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


    簫聲。


    簫聲悅耳,恍如天籟。


    可人更美,人更仙。


    一個人緩緩走了過來,她一身黃衫長裙,腰係白色綾羅,頭上插著一根玉簪,如瀑長發垂肩,她蓮步款款,悠然而來,如仙。


    仙子下凡塵,令人忘憂,亦令人忘情。


    癡了。


    不少人瞧見她都已經癡了。


    因為她美,因為她仙,因為她那種脫俗氣質,令人望而輕歎。


    甄素善是個女子,出色的女人。


    她的長相氣質都無可挑剔,甚至算得上傾國傾城,甚至於她麵上那一抹蒼白的病色,亦更令增添那絕色的風華,可這一刻她瞧見這個女子也癡了,也歎服。


    她甚至浮現世上怎會有如此美如此出塵如此仙氣的女子。


    她一向對任何人都不服氣,可這一刻很服氣。


    花解語也一樣。


    花解語的美貌並不算非常出眾,可花解語很豔。


    這種豔不僅令人眼前一亮的豔,而且還是那種令人心頭一癢的豔,令人情欲大動的美,這個世上比她還美的女人有,比她氣質更好的女人也有,可比起她還要豔麗的女子卻美麗。


    她這種豔最勾魂。


    她也認為世上沒有哪個女人比她更豔更有女人味了,因此她一向頗為自負,頗為自傲。


    可如今,花解語很服氣。


    她發現了一件不能不服氣的事情。


    她的確很豔,豔麗的足以勾走男人的魂魄,可麵前這個奏簫的女子很仙,仙得令人生不出半點的嫉妒,生不出半點的好勝,也生不出半點的比試。


    這是一種令人不得不自慚形愧的仙,無地自容的除塵。


    她的衝擊對女人就已經如此強烈,對男人更強烈。


    男人都是喜歡占有的生物,可這一刻望著眼前這個女人,即便好色如鷹飛、柳隨風、乾羅這般的人,也都生出一種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情緒。


    這種美居然已經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聖潔氣質。


    龐斑也已經癡了。


    龐斑癡癡望著這個女人,聽著耳畔的簫樂,輕輕柔柔近乎於呢喃道:“靜庵。”


    他的聲音很小,可每個人都聽見了,在場每個人都是高手,每個人都心頭一震,心頭一顫。


    他們望著龐斑,也忍不住盯著那個女人。


    他們不認為那個女人是慈航靜齋的言靜庵仙子,因為他們直到那個女人不是。


    可這個出塵聖潔仙氣的黃衫女子卻是慈航靜齋傳人,當代最傑出的傳人之一,她和言靜庵仙子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她叫靳冰雲。


    言靜庵的弟子,一個為了履行昔年之約而來到魔師宮的慈航靜齋傳人。


    龐斑閉上了眼睛,全身心都已經放鬆了下來,聽著這一曲簫聲。


    簫聲悅耳,如天籟,閉眼聆聽仿佛如了仙界。


    隻可惜龐斑心有雜念,準確來說心有一念,心有一人。


    因此她聽不進去,他腦海中全部都是一個人,全部都是那十一日十一夜的坐而論道,簫聲已畢,龐斑仍舊沉浸在那過往的思緒中,他的腦海中仍舊是哪個迄今為止割舍不下的人。


    有人說時間能衝淡一起,可在這長達三十多年的時光之中,那個人的身影還是沒有任何的衝淡,那個人還在,還在他的心中,他的腦海。


    他本以為那個人已經漸漸淡了,而且很快便要消失了。


    可這一刻他瞧見了那人的弟子,他知曉那個人已經淡不了了,消失不了了。


    言靜庵啊言靜庵,你將我此生害得好苦啊!


    言靜庵的言靜庵,此生若沒有遇上你,我這一生又何其遺憾啊!


    龐斑在心中輕歎道。


    他睜開了眼睛,望向了柳隨風,掃過了所有人,最終望向了靳冰雲。


    靳冰雲出現以後,所有人都下意識給靳冰雲讓開了一條道路,他們沒有想過讓開,但下意識讓開了,即便修為高深如裏赤媚也一樣。


    因此靳冰雲立在石室大門口的位置,距離龐斑,柳隨風也不過八九尺的距離。


    龐斑望著靳冰雲,對視。


    龐斑的眼神中有光,一種追憶的光。


    他看的是靳冰雲,可任何人都知曉他看的不是靳冰雲,而是一個遠在慈航靜齋的人,一個他這一輩子也忘記不了的人——言靜庵。


    驀然,龐斑笑了笑,輕聲道:‘你是靜庵的弟子?’


    靳冰雲點頭:“見過魔師。”


    龐斑輕聲歎道:“你師尊可還好?”


    “承蒙魔師掛念,師尊常常靜坐參禪,心如止水,一切安好。”


    龐斑又笑了笑,笑的很輕很柔,很灑脫。


    他又望向那遠方,輕歎道:“那後山的桃花應當又開了吧?”


    所有人都一愣,靳冰雲也一樣。


    沒有人能想得出魔師居然會突然問出這句話。


    靳冰雲也勾起了迴憶,輕聲道:“桃花可以泡茶,師尊很喜歡。”


    龐斑眼中閃過了一抹歡悅之色,點頭道:“她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隨即龐斑便不去望靳冰雲了,視線再一次落在柳隨風身上。


    他隨後做出了一個任何人都沒有想到,而且大驚失色的動作。


    龐斑居然對著柳隨風躬身行禮。


    柳隨風神色微變,但沒有拒絕,坦然受之。


    龐斑微笑望著柳隨風道:“如今我可以給你答案了,忘不了,無法忘,不想忘,難以忘。”


    柳隨風也笑了起來:“因此魔師還是勘破不了情關,抑或者根本不願意勘破?”


    龐斑歎了口氣:“我這一生逍遙於世,天生淡漠,冷酷絕情,萬事萬物都不隨於心,即便是當年我師尊坐化也僅僅隻能在我心底留下淡淡漣漪,我甚至認為我或許根本不算是個人,因為我的心根本從未有過太多的波動,我對這個人世間根本也沒有太多的眷念,可後來我遇上了靜庵,我才發現原來我還算得上是個人,原來這個世上除開武道以外還有令我感興趣的事情。”


    “因此遇上言靜庵仙子對於魔師來說是不幸還是幸?或許沒有言靜庵仙子,閣下已經參悟了武道巔峰了。”


    “遇上她是我的幸運,也是我的不幸。”龐斑道:“倘若沒有她,我或許已經參悟了天道,達到了武道巔峰,可若沒有她,我這一生也太過於無趣了,因此我忘記不了她,也根本不想忘她,而我強迫忘了她,固然可以忘了他,可我卻又生出了執念,執念就是破綻,那我還是存在破綻。”


    柳隨風笑容更燦爛了:“因此魔師的選擇呢?”


    龐斑瀟灑一笑:“情關難以勘破,不想勘破,又何必勘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為一,就連大道都不全,何況人呢?人若全了,那反而不美了,既然如此,那就讓靜庵留在我心底陪伴我走做過這漫漫武道吧。”


    柳隨風眼中已露出了佩服之色,忽然也對龐斑微微鞠躬行禮。


    龐斑也坦然受之。


    他望向慈航靜齋方向,雖然過去了三十多年,他還是沒有忘記那個人,但他已經不想忘記了。


    他自傲自負,勘破不了情關就抵達不了武道巔峰嗎?他不信不服,他要帶著情關,闖入那難測的天道。


    這就是龐斑的答案,龐斑的選擇。


    他已經不求勘破了,因為她不願意勘破了。


    抑或者說他已經明白了,也已經悟透了。


    不過他又對柳隨風忽然躬身行禮,問:“我還有一事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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