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去往賽場的路途上,換好衣服的沈雅然在車內閉目養神了一陣,但閉著閉著竟然真的睡著了,最後還是一旁的蕭翼在七點之前叫醒了她。


    而車則已經在賽場外的停車場上已經停了一個多小時,等沈雅然趕到賽場休息室集合的時候,在後台左等右等沒見著沈雅然、打電話也沒人接、急得團團轉的周老這才鬆了一口大氣。


    經過一個月前初賽的層層刪選,原本的六個賽場一萬餘參賽者,被刪減到了三個賽場、四千餘將近五千人。


    隻是一場初賽,便一下子剔除了一半甚至更多的數量,能夠經過初賽、並且留下來的參賽者,已然算是精英層次的存在,而無奈落選的一眾人,則在畫協組織的為期一個月的指導課程結束之後,便紛紛離開了桐城。


    畫協每次選拔賽,都不會向外界曝光宣揚,甚至是入選的人員名單,也不會公布出來,對每一名參賽者的通知,都是私下裏畫協下的工作人員一對一地挨個通知。


    這是考慮到了畫協是國有組織,而成為畫協一員的人,日後很有可能會被國家需要、安排在一些不允許曝光身份的地方,故而每一屆麵向全國的畫協選拔賽的時候,所有安排都極為嚴密。


    而現下,作為畫協省級初選的二賽,比賽要求自然會比初賽的難度高上幾個層次,以字麵題目為主,將梅這種花卉的意境再次提升,在注重主題物的同時,渲染與意境是最主要的評分標準。


    這樣的題目讓備賽的大多數人都犯了難,原因無他,之前初賽之時的題目也是梅花,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要將二賽的作品風格布局上與先前的那副作品分割開來,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每個畫家都有屬於自己的畫風,而在同一個主題的創作當中,想要表達出完全不同的意境層次,是極為困難的,都是同一人的作品,難免會有著韻味相似之處,這般,就會給事後的評審員留下千篇一律的印象。


    但是,現在箭在玄上不得不發,都已然進入了二賽,在場的也沒一個是省油的燈,哪怕是繃著頭皮,也要把這幅畫畫完。


    即便是過不了二賽,賽後結果還沒出來之前,還有一個月的畫協深入指導等著他們、這迴的指導可不比先前的那次。


    雖然初賽後的鋪麵指導對大多數人來說都頗有益處,但第二輪負責指導參與了二賽的參賽者的人大多都是身在畫協有著三年以上資曆、在畫壇也是名頭不弱的畫壇前輩。


    其中的差距可想而知。


    而先前,他們還探到了周老與唐老兩位大師也在滬省桐城的這處賽場的消息,到時候要是運氣好遇到了這兩位老前輩的指點,即便是輸了比賽,也甘之如飴了。


    此次二賽,身在一號賽場、連主考官公布賽題之時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的沈雅然在開賽之後,便強忍著精神開始提起筆來。


    這段時間,正大集團那邊的雜事大多都托付給了木易清,托對方的福,許久都沒有熬過夜的沈雅然猛地經曆了一迴通宵作案,著實有點支撐不住。


    她怕在開賽之後想著眯一眯眼、等醒過來比賽就已經結束了。


    而後,沈雅然便選擇了先將作品畫收尾,然後再睡到比賽結束這個方案。


    但是天不隨人願,在沈雅然飛快地搞定了眼前的一切、剛想要往桌上撲的時候,一道壓低了的舒緩聲線,便從一旁穿了過來。


    “…雅然?”


    聞聲的沈雅然有些迷迷瞪瞪地往身旁望去,看了有一陣才看清就坐在自己身側的位置上、微蹙著眉峰的徐宗睿,他低聲道,“你要是不舒服的話,可以提前交稿。”


    “沈小姐,你昨晚是去幹什麽了?怎麽困成這幅德行就上賽場了?”


    沈雅然一愣,這才發現就在自己的斜前方,洛遠與董彥褘也在,而方才開口的正是離沈雅然近些的洛遠。


    想來是累狠了,畫完了整幅畫的沈雅然全程都沒瞧見離自己這麽近的熟人。


    “…我昨晚通宵追言情八卦劇來著,迴頭推薦給你啊洛先生。”沈雅然伸手指著下顎,眯著眼看了看時間,“交稿的話,要在結束前半小時才能交吧?”


    她看了眼不遠處正朝著自己微微頷首示意的董彥褘,以及將要被介紹言情劇、尷尬著賠笑的洛遠,沈雅然轉向一旁的徐宗睿,微抽著唇角道,“等等、為什麽我們四個人的位置這麽集中…別跟我說是因為偶然。”


    “應該是老師安排的吧。”


    聞言的徐宗睿凝眉想了想,大概也就隻有唐震海會這樣做了,在先前初賽之時,唐老在賽場監控之中看到了沈雅然的作品過程,想來是在心中升起了危機感,便想銼銼自己的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徒弟的傲氣。


    省得兩人滋生傲意自負起來,這對兩人日後的發展也有著不小的磨煉之意。


    而為什麽要說是兩人呢,剩下的徐宗睿一早便與唐老側麵提醒過這方麵的事情,唐老自然不會憂心於這位自己有史以來天賦最佳心性最穩的關門弟子。


    將徐宗睿也安排過來,純屬就是順帶的。


    “唐老啊…”


    沈雅然望了望周遭均是低頭悶畫的一眾參賽者們,順手將自己桌麵上的畫具收了收,想著唐震海將三人的位置安排到她身邊的意思,便在可以交稿之時,特地給前麵的兩人打了聲招唿。


    “洛先生。”沈雅然朝著轉過頭來的洛遠揚著眉輕笑道,“咱們打個賭唄。”


    不明所以的洛遠疑惑地挑了挑眉,在接收到自己身後的徐宗睿遞過來的莫名帶著同情之意的目光下,洛遠不由覺得有點涼意上竄。


    洛遠瞥了眼自己旁邊同樣是帶著幾絲疑惑意味的董彥褘,抑不住好奇地反問道,“怎麽突然要打賭?”


    “這不是要跟隨潮流麽。”聞言,沈雅然聳了聳肩道,“周老和唐老不也是三天兩頭地打賭麽,你們作為唐老的徒弟,和我這個周老的弟子賭上一賭,也不奇怪啊。”


    “……”完全沒有聽說過還有這個道理的洛遠不禁失笑,“那你說說看,賭什麽?”


    “嗯…”本就是心血來潮地依著唐老的意思磨磨對方的傲氣的沈雅然眨了眨眼眸,旋即輕笑道,“就賭…在兩老的賭約的基礎上,我這次比賽用的顏色數量一定比你少吧。”


    顏色數量?


    聞言,在場的三人均是一愣,色彩這種東西,要是算上了漸變的色係,如何能準確地算出一幅畫所用的顏色數量?


    這本就是不可估算的事情。


    而且這對用色少的一方的要求更為苛刻,畢竟要建立在兩老先前的賭約的基礎之上,那就是說,在此次二賽上的名次,沈雅然必須要超過對方,但若是用色不豐富的話,是很難將作品在這數千作品之中脫穎而出。


    這個從沈雅然口中隨意提出的賭約,怎麽看都是她比較吃虧一些。


    “這不好吧……”


    故而洛遠沉吟了一陣才又與董彥褘對視了一眼,猶豫出聲道,“這樣的話,不是完全沒有公平性麽?”


    洛遠能在自己這方占有絕對優勢的情況下說出這種話,沈雅然還是對唐老的這兩個學生的品行較為滿意的,真不知道為什麽唐老突然做這樣的動作,暗示自己去打壓對方。


    沈雅然估摸著,以洛遠與董彥褘的年紀,應該還處在可以激發自身潛力的範圍內,但也快喪失突飛猛進的時間了,因此,唐老才會想到要利用自己給兩人下一計猛藥吧。


    這種精神壓迫式提升,也不失是一種辦法。


    但是,此時的沈雅然還是對麵前的兩人報以絕對的同情的,像是這樣的壓迫式提升雖然也能夠達到意想不到的晉升空間,但負麵鞭策這一招還是顯得有些老式教育了。


    唐老這一大把年紀,能想到這種方式也屬不易,而沈雅然也不好拂了老人家一心為弟子著想的心意。


    …其實,這個賭約由沈雅然本人提出來的確是存在不公平因素的,然而卻不是洛遠幾人所想的那般,因為——


    這次的沈雅然從頭到尾,隻用了一個顏色。


    “就賭這個了。”眯著眼眸的沈雅然悠悠道,“我說了賭什麽,那你提賭注吧。”


    “……好吧。”眼見著沈雅然並無改口的意思,洛遠隻得歎道,“既然這樣,誰輸了,就……”


    一時之間,洛遠也想不出什麽合理的賭注,自己對麵又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他自然不好真的要人家的東西,於是,目光徘徊在自己座位後的沈雅然與一旁的徐宗睿之間、忽然間靈光一閃的洛遠頓時眼前一亮。


    他不懷好意地收迴目光,憋笑著指了指自己身後的徐宗睿,“誰輸了,就向我師弟深情告白吧。”


    眾人:“……?!”


    遭受無辜牽連的徐宗睿一怔之後頓時收迴了麵上所有的表情,目光沉沉地看了前者一眼,目光平淡到可怕。


    而一旁深知自己師兄這怎麽也改不掉的唯恐天下不亂的脾氣的董彥褘則是不忍直視地挪開了眼。


    至於沈雅然……


    ——噯、這孩子實在是太想不開了!


    在洛遠話落之下,這串帶著無數幸災樂禍之意、自帶buff的大字便迅速飛過沈雅然的腦海之中。


    “…噗。”忍了又忍的沈雅然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來,她瞥了眼身旁似乎麵色不怎麽好看的徐宗睿,有些同情起了對方會有一個這樣坑隊友的師兄的遭遇。


    她撇開眼忍著笑,“好、好,就這個吧。”


    於是,沈雅然便當機立斷地沒有給洛遠任何反悔的機會與時間,立即站起了身,在走向賽場前台、經過對方身旁的時候,勾著唇角將手中的畫在對方麵前一亮。


    然後,她便如願以償地看到了對方瞬間呆滯的神情。


    見此,沈雅然不由認真地朝已然反應不能的洛遠出聲提醒道,“願賭服輸啊、洛先生…麻煩在深情告白之前通知我一聲、我得視察的。”


    “……”


    洛遠慘敗的麵上頓時換上了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直至沈雅然離開了賽場,前者麵上的表情還未緩和過來。


    “那、那個…師弟啊……”


    洛遠哭喪著臉迴過頭來,對著自己身後麵無表情的徐宗睿一頓哭訴,“師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誰知道她竟然隻用了一種顏色、還畫得那麽…這簡直就是犯規啊!”


    “師弟…你不是和沈小姐很熟的嗎?要不幫我求求情吧?她這種實力大師級的人應該心胸無比寬廣的吧?…你也不想被我這樣一個大男人深情告白的是不是?這不是要了你直男師兄的命麽……”


    洛遠無比崩潰地抹著辛酸淚,“…我說、董師弟,你也好歹幫我說句話啊……”


    “師弟……”


    ……


    到最後,兩人都沒理會洛遠獨自一人的嚎叫聲,均是視而不見地各自拿起了自己的作品,前後走向了賽場前台。


    獨留洛遠一人悲催地感受著這股由他自己散發出來的悲傷氣氛。


    他算是知道了,這個賭約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坑,而自己好死不死,還一腳踩了進去!


    這比被門板第二次夾住腦袋還要掉智商!


    自己那些不懷好意的小心思,到頭來,全都用到了自己的身上。什麽叫做不作死就不會死?這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教訓啊。


    這個姓沈的女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不、應該說,是和徐師弟是‘熟人’關係的人都太可怕了!


    在洛遠一人夾雜著無數憋屈與悲傷的二賽隨著時間的推移又一次落下帷幕,而再有一個月後,就是畫協省初選最後的選拔決賽了。


    而能夠在二賽之中留下的參賽者們,無疑會是精英中的精英。


    自然,最後的決賽,所剩餘的參賽者數量,無疑不很多,至於刪減會殘酷到哪種程度,就不是現在的參賽人員能夠猜測得到的了。


    但毋庸置疑的是,畫協的賽事、絕不會講究情分就是了,一切,都隻著重於個人的實力。


    二賽結束之後,一條關於夜來居與暴亂、槍擊之類的關鍵詞的新聞則逐漸埋沒在了諸多經濟穩定的頭條新聞之中。


    沒有濺起絲毫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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