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尤忘心的詢問,姚景遠下意識地出聲迴答。


    “差不多有十天了吧,前一陣子我去你家蹭酒,呃,是一起喝酒,尤銘老哥親口告訴我的……”


    話至中途,他仿佛意識到了什麽,奇怪地追問對方。


    “尤家小子,你爺倆不會走岔路了吧?你也知道他根本不會擺弄手機。”


    走岔路?


    絕無可能,至少三天前他還和父親通過一次電話。


    如果真的要去雨都投奔自己,怎麽也得打一聲招唿。


    再者,三天和十天還是有區別的。


    十天前就不住在家中,那麽三天前接電話時他又身在何處?


    還有……


    當時莫名其妙的話語,是不是代表他身不由己、遭受著某種脅迫?


    “姚叔叔,還別說,老爺子還真可能獨自悄摸地上路。算了,我們迴家呆一宿就返迴找他。


    對了,你這是……”


    有些事還是不便挑明,尤忘心幹脆佯作不知地應付過去,繼而轉換了話題。


    “你姚叔叔我現在辦理了內退,這不正在這裏創業調研嘛。”姚景遠自負一笑,轉身掃了一圈周圍還有的趴活司機,帶著兩分趾高氣昂揮手道,“都散了吧!他們三個跟我走啦。”


    一百句解釋都抵不過這一句管用,周圍人群轉眼間跑了個幹淨,重新返迴關閘尋找新的目標。


    “走吧,你們三個上我的車,就憑咱們的關係,車票給你們打一個九八折!”


    九八折!


    果然,殺熟無處不在!


    “姚叔叔,我們有車!”


    “我知道啊,他們兩個去開你們的車,你坐我的車,正好和你聊聊私房話。”姚景遠樂嗬嗬地做出了安排,不容任何人改變。


    {姚景遠在心底暗暗想道:絕對不容改變,自己都三天沒開張了!}


    聊聊私房話?


    金林夕和趙淩誌不由感到一陣惡寒,刻意遠離了姚景遠。如果不是了解尤忘心的愛好取向,連他也一並躲開。


    果然,熟人的邀約無可拒絕。


    姚景遠幾乎是在生拉硬拽,明明看似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卻抓著尤忘心的手腕大步走向遠處的停車場。


    車站前的公共停車場,車滿為患。


    將愛車停在這裏,基本是那些在車站趴活的老司機,甚至每個車位歸誰所有都早已定好。


    金燦為金林夕準備的代步車也停在這裏,老規矩,還是一輛異常高調的路虎越野車。


    路虎車,也是錦衣還鄉的一部分!


    一定是前世五百次迴眸定下的緣分,姚景遠的二手奧拓竟與他們的路虎毗鄰,倒是省去了尋找奔波之苦。


    金林夕熟練地自路虎越野車備胎縫隙摸出一把車鑰匙,又輕車熟路地上車打火,一切來得水到渠成、瀟灑無比。


    大包小包的禮盒被堆放在後座上,反正兩人同乘寬裕得很。


    在看到越野車的一刹那,姚景遠有了片刻的失神,但他很快眼中閃過一絲篤定,拖著尤忘心將他塞進了副駕駛位。


    “尤家小子,別看姚叔叔的車不怎麽高檔,但是勝在接地氣。等我緩過來這兩年,不,一年,一定也會換一輛好車!”


    與其說姚景遠是在向尤忘心解釋,倒不如說是在替自己打氣。


    對此,三人也隻能敷衍一笑。


    這一趟活兒對方明顯拉定了,多說也是枉然。


    一分鍾後,兩聲相差不多的轟鳴幾乎同時響起,奧拓和路虎載著一行四人快速駛離了南林車站。


    奧拓在前,路虎在後。


    這輛二手奧拓確實夠勁兒,噪音和氣勢完美搶走了在後的路虎,甚至有一種開坦克的感覺。


    陣陣黑煙不斷從車後端甩出,特意製造的轟鳴噪音十分搶鏡。


    跟在後麵的金林夕實在受不了撲麵而來的黑煙,隻得關上了車窗並稍稍鬆開了踩踏的油門。


    副駕駛位的尤忘心自然注意到這一幕,忽地心中一動,偏頭看向正在自嗨的姚景遠。


    “姚叔叔,你是不是有啥話要和我說?”


    在他的印象中,姚景遠自命清高,但辦事還算穩妥守禮,要不然父親也不會允許他頻繁前來蹭飯串門。


    可現在……


    姚景遠明顯是在刻意製造兩人獨處的機會,外在的表現與以前有著天壤之別。


    果然——


    為了讓兩人能夠輕鬆交談,他主動搖上了自己一側的車窗,同時摸出兩個口罩。


    一個自帶,一個扔給了尤忘心。


    “帶上說話吧!”


    “……”


    這是要搞哪樣?


    瞧了一眼遞過來的口罩還算幹淨,尤忘心恭敬不如從命地戴上,靜待對方的下文。


    “就知道瞞不住你,尤家小子,你父親可能出事了!”


    “出事?什麽意思?”


    “大概一個月前,我去你們家找尤銘老哥喝酒,正好撞見了一樁怪事。聲音低一些,不要四顧張望!”


    姚景遠故意捋了捋筆挺的一頭烏發,借著後視鏡觀察了四周的情況,繼續說道。


    “可能有人暗中調查什麽,即便你父親現在失蹤,我還能感受到有人在他的熟人周邊窺探。”


    他所說的“熟人”,也包括自己。


    窺探?


    尤忘心第一時間想到了趙淩誌,但很快被自己否決。


    明顯趙淩誌剛剛懷疑上自己,斷然不會查到自己老家,即便有這個可能,也不會是在一個月前開始。


    “姚叔叔,戴上口罩是怕窺探者讀唇語?”尤忘心隱隱有了一點猜測。


    “嗯,盡量別打岔,聽我說!時間不多,車開的太慢容易引起懷疑。”


    在外人眼中,兩人現在的戴口罩舉動,是在阻擋車廂內漏進來的嗆人尾氣。


    至少,跟在後麵的金林夕和趙淩誌都是同樣的念頭。


    但凡自命清高者,都有其引以為傲的本事。


    此時的姚景遠可謂分心三用——一麵穩當開車,一麵觀察周圍的風吹草動,還不忘向尤忘心快速講述事情的經過。


    一月前的一個下午,萌生了內退打算的姚景遠提著一斤豬頭肉來到尤銘家,準備來聽聽朋友的意見。


    退休賦閑在家的尤銘向來會在下午居家讀書練字,而且從不會閂門謝客,這一點身為多年的老友心知肚明。


    可當姚景遠習慣性地想要敲門進入時,院子裏卻傳出幾個陌生人的說話聲。


    更確切地說,是威脅!


    姚景遠連忙收迴了敲門的手臂,走到院門一側的門垛後屏氣靜聽。


    不得不說,身為語文教師的他講起故事生動活潑,模仿那些人的話語也是惟妙惟肖,連語調都臨摹有模有樣。


    “尤銘,跟我們去基地,好處少不了你的。”(此處為平和的男聲)


    “……”


    “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別忘了你還有一個兒子!”(此處為女聲,姚景遠捏著喉嚨尖聲喊道。)


    “隨便,反正我不會幫你們害人!”


    “那好,別怪我們不客氣!”(又是一聲沙啞的男聲)


    “哼!……”


    聽到另一撥人言語不善,姚景遠唯恐尤銘這個強老頭出現什麽不測,故意踩踏地麵做出急匆匆跑步的模樣,而後重重敲響了院門。


    “尤銘老哥,一起喝酒噻!”


    高喊過後四五秒,院門便被他猛然推開。


    可是映入眼中的,卻是另一番景象。


    敞開的書房木窗內,尤銘正在氣定神閑地臨摹半幅書法,紙上墨跡未幹;相對狹小的房間內空無一人,恍若剛才的話語隻是錯覺。


    麵對姚景遠的關切追問,對方完全將其推說是收音機播放的評書,甚至還嘲笑他的大驚小怪。


    “尤家小子,你說——你姚叔叔是那種大驚小怪的人麽……


    哎呦,前麵的摩的怎麽開車的,這樣胡亂加塞是在找死麽!”


    姚景遠從講述中停了下來,剛要發表一些自我辯駁的看法,車外出現的一點小狀況讓他瞬間有些驚慌,狠狠一腳踩下了油門。


    不光是踩下油門,而且還要打開車窗宣泄自己的憤怒。


    尤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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