌拍過去她就是接受懲罰的命了。


    笙歌小心地抓著衣服爬上去。雖然這貨是個“神童”一般的和尚,但衣服還是粗糙,上麵有著密密麻麻的空襲便於笙歌的根須紮進去穩固身子。


    怕上了山頂,笙歌在衣服上跑起來。寬扁高低不同的折痕將山地的塑造得破碎。


    笙歌又跑又跳,沿著感覺跑,停在了某地。


    看著周邊全是土黃色的“裸地”(衣服),再看看與頭、身體邊界、脖子、腳的距離,笙歌判斷這裏是心髒。


    她想要他的心髒。很想。


    笙歌笑起來。


    這個小和尚是她的了。


    反反複複沿著這塊寶藏地走,笙歌幹脆將根紮進衣服中,根須快速伸長,觸摸到皮膚。思索半刻,根須在胸口摸索著,最終決定放棄。


    她還太弱小,不知道自己的實力,也不知道這個小和尚的實力,不能妄動。


    低頭看著那黃色的衣服,似乎看見裏麵掩藏著的心髒——笙歌笑起來,她的,誰也別想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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