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怎麽樣?”而此刻,目光老辣的周乾缽自然看得出來沈雅然似是有些意動,便趁熱打鐵地道,“這麽好的機會,要不要去試試身手啊?”


    “……周爺爺。”沈雅然迴過神來,似笑非笑地看向周乾缽,揚眉道,“我有些好奇,您說,您都是國家畫協的元老級人物了,不應該是帶自己的學生去參加省初選嗎?”


    “怎麽就找到我了呢?”


    沈雅然這話一落,還在暗搓搓地等著前者點頭的周乾缽便好似被戳中了什麽短處一般,強繃著麵色的神色,“老頭子愛才之心上來了嘛…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愛才之心?”沈雅然挑著眉,麵上的神色愈發挪耶起來,這話要是畫壇的其他那些宗師說出口,倒還有些真實性,但從周乾缽這個不論是性格還是行事上都不靠譜得要命的老頭子嘴裏說出來,那就百分之百不可信了。


    似乎被小輩鄙視到了的周乾缽,“……”


    沈雅然眉眼清雅柔和,她施施然道,“周爺爺,您要是不說,我就不去。說實話,我特別怕您坑我,到時候您要是把我賣了、我找誰去哭啊?”


    “……”第一次被一個小輩這樣狠狠地質疑了人品的周乾缽一臉憋屈,氣極道,“我要是敢把你賣了,我那孫女還不得掀了我的房頂啊?!”


    “唉…算了算了!”一想到自己孫女就泄了氣的周乾缽麵上逐漸有些訕訕,“就是…那個什麽嘛,我一時激動就和姓唐的那個老不死的打了賭,誰的學生排名在前誰就算贏……”


    “我押了兩壇百年老酒呢…但我那些個學生,一個個平日裏恃才傲物的、但一對上老唐的徒弟,就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得!”老人家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又掃了一旁的沈雅然兩眼,聲音越來越小,“…我可心疼我那兩壇老酒了…藏了三十幾年了都……”


    “姓唐…不會是唐震海、唐老吧?”聽了個大概的沈雅然唇角不由一陣抽搐,“周爺爺,您…您冷靜點,咱們還是把這個賭約撤了吧,大家和氣生財……”


    西方畫派出身的唐震海與擅筆墨國粹的周乾缽一向不和,這事沈雅然前世便有所耳聞。


    隻是兩個相識多年的老人家也不是真的不和,就是不知為何一見麵就得懟,不是拿自己打賭就是拿自己學生打賭,而通常最後的贏家……都是唐老。


    想來應該是周老這迴被激得掏出了自己的老底,事後才反應過來隻覺悔不當初,隻是老人家的麵子也不容落下,而自己的學生還都不是對方學生的對手,在百般無奈之下,這才找上了沈雅然。


    現在的沈雅然都能在自己的腦內腦補一段史詩級大戲了。


    當然,像是撤賭約這種事情存在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不、可、能!”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頓時咬牙切齒起來的周乾缽猙獰道,“什麽和氣生財、我不撤!我都好幾年沒贏過那個老不死的了,這迴我一定要贏他!”


    “小丫頭,你要是幫我贏了,我就…我就……”說著,周乾缽迴過頭來,一張老臉之上盡是肉疼,“…我就忍痛割愛、把我那兩壇老酒送你!”


    這話一說完,老人家就肉疼得哆嗦了起來,不由又打著商量補了一句,“那個…剛才口誤,一壇、我送你一壇……”


    沈雅然:“……”


    說著送酒的周乾缽臉上那副好像真的是在割他的肉一般,那痛徹心扉捶胸頓足的模樣讓沈雅然哭笑不得。


    “行了,我不要您的酒,您就別肉疼了。”沈雅然撫著額笑道,“我幫您就是了,迴頭我就去學校請假。”


    “真的?!”終於等到沈雅然點頭同意、還保住了自己的百年老酒的周乾缽簡直是如獲新生,似乎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死敵在輸給自己之後,一解這些年積攢的憋屈的滔天快感。


    這般想著,周乾缽整個人都仿佛容光煥發了起來,笑嗬嗬地道,“哎呀,不是我說,你這丫頭就是上道,我看這迴那個老不死的還怎麽在我麵前囂張哈哈哈哈……”


    待笑了有一陣子的周乾缽這才瞧見沈雅然麵上漏出來的某種近乎於鄙視的神色,連忙止住了嘴邊沒出息的得意勁兒,“…咳咳、那個其實也不是很急,七天後才正式開賽,小丫頭你好好準備準備。”


    “……”


    既然是幫著周老,代替他的學生去參賽,沈雅然也就按著周乾缽的意思以對方弟子的名義出席。


    隻是,又莫名其妙做了別人徒弟的沈雅然不由覺得自己還是被周乾缽坑了一把,就是幫著人家學生參加比賽、去贏那個奇葩的賭局,沒什麽實際上的好處不說,還當了人家的徒弟。


    要是周乾缽在賽後死咬著沈雅然這個‘徒弟’不放,她豈不是又多了一個要伺候要供著的祖宗?


    雖說還有幾天時間才正式開賽,但周乾缽提前找來也不是沒有原因,雖然隻是初選,但畫協的賽製不同於普通比賽,初選開賽之前,還需要經過大量手續辦理程序。


    故而,沈雅然豎日一早便找到了提前到達華中的白落梅,說明了此行的來意。


    “…兩個月?”


    麵上冷豔的白落梅表情微僵,眼角抽搐著道,“你怎麽不請完一整個學期呢?兩個月不上課、我怎麽給你學分?”


    “我也是沒辦法。”沈雅然無奈地道,“就公事公辦吧,我是去參加省畫協的初選賽,應該能申請公假。”


    “什麽、你要去參加畫協初選?!”然而,白落梅在聽到這個消息的瞬間便一改往日冷漠,神色激越地直起身道,“那得有引薦人吧?是哪位大家?我能不能也去看看?你……”


    “等等、你別激動…”


    沈雅然連忙打斷越說越激動的白落梅,虛壓著手等對方坐迴辦公椅上,才道,“…白大院長,您可是院級領導,怎麽能和離開兩個月呢?還是別了,我一個人去就行,這件事不用讓太多人知道。”


    說著,她便隨手拿出了一本模樣普通、甚至是在小商店都能買到的筆記本,遞給了白落梅,“這是我這段時間的筆記,也算是…承蒙院長的照顧,希望能多少綁到你一些。”


    “筆記?”


    原本還在為不能去畫協初選賽的白落梅聞言便是雙眼一亮,立即伸手接過了沈雅然遞過來的筆記本,一本正經地出言道,“我現在是你徒弟、照顧你也是應該的,這個……”


    “…這個?!”神色還算自然的白落梅在看到手上筆記本中的內容之後一下子便瞪大了雙眼,她捧著這本普通的本子眼中直冒光,不可置信地反複翻看了幾頁之後,又瞪著眼睛看向沈雅然,“…這個真的能給我?”


    “不是給你,是借你看,要還的。”沈雅然對白落梅的這個反應並不意外,這份筆記是在她重生之後就開始寫的,有圖有文,盡數記錄了她對畫境的領悟與之後的又一步提升。


    不論是心得還是領悟,幾乎沒有什麽遺漏的地方,這樣的筆記對與沈雅然同樣走水彩這一道的白落梅來說,無疑是件至寶。


    白落梅多年滯留於原地,久久為突破畫境,若是有了這份心得的指引,也能少走許多彎路,至於最後的突破,那就要看機緣與她自身的悟性了。


    在這方麵,沈雅然能夠幫到她的地方,也就隻有這個了,凡事,都要依靠自身的努力去達成,更何況是一項技能。


    而白落梅自然也能夠知曉這份筆記的真正價值,自那日知曉了沈雅然的似乎還留有餘力的實力之後,她便敢斷定對方的實力絲毫不會比現今畫壇的一些宗師弱上多少。


    然而就算是心境豁達的畫壇巨擘,也不會將自己私下的心得筆記毫無保留地拿出來交給自己的學生,而且,白落梅知曉自己拜師之事隻是自己這一方一廂情願而已,沈雅然從始至終都沒有正式同意過。


    這般情境,沈雅然根本無需這般盡力地幫她。


    她本就是抱著僥幸的心思,想在與沈雅然相處的四年裏,盡量找到一些可以助自己越過壁障的契機而已,但現下沈雅然竟毫不私藏地將筆記交給了她,這讓白落梅不由心生感激的同時,產生了一種敬佩的心緒。


    這份筆記,她定會在兩個月內背下,不會向第二個人透露分毫、亦不會做抄襲拷貝之事,算是對對方多年心得總結與信任的尊重。


    白落梅重重頷首,鄭重道,“師傅放心,請假的事我會處理好的。”


    “……”還是很不適應讓班主任叫自己師傅的沈雅然有些不自然地點了點頭,“…好,那就麻煩你了。”


    ……


    解決了學校的事情,沈雅然便交代了小六與木易清兩邊的人,她離開的這段時間,需要處理的事情自然還是不能落下的。


    雖然當日周乾缽是獨自一人去找的沈雅然,但這並不表明此次行程就隻有老人家一人而已。


    周老怎麽說也是畫壇中的一代宗師,影響力不是這一代的什麽大師能夠比肩的,出個遠門當然不會沒人隨行。


    十分嫌棄自己的那些學生的周老這一迴沒帶上弟子,隻是跟了一個助理與幾名保鏢,算是把所有的希望以及那兩壇老酒的身家性命押在了沈雅然一個人的身上了。


    “……”


    坐上動車有一會兒了的沈雅然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麽重要的信息,她斂著眉眼想了一陣,才看向坐在一旁閉目養神的周乾缽,“周爺爺,畫協的初賽是在哪兒舉行?難道不是江市嗎?”


    “哪兒能啊。”老人家眼睛眯著一條縫睨了沈雅然這邊一眼,仿佛是有些鄙視對方居然連自己參賽的地點都沒記住,“是滬省桐城。”


    …滬省…桐城?


    “哦…是這樣啊。”聞言,沈雅然有些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在周乾缽略帶疑惑的目光下,緩緩垂下了眼睫。


    桐城啊。


    真是一個久違了的老地方。


    隻是,沈雅然的心中,卻沒有任何將要到達一個自己無比熟悉的地方的好心情。


    她淺淺壓住唇角似乎在無形之間滲透而出的一絲苦澀,神色淡淡地閉上了雙眼。


    ------題外話------


    問答:知道這個地方為什麽對女主來說是久違嗎?


    提示:還是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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