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另一邊。


    自從被告知了那個扁圓形金屬外殼的物件是定位儀了之後,沈雅然便放心了大半。


    自徑將已經幹了的外套往地上鋪了鋪,她原本是打算閉目養神一陣,卻在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短短十個小時的時間,就讓沈雅然經曆了群毆報複、落水昏迷、一醒來就是流落荒野、又拖著滿是細碎傷痕的身子走了一個多小時,最後還遭遇野獸,不論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都已經精疲力竭疲憊不堪。


    隨著時間的推移,外麵夜間的暴雨還在無休止地唿嘯著傾落,水花於樹丫枝葉於泥土石礫間砸落迸濺,處在昏睡狀態中的沈雅然睡得極不安穩。


    在意識不再清醒的情況下,身體的熱量會大量散失,這逐漸讓意識混沌的沈雅然感受到緩緩侵襲而來的寒冷。


    醒著的時候她尚且能夠忍耐,但睡著之後卻不是自己可以控製的了,這也促使沈雅然原本淺側著的身子下意識地微微瑟縮了一下。


    但很快她便沒有了這種寒冷的感覺,甚至於連睡在冷硬的石麵上的不適感都一並消失了。


    溫暖柔和的溫度讓她在潛意識中不自禁地向之靠近,太過舒適的感覺使沈雅然在半夢半醒間似乎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但疑惑也隻是淺淡地於腦海中一閃即逝,終究是沒能在疲累間再睜開眼。


    隻是在她睡得太過忘我之時,多次想翻身調整平穩的睡姿,而每當此時,就好似是有什麽將她穩穩按住,使得她總是不能如願。


    所以。


    沈雅然醒過來的時候,是在徐宗睿的懷裏。


    沈雅然:“……”


    神色明顯有些呆楞的沈雅然下一刻便是麵色一變,立即想要起身,然而卻又在起了一半之時倒了迴去。


    “……”倒迴對方懷裏的沈雅然望了望礦洞外暴雨初歇黎明將至半明半暗的天色,又看了看外頭雨過青瀲,翠葉青枝的草木,就是不看徐宗睿。


    她這迴不是被對方拉迴去的,而是真的自己躺迴去的。


    沈雅然無奈地伸出自己有些軟綿綿的手,探了探自己的額頭,一觸手心,入手的就是一抹焦熱。


    怪不得醒過來就覺得腦中昏沉一片,初醒之時的一驚之後就是溫燙間的渾身無力,昨天落水後沒能及時擦幹保暖,雖然是安穩地睡了半晚,也終究是沒能逃脫發高燒的命運。


    用手心手背反複試了試溫度,沈雅然粗略估計自己這體溫至少也有三十九攝氏度以上。


    不然也不會連起個身的力氣都提不上來。


    徐宗睿半扶著沈雅然坐起身來,微微蹙著眉問道,“…沒事吧?”


    待起身,沈雅然才發現原先晾在一旁的衣物已經全幹了,此刻正蓋在自己身上,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誰幫她蓋上的,恐怕昨晚徐宗睿是一晚沒睡。


    這麽一直抱著她一夜,想必一早就發現她的狀態不太可觀。


    “……我沒事。”沈雅然清了清嗓子才勉強出聲,帶著些許暗啞的聲線較之平日更輕淺了些,她緩了緩才傾身拿過一旁包中的一個塑封盒。


    好在她把各種基礎的膠囊藥物裝在了防水防潮的塑封盒裏,在這種情況下也能救救急。


    吃了藥又緩了一陣,沈雅然才覺恢複了些氣力,便迴頭對徐宗睿道,“既然那個定位儀能用,那麽錦宜她們應該也快找到我們了,我們接下來是待在原地等還是……”


    “去開闊地。”盤腿坐著的徐宗睿即便是一夜未眠也未露明顯的疲態,隻是纖長的眼睫下染上了清淡的青黑讓沈雅然明白即使對方一直表現得遊刃有餘,仿佛一切皆於指掌之間,也終是會有累的時候。


    “好。”沈雅然微微頷首,在對方主動轉過身去之後,便扶著一旁的木架站起身來,換迴了自己已經幹了的衣物,又將地上的東西收迴包中,才道,“事不宜遲,我們還是趕緊去吧。”


    “嗯。”


    得到迴應的沈雅然待走出兩步,卻仍舊未聽到對方跟上來的腳步聲,不由疑惑地迴身看去,“你怎麽……了?”


    她轉身轉到一半,就立刻反應過來,應該是因為自己在對方身上躺了一晚上,估計一時半會兒麻得起不了身。


    果不其然,仍舊正襟危坐的徐宗睿抬眸望了沈雅然一眼,眸底一片墨沉,他微微抬手,在沈雅然窘窘有神的注視下,麵上無端地生出些許燥意,“…扶我一把。”


    沈雅然:“…哦,好。”


    拉著對方的手將其扶起身,雖然現在情況不怎麽適合讓沈雅然想其它的事情。


    ……但是,她想摸這隻手真的已經想了很久了。


    以往她都隻是抱著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心態用眼睛看看,而且她與徐宗睿之間的關係似乎也不足以支持她做出這種舉動,關鍵是還要把這帶點猥瑣的行為做得無比自然。


    雖說沈雅然完全是抱著欣賞的個人正直角度出發的,但落到別人眼裏就不是那麽一迴事了。


    不過現在是對方自己把手伸到了她麵前並且讓她扶一下。


    那她也就不推辭了。


    “……”


    沉默間,徐宗睿垂眸微微掃了一眼一直貼著他的手、狀似‘扶’著他,然而卻沒有起到一點扶的作用的兩隻白皙的手,那雙手纖長柔韌,掌心因為剛剛退燒的緣故尚帶著幾分蘊燙,指尖卻是微涼。


    明顯感受到那溫涼細膩的指腹在自己的指節間輕移,這樣細微的觸碰間似乎帶起了串串細小的電流一般,凝了凝神的徐宗睿斂下眉眼,沒有做出任何出聲或者抽手的舉動。


    在走了十餘分鍾之後,一直沒有被對方拒絕或是製止的沈雅然已經差不多把那隻手的所有骨節、穴位、動脈分部一一摸了一遍,這才有些意猶未盡地放開。


    但當她一放開對方的手,徐宗睿便反手拉住了她的手,沈雅然抬眸看去,便見他微微側首沒有看她,“跟緊,快要到了。”


    “…好。”


    雖然一開始是徐宗睿要她幫忙扶一下,但全程下來好像都是徐宗睿扶著她。


    不知是第幾次被地上各種藤蔓樹枝碎石絆到腳的沈雅然望了望頭頂被大片樹木枝葉掩去大半的天空,麵上溢出了有些無語凝噎的神色。


    樹林中的灌木從矮的距地麵隻有十幾公分,而高的卻能長到人的腰際,沒有人跡的樹林中這樣的灌木處處都是,向前走的時候根本看不清腳下有什麽東西。


    故而沈雅然還是很佩服一路下來步伐穩健根本不見有過不穩的徐宗睿的。


    但依對方口中所說的那個‘快要到了’的實際時間還真是有點長。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有些懷疑他們是不是迷路了的沈雅然看著周遭似乎沒什麽變化、依舊深不見盡頭的樹林,出聲問道,“用手機上的指南針沒問題嗎?”


    “沒事。”拿著手機的徐宗睿迴眸看了沈雅然一眼,安撫道,“這裏的磁場正常,來之前我測過,按照地圖上來看,那個開闊地就在前麵不遠了。”


    “地圖?”沈雅然轉眸看了看對方除了一隻手機便空無一物的手,疑道,“你帶地圖了?”


    手機軟件裏的地圖應該顯示不出未開發山區的詳細信息才對。


    而拉著她向前走的徐宗睿未停下腳步,淺聲答道,“這一段山脈的分部情況我有記下來。”


    “…背下來的?”沈雅然少有地瞪了瞪眼,這一片山脈可是不小,長白山又號稱關東第一山,其地勢之險峻地形之複雜在全國範圍內也屬罕見,這樣可以稱得上是巨量的信息量會有人能全部記得下來?


    沈雅然猶疑著道,“你…什麽時候背的?”


    還在仔細對照著指針方向的徐宗睿沒有迴頭,“昨天。”


    沈雅然:“……”


    …好吧我不問了。


    學霸的腦細胞結構和她們這種正常人是不一樣的,她不需要全部理解體會一遍。


    再次前行的過程中,兩人遇到了些許蟄伏於草叢中的毒蛇、還有一些帶毒的植物,所幸的是行路謹慎間並沒有造成什麽大的傷害事故,也運氣略佳得沒有遇上像是豺那樣居於叢林的野獸。


    大約有走了一個多小時,兩人才真正到達了先前徐宗睿所說的那處開闊地。


    而先前沈雅然隻是勉強退了燒,整個人的精神方麵還是有些昏沉,又強撐著走了近兩個小時的崎嶇山路,一到達目的地,精神一放鬆便有些支撐不住地眼前一黑。


    好在是一直走在她身旁拉著她的徐宗睿反應迅速地伸手扶住了她才沒讓她倒在滿是碎石的地上。


    這是一處開采花崗岩的山坳,四周兩座山之間的接連部分已經被開采出了一大片平地,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生生在兩座山中掏出了一個大洞,露出裏麵灰黃的岩石。


    看周遭荒蕪的模樣,這處采岩地的優質石料大概已經被開采完畢,故而沒有多少人為留下的痕跡,大片被開采而出的空地極大,足有百米橫距,灰白的地麵上鋪滿了開采時開采後產生遺留的大小碎石,林立間隻覺這光禿禿的石地與邊上的蔥鬱幽深的茂林產生了濃烈的對比反差。


    做好讓前來救援的救援人員看得見的求救標誌,兩人幾乎隻是等了數十分鍾,便等來了救援。


    狂風四起間,周遭的草樹被颶風強行壓倒,靜距離的小塊碎石也被刮地四處翻滾,飛沙走石的情境同時也讓沈雅然有些睜不開眼,隻好側著身子被徐宗睿拉著退遠了一些。


    雙旋翼直升機的螺旋槳聲音極大,直到那架直升機穩穩落到地麵上,雙麵機門同時被打開,率先跳出來的是兩隊武裝精良身著迷彩服的兵哥,迅速向著沈雅然兩人圍了過來。


    這陣勢驚人間讓沈雅然與徐宗睿都是微微一怔,原本還以為來的會是搜救隊的人,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而後沈雅然便見那邊被扶著跳下直升機的阮錦宜三人。


    三人腳一落地便有些急不可耐地衝向沈雅然,特別是周晴嫣,她一副爭先恐後的模樣一馬當先地一路衝刺,那迅若閃電的身姿帶起來的氣勢都卷著風,讓那頭站著的沈雅然看著不由微微退了一步。


    感覺對方要是就這麽撞上來,她立馬就得進醫院。


    “雅然啊——!”


    周晴嫣一路嚎叫著衝過來,伸展雙臂就想來一個劫後餘生的慶祝熊抱,但才沒接近對方方圓兩米之內,她便被一旁伸出的手臂攔了下來。


    原本還神采飛揚的周晴嫣轉眼便麵色不善地橫眼瞪向伸手攔她的那個人,咬牙道,“你幹嘛?!”


    徐宗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聲音平淡地陳述道,“她身上有傷。”


    意思就是她身上有傷,你不能碰。


    周晴嫣一噎,雖然麵上神色不爽,卻也不再多言,也不再衝上去就給沈雅然狠狠的一個熊抱,但當她一上前拉過沈雅然的手便激動地忍不住咬小手帕,“嗚嗚嗚…雅然我擔心死你了!提心吊膽了一晚上沒睡著……你快看看我這憔悴的小臉蛋、再也不能如花似玉了嗚嗚……”


    “……”


    “就知道關心自己那張臉!”而後趕上前來的阮錦宜嗤了一聲,便開始向沈雅然掀對方的老底,“然然你是不知道,這貨一天到晚就知道臭美,關鍵時刻掉鏈子,拖了好幾個小時才想起來有定位儀這個東西……”


    “搜救隊的人也不頂什麽用,好在錦宜找來了直升機。”許燕丹擠開被阮錦宜掀老底掀得滿臉委屈的周晴嫣,輕輕抱了沈雅然一下,聲音尚帶著幾絲顫抖,“……我還以為你真的出事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不然我……”


    “好了。”沈雅然淺笑著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背,安慰道,“這又不怪你。”


    “就是,都是那個誰、那坨渣的錯!”一旁的周晴嫣附也和道,“雅然你放心,後來我狠狠地揍了他一……好幾頓!”


    她揚了揚握起的素拳,“我特地照臉打的、保證連他媽都認不出來!”


    沈雅然:“……啊…那、那就好,辛苦了……”


    ……


    在得救之後,直到與接到通知返航的兩撥搜救隊碰上,沈雅然才知道先前遇到徐宗睿時,他說的那十幾公裏隻是直線距離,算上山路,至少也有三十幾公裏以上。


    所以說他是一個人越過了那麽長的一段距離,突破重重連正規搜救人員都不敢貿然單獨前行的未開發山區,並且成功找到了她?


    這需要多少冷靜的判斷力與大膽的決斷力才能做到?


    又是什麽給他的這個自信,讓他覺得就算獨自進入夜間暴雨的原始山林之中,也能夠全身而退?


    ……沈雅然並不知道。


    她隻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之中又欠了對方一迴,如果當夜不是他及時趕到,也許她也沒有機會再撐到阮錦宜帶人來救她的時候。


    恩仇兩清一直是她所堅守的原則。


    但看著眼前這個女人的那副嘴臉,沈雅然真的有些維持不住心中公正的天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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