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畫,是贗品。”


    沈雅然這話一落下,唐震海便是一驚。


    “這話可不能亂說。”


    一直站在一側的何夕蒔於在場之人俱是心中震驚無比之時,率先出聲,看向沈雅然的目光帶著不滿與探究之意,“沈小姐,你真的能夠確定這畫是假的嗎?”


    她蹙著眉眼道,“這次作品展可不是小事,要是有什麽差池的話,都會給畫協造成很大影響。”


    “的確。”聞言,迴過神來的郭開儀也在一眾年輕後輩的注視下朝神色依舊清雅的沈雅然出聲道,“沈小姐,二世薔薇的畫我這些年來見過許多次,雖然這幅畫我沒有見過實物,但在風格筆法上與二世薔薇所擅長的別無二致。”


    “而且既然是畫協敲定要帶來展覽的作品,應該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才是。”郭開儀斟酌著試探問道,“沈小姐是不是哪裏弄錯了?”


    而聽得何夕蒔與郭開儀的質疑之聲,沈雅然卻仍舊是一副看著自己麵前的畫淡淡出神的模樣,沒有絲毫答辯之意。


    眼前的這幅畫,乃是沈雅然初次參與拍賣的那個係列,《泥沼》、《深淵》、《輪迴》、《拂曉》之中的第三幅《輪迴》。


    也是沈雅然在重生之後首次在自身的風格中融入正麵色彩的首例畫作。


    這對沈雅然來說,還是有著非常的紀念意義的。


    這副《輪迴》的風格、筆法、用色、細節,無論是那一處都處理得讓人察覺不出錯誤來,但沈雅然在第一眼看到前者之時,便瞬間在心中產生了巨大的違和感。


    就像是自己所了如指掌的東西被強行扭曲了內在一般,雖然於表麵上看不出分毫,卻遮掩不住畫麵所散發而出的屬於第三者的濃烈氣息。


    故而,沈雅然在第一眼看到那幅畫的時候,便知是贗品。


    在場,沒有人會比她這個原作者更加了解自己的作品。


    但是,沈雅然卻又不得不承認,那個複製自己五年前的作品的幕後之人,的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作假天才。


    這幅畫,不論是陰暗華麗、森冷詭秘的暗色主調,還是那絕無僅有的一小部分仿佛可以破開重重霧靄的明亮色彩,兩者之間的銜接與融合的界限溫和而圓潤,絲毫沒有突兀之感。


    那抹光華緩緩落照下的身影,生機與希望在前者的輪廓上顯現,就仿若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寓意,它脆弱,卻並不會就此泯沒為虛無。


    這是另一個煥然新生的靈魂,卻又不像那般簡單而純粹。


    那位幕後的作假之人,無疑是將沈雅然在創作這幅畫之時的境界與心理揣摩到了無比透徹的境地,這才能夠將這幅畫孕育出與之極致相仿的靈魂。


    但就算是無限接近,在沈雅然麵前,也隻能夠稱作複製品。


    這幅《輪迴》對沈雅然本人來說已經成為了過去式,早在五年前跨越了‘畫境’,屹立於‘境’的頂峰的沈雅然,又豈會在五年的時光中止步不前?


    曾經的沈雅然也好奇過在困擾著千萬宗師的‘畫境’之上,會是怎樣的世界。


    但現在,沈雅然已經不在好奇。


    因為,現今的她,已然站在了那個層次。


    沒有所謂的突破、亦無所謂的進步,就隻是那麽自然而然的,那層圍困著她的壁障,就像是時間已到的關卡、自發脫落的薄薄窗紙,讓尚無任何準備的沈雅然就那麽忽然之間點亮了視野。


    清晰、清明、透徹。


    這是沈雅然唯一能夠用來形容這個境界的三個詞。


    大千世界,萬裏綿延。


    然而不論是現實還是精神,成長與視野俱是沒有真正的盡頭。


    到了沈雅然如今所處之境,已然是不能夠又字麵上的意境來描述境界,那是另一種萬物了然於胸的豁達之地,意會難傳、言詞更是難解。


    而不論是現在的國際畫壇,還是沈雅然所知曉的十年之後的國際畫壇,都無人能達此境地,故而她便自己為之冠了稱謂。


    虛境,取自森羅萬象,萬物皆虛之意。


    對於畫境,每一層境界對每一名畫家來說都分別代表著不同的寓意,就像沈雅然本身,她手中的筆融合著這個世界、這個社會最為陰暗的一切,森羅萬象、煉獄燎原。


    漆黑的火焰會在她的畫中燃盡一切善惡混沌,當一切塵歸塵、土歸土,頹廢而華美的靡麗之風驟然迎來終末,神明摒棄世人,審判再次降臨世間。


    她埋葬醜惡,卻又歌頌醜惡,在她的畫中,時間靜止於瞬間、世界停滯不前,那是一種處在永恆之中的美豔,就像是在煙花綻放的霎那凝固在夜空之中,那般冰冷而嫵媚,仿佛冰凍了時間,卻依舊驚豔世人。


    這種美是極短而瘋狂的,仿佛是在不顧一切燃燒著自己的生命來獲得絕豔風姿的風中煙火。


    故而森羅萬象一詞,足以概括沈雅然筆下的一切色彩。


    而踏入虛境的沈雅然作為二世薔薇的後期作品,想來也沒有人能夠輕易模仿複製得出來。


    所以眼下沈雅然在見到有人複製了自己最前期的畫作隻是,並沒有感到如何震驚。


    畢竟前世的自己在畫壇上雖然不是什麽平庸之輩,但也非處於巔峰之人。居她之上的人,並非沒有。


    現在能有人模仿她的風格畫出這幅《輪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隻是,相對於自己的畫被人這麽自作主張地‘複刻’出來的不爽之意,沈雅然還是比較好奇,這位模仿自己的幕後之人,到底是誰。


    而此時,見若有所思的沈雅然一直沉默,已經揮手阻止了還想出聲的幾個小輩,在聽聞沈雅然所說之話之後,麵色嚴峻地開口說出了震驚之後的第一句話。


    “你可確定?”


    聞聲,沈雅然淡淡側過麵頰,轉眸看向神色肅然的唐震海,微微挑了挑眉。


    能在這樣的大事上,唐震海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懷疑訓斥她這樣一個小輩,而是再次出聲確認前者所說之話。


    不得不說,這般魄力與品格,的確該是一代宗師所具備的絕對條件。


    這般想到的沈雅然淺淺頷首,神色卻是一派不容置疑的鎮定,“我確定。”


    當再一次確認了沈雅然的話,有著一瞬間的沉默與停頓的唐震海隻在頃刻之間便做出了決斷。


    “好。”他重重點頭,轉身之後,立即便支人直接低調地撤走了被沈雅然指證為贗品的畫作,並且暗自召集了相近的幾位畫協之中同行出來的元老宗師,前來商討。


    在國際藝術交流會上,我國畫協帶去參與展覽的作品之中混有贗品,這絕非小事。


    如果前者真的是贗品,並且在外界諸多視線與關注之下曝光、被當場指認出來的話,國家的顏麵盡失不說,國內畫協將在之後的五十年內,都未必能在國際畫壇上抬起頭來。


    試問,在整個人才濟濟、毫不缺乏元老級宗師的國內畫協之中,還能夠瞞過所有人的雙眼、在一眾畫作中混進拿不上台麵的贗品畫作,這樣低級的錯誤,該是一個代表國家榮耀的組織犯下的嗎。


    而在沈雅然的提點之下,成功撤去畫作、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同時,第一關展覽會也還算是有驚無險地成功在第一天落幕。


    但話雖如此,即便是當時沒有出事,說出‘贗品’二字的沈雅然也必須在事後用事實證明那幅與二世薔薇的風格完全吻合的作品乃是贗品。


    不論如何,這事都得給國內報備迴去,不能就是因為一個人的一口空言,便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思草草收場。


    總歸是要由事實來說話。


    這樣負責此行任務的眾人也好對上峰交差。


    故而在接下來整個展覽會持續一周的時間對外開放,期間,畫協的一眾人則在酒店之中召開了一個保密性緊急會議。


    隻是,對沈雅然來說,識破不是自己所畫的畫作的真假自然是輕而易舉,但要向他人證明這幅畫不是‘二世薔薇’所畫卻是有些難度。


    畢竟在外人看來,她沈雅然與那位幾年前突臨世間的鬼才畫家可沒有任何關係。而她的‘真正實力’也不能支持她判斷一幅宗師級畫作的真偽。


    倫巴第大酒店,六樓。


    酒店套間。


    因為類似大廳、休息區這樣的公共區域有攝像監控儀器的關係,一眾人在唐老的帶領下來到了諸位長老的套房中間所開辟出來的一間麵積不小的客廳之中。


    二十多人圍桌而坐,一眾涉事的小輩則是各自站在中間老師的後方。


    “所以說。”


    以水彩一派的宗師梁德懷為首,麵對同一宗脈的水彩畫家‘二世薔薇’的作品在展覽會上有‘意外事故’之事,也就梁老最具發言權。


    如今年紀比之唐老、周老都要大上幾分的梁德華已是滿頭鶴發,但紅潤的麵色與中氣十足的嗓音顯然昭示著前者尚且硬朗康健。


    於在場的所有目光都聚在席中唯一坐在椅上的後輩身上之時,梁老道,“丫頭你說說吧,你是怎麽看出那幅畫是贗品的?”


    麵對一眾年齡俱是不小的宗師級老者的掃視目光之下,沈雅然並未有什麽失態之色,像是這般場麵,她見得可不算少。


    如今這般,還算是比較‘平和’的了。


    故而沈雅然麵上清雅恬靜,眉宇之間一片沉著之意,她隻是想了想,便鎮定道,“這幅畫是二世薔薇五年前所畫,剛巧,在最初拍賣的時候,我在場。”


    “這幅贗品雖然與我所看見的那幅畫極為相似,但在大體的感覺上還存在些許偏差。”


    “不得不說,造假的那位畫師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聽得沈雅然在解說的同時還不忘誇一誇造假的那個罪魁禍首,在場的人除了幾位重量級人物,麵上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看。


    “喔,還有。”說到此處,似乎還想到一些關鍵因素的沈雅然微微側了側眼眸,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側的唐震海身側的徐宗睿,眼底意味深長地揚了揚眉,“當時的那場拍賣會,宗睿也在。”


    這下,沈雅然對徐宗睿的稱唿無疑比之整句話的內容都還要顯眼。


    不僅是被點到名的徐宗睿愣了一瞬,一連在場的一眾老小都呆滯了一下。


    雖然徐宗睿現在也是畫協之中的人,但是前者還有一個身份,那便是江南徐氏耀龍集團下一任董事。


    這樣的身份就算是在畫壇之中,連在場的元老們都要給這個小輩三分薄麵。就算是前者的師父唐震海,平日裏也是一口一個‘弟子’、‘徒弟’地稱唿前者,像是直接這麽親昵地叫名字的時候少之又少。


    隻是在場的眾人不知,徐宗睿卻是知曉沈雅然的意思,但是雖然知曉對方或許隻是想讓自己出麵讓事情解決得快一些,但還是不由在前者出聲那般叫自己的時候怔愣的一下。


    這時,好不容易才迴過神來的唐震海無視了自己對麵正朝著自己橫眉豎眼的周乾缽,迴頭看向自己的得意弟子,問道,“是不是這樣?”


    “是,當時我的確在拍賣會上見過那個係列的作品。”聞言的徐宗睿淡淡頷首,轉過視線直言道,“那時雖然出了些亂子,但還是以六百多萬的價格成交拍出。”


    他道,“不過按照現在的價值來計算,恐怕沒有人會將那四幅畫輕易轉手。”


    的確,對於徐宗睿這兩句直至要害的話中所含的意思在場的諸位身處畫壇之中的風雲人物俱是明了。


    現在的二世薔薇的身家不比當初剛剛出道的時候,一個係列四幅畫隻能排出六百多萬的價格。


    經過五年的沉澱與升華,前者畫作的價值又何止是翻倍可以形容的,隻要市場仍在發展,前者的作品的價值便在由幾何倍數值的概念上漲。


    這也是所處水彩一派的眾位畫家所眼紅且極具推崇前者的作品的原由之一。


    眼見在場的氣氛逐漸凝固下來,看準時機的沈雅然十指交叉,姿態悠然,慢悠悠地出聲道,“所以,我想先知道,這幅畫是從哪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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