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氣騰騰的人,四麵八方,占據了街道四周。


    他們定著彈琴的人,手上、麵上、眼中、心裏都發出可怕的殺氣。


    誰都看得出他們準備殺人,誰也看得出他們恨不得撕碎了彈琴的人。


    若非那聲琴聲,他們怎麽會現身,若非那聲琴聲,他們怎麽會泄了底。


    他們很狠,很怒,非常惱,恨不得殺,可他們沒有誰先動手。


    其中一部分人不願意先動手,因為他們不想吃虧。


    還有一部分人不敢先動手,因為他們不明白對手的情況。


    還有一部分人害怕先動手,因為他們瞧出了對手的端倪。


    還有一部分準備先動手,但已來不及了。


    一個人先動手了。


    先動手的是孫綺夢。


    一片寂靜、肅殺、蕭瑟、沉默中孫綺夢動了手。


    孫綺夢如今看上去一點也不漂亮,不但不漂亮,沒有經驗與眼力的人甚至看不出她是女孩子了,可她有一點不變——她的傲氣。


    她一向是個傲氣的人。


    傲氣的不是長相美貌氣質,也不是其他,而是她的本事。


    她本就是個非常有本事的女人,也正是因為有本事,因此她對沒有本事的人瞧不上眼,對於有本事的人更不服。


    除非有人可以徹底淩駕她之上,因此她才服氣,徹底擊敗她,她才心服。


    正是因為她是這樣的女人,因此她很傲,因為她有本事,因此她更傲了。


    一個傲氣的人是很難服氣的,想要她服氣就隻有徹底擊敗她,抑或者令她不得不服氣。


    若非她是這樣一個女人,又怎麽敢狙殺柳隨風呢?


    現在孫綺夢沒有瞧見柳隨風,她若瞧見柳隨風,第一次出擊的對象是柳隨風。


    因為她對付柳隨風是為了仇。


    可如今沒有瞧見柳隨風,但孫綺夢還是出手了。


    但她出手是為了恨。


    不是那種不死不休的恨,而是不甘不願不服氣的恨。


    她恨那個頭也不迴便撩飛了她的人。


    她不服氣這個人,因此出手了。


    纖纖細手握住了槍杆子。


    槍杆子白亮,但她的手更白,更亮。


    無論什麽人瞧見這雙手,也很難認為這是殺人的手。


    這雙手看上去根本不是用來殺人的,而是繡花的。


    因此沒有任何人想得到這雙白皙、光滑、細膩、纖細、修長的手自孫綺夢四歲起就提起了一杆木槍,六歲便換上了一杆鐵槍,九歲更換上了一杆重打二十九斤三兩四錢,九尺七寸長的大鐵槍。


    而十三歲起,居然換上了一口三十七斤三兩六錢重,一丈一尺一寸一分長的長槍。


    如今孫綺夢二十一歲,提著的更是一口一丈一尺九寸長,重四十三斤一兩四錢中的大鐵槍。


    她不是個嬌柔的女子,雖然她可以嬌柔。


    她是一個在槍法之中沉浸了十七年的槍客,一個槍法造詣雖然算不上登峰造極,但絕對可怕的人。


    她雙手握槍,手臂一動,長槍飛刺了出去,化作了一條白練,席卷起了一陣破空的風沙,帶上了一陣可怕的槍芒。


    她發出了她的槍,用了九分力道刺出了她的槍。


    她的目的不是要殺人,是不服氣,不甘心,也是勝。


    她一槍戳向了那個背身而立便擋下自己一擊的男人。


    孫綺夢要讓那個男人瞧一瞧她的厲害,讓這個男人知曉她孫綺夢大小姐不是什麽好招惹的人。


    原本,不少人很輕視孫綺夢。


    他們當然瞧不出孫綺夢是個女人。


    孫綺夢的易容術是一名大師的傑作,孫綺夢距離他們太遠,雖然個子嬌小,可看不出是女人,但他們瞧見那個看上去很文弱的後生居然隨手撩飛了孫綺夢。


    因此他們看不起孫綺夢,甚至根本沒有將她瞧在眼中。


    可孫綺夢出了槍,那些看不起的人,也不能看不起。


    人可以作假,武功做不了,那一槍帶著的氣勢以及力道足以令每個人瞪大眼睛。


    不少原本很不屑很睥睨很高高在上的人,已有了忌憚害怕甚至想要退避三舍,左顧右盼,害怕自己出醜的樣子被人瞧見。


    但幸好沒有,所有人都盯著那一槍。


    快如流星,力破千軍的一槍。


    白白淨淨、秀秀氣氣、溫文爾雅,風度翩翩之中還帶著三分落魄的青年後生一直盯著彈琴的男人,可孫綺夢發出了槍,青年也抬起了頭,露出了一抹讚賞的神色。


    孫綺夢更怒了。


    世上沒有什麽人不喜歡被人的讚賞,即便有時候被人讚賞還是會生氣,但也隻是故意生氣而已。


    所謂的讚賞必須在點子上,這才能令人高興。


    可孫綺夢瞧見青年讚賞的眼神更怒了,而且還是憤怒的怒,甚至已經達到了壓製不住怒火的怒。


    這種欣賞帶著一種刮目相看的意思,而這刮目相看之中也帶著一種對女流之輩能達到如此地步的欣賞意味,而且還帶著一種前輩對後輩的欣賞。


    孫綺夢立刻就怒了,甚至動了殺機。


    這一刻她幾乎要下定決心殺了這個目中無人,狂妄無邊的年輕人了,她想要讓這個年輕人再也流露不出這種傲慢的神色了。


    可這個想法隻能存在想法之中了。


    欣賞神色一閃而逝。


    長槍如閃電戳至,青年人出手速度不快,可這不快的速度卻居然比閃電還快。


    青年人再一次抬起了手。


    一抬手便絲毫不遲疑的插入了那耀眼的槍芒之中。


    他仿佛已經預判到了孫綺夢長槍在什麽位置,仿佛也已經認準了那個位置那個時間段,手非常堅定果斷冷靜伸入了槍芒之中。


    最重要的是居然再一次抓住了槍。


    孫綺夢的槍靈巧、多變且快且準。


    十三歲時,就已有許多人瞧不出孫綺夢槍法的虛實,十七歲時更是除開父親以外沒有任何人能抓住她的槍了。


    時至今天已二十一歲,迄今為止也隻有二個人在出招的時候能抓住她的槍,可如今又多了一個。


    青年抓槍的手法仿佛摘下一朵花一般的輕鬆隨意,而且說不出的寫意浪漫,而後很快如同厭倦了那多摘下的鮮花一般,非常不屑的拋了出去。


    孫綺夢連人帶著長槍再一次拋了出去。


    這實在是一種羞辱,莫大的羞辱,可孫綺夢麵上居然還是一片白,一片冷,居然沒有變化、


    可孫綺夢的麵色已經通紅了,眼中已經快冒出了血絲了,可她麵上是易容術,因此瞧不見。


    砰的一聲,雙腳落地便砸在了屋頂瓦片,深陷了下去。


    孫綺夢強提起一口內力,穩住立在屋頂上,死死盯著那個青年。


    她憤怒極了,可居然在憤怒中冷靜了下來。


    第二次被擊飛的時候,孫綺夢就冷靜下來了。


    他認準了兩件事。


    第一,她不是這個人的對手。


    第二,這人是個高手,超級超級高手。


    她瞧清楚了這兩件事,就沒有出手了。


    她行走江湖多年,最清楚的一件事便是懂得識相,知曉強弱。


    一個人如果高你不了多少,那麽可以挑戰,可一個人比你強太多了,那麽就隻有退避閃躲,若尋到機會可以給這人致命一擊。


    她知曉不如這個人,因此就沒有出手了。


    而且這個人沒有拔劍,就已經留給了她麵子了,因此她也不好出手了。


    她是個識趣的女人。


    因此她忍住了,可這個時候她偏偏有些擔心了。


    她擔心的不是自己,也不是那個人要對付她,更不死四周忽然現身極有可能是來殺柳隨風或者保護柳隨風的人。


    她擔心的是那個彈琴的人。


    孫綺夢擔心刹那,就望向了那個彈琴的人。


    隨後她就不用擔心了,彈琴的人已經不彈琴了,已站起來。


    她一站起身來,所有人都望向了彈琴的人,無他,這一瞬間他要耀眼了,無人比得上。


    孫綺夢無奈,沒有法子了。


    這個人要做什麽事情,任何人都沒有法子,她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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