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有時候即便你不想殺人不想出劍,也不能不殺人,不能不出劍。


    你若不殺人便會被人所殺,因此你隻有殺人。


    你若不出劍,別人逼迫你出劍,你也隻有出劍。


    因此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不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心由己。


    柳隨風有一點是很果斷的,他絕不遲疑。


    無論麵對任何人任何事情,他都可以在一瞬間做出決斷,而在做出決斷的那一瞬間,他能保持清醒的頭腦與絕對的理智。


    因此有些殺伐果斷的事情,有些為難的事情,他都可以在那一瞬間做出決斷,施行。


    即便事後可能會一壺濁酒宿醉一宿,可決斷之時,絕不遲疑。


    中原一點紅出現的時候,這一戰就不可避免了,因此那一刻的時候,他便什麽都不思忖。


    他不是個太在乎性命的人,中原一點紅也不是。


    既然兩人對於彼此的性命看得也不太重,那為什麽要太在意呢?


    雨中漫步,步入竹林的這段時間,也是柳隨風對於這一戰的思忖。


    他停下腳步的時候,這一戰也已經不用思忖了。


    ——這一戰唯一的解決方式也隻有拔劍。


    拔劍,分勝負,乃至於見生死。


    柳隨風深深吸了口氣,再一次睜開了眼睛,這一刻也隻有一戰了。


    他抬起了手。


    這一刹那一種非常奇妙的景象出現了。


    紛紛下墜的雨水居然這一瞬間停止了。


    它們漂在半空中。


    柳隨風的四周仿佛加上了一個瞧不見的盒子,使得柳隨風全身上下都不沾任何雨水。


    雨水向著四麵潑灑開來,還有一部分雨水入了柳隨風的手中。


    一滴滴的雨水匯聚在柳隨風手心,漸漸化作了一口劍。


    一口三尺兩寸長的劍。


    柳隨風握住這口劍,望著中原一點紅。


    水劍一點也不鋒利,可柳隨風的眼神此時此刻也已比天下任何一口寶劍還要鋒銳還要令人膽寒,這一刻柳隨風身上的殺氣也已鋪天蓋地的彌漫開來,中原一點紅都已感覺到了一種窒息。


    中原一點紅知曉柳隨風要施展出一種從未瞧見過的武功對付他,他也看得出柳隨風也絕不是在開玩笑,柳隨風已經準備好一戰了。


    難道柳隨風能用一口水劍擊敗他嗎?


    中原一點紅不相信,他身上的殺機更重了。


    他本就是個偏激孤僻的人,此時此刻望著握著以水而成劍的柳隨風,他不免生出一種柳隨風小瞧自身的意思。


    故而他的殺機更重,殺氣更陰冷更令人森寒。


    他的手握住了劍,刹那,劍光一寒,劍已出鞘。


    此刻正有幾片竹葉從柳隨風、中原一點紅視線前吹過,劍也就在這一瞬間揮出。


    刹那間的出劍,劍出便是奪命。


    中原一點紅的每一劍都是奪命的劍,每一劍都是殺人的劍。


    他是殺手,他修煉的都是殺人的劍。


    這一刻柳隨風瞧見了中原一點紅的劍。


    江湖上曾有人評價過中原一點紅的劍法:他的劍法並不能算得上登峰造極,可是他出手的兇猛毒辣,卻沒有人能比得上。


    望見中原一點紅出劍的這一刹那,柳隨風也同意那位武林劍道名宿的話語,中原一點紅的劍法的確不能算得上登峰造極,可中原一點紅的劍法在殺人這一方麵卻已是登峰造極。


    中原一點紅的出劍不但已在兇猛毒辣方麵幾乎沒有人能比得上了,在出手角度之刁鑽,出手之快速方麵,也極少有人趕得上。


    江湖上給予中原第一快劍的名頭給中原一點紅,的確可以算得上是名至實歸。


    從不可能的方位刺出不可能的一劍,而這不可能的一劍便在不可思議的方位要掉了對手的命。


    柳隨風麵對中原一點紅的出劍,也忍不住生出了一陣寒意,也生出了一陣刺激。


    一種在與死神起舞的刺激,一種在與生死高歌的快意。


    柳隨風也刺出了他的劍。


    他的劍是水劍。


    三尺兩寸長的水劍。


    水本是無形的,可在柳隨風的手中已化無形為有形,化有形為劍形。


    他以一種極其優雅的手法,刺出了一招極其浪漫的劍法。


    一種仿佛不顧一切迎向死亡的浪漫。


    這一劍居然不是刺向中原一點紅,而是刺向中原一點紅左側的一根竹子。


    這一劍刺的實在是浪漫極了,實在是一種將生命許給死神的浪漫。


    可這種浪漫卻並非成為真正的浪漫,因為柳隨風沒有死。


    這看上去幾乎自殺式的一劍卻捕捉了中原一點紅刺出的那一劍。


    從一個不可能的方位,不可能的角度刺出的劍。


    劍光明明已戳向了柳隨風的胸膛,可劍卻從竹子那個方位刺出。


    而柳隨風的水劍卻正好料到了那個刺出的方位。


    鐵劍、水劍瞬間交鋒。


    水花四濺,劍氣縱橫。


    水畢竟是水,而不是堅硬的鐵。


    水劍觸碰到鐵劍的一瞬間就已碎了,墜了。


    化作了漫天的水珠,在紛紛的大雨中下墜。


    可這一刻中原一點紅居然不進反退。


    中原一點紅居然不一鼓作氣,往前攻殺,反而如閃電一般向後飛退。


    似乎中原一點紅已經預料到了一種可怕至極的危險,不能不退。


    柳隨風的手掌已經伸開了。


    他的掌心朝上。


    水劍破碎化作萬千的水珠,其中至少上百水珠已入了他手心。


    水珠在半空中拉長,拉直,漸成劍尖。


    一口口小劍出現在了柳隨風的手心。


    每一口劍看上去是那麽的柔弱,可每一口劍中都蘊含了一道可怕的劍氣,而且最可怕的是每一口水劍蘊含的劍意都截然不同。


    仿佛是近百個劍術高手以窮極一生得到的劍術體悟一般。


    柳隨風緩緩推出了手。


    這近三百口小小小的水劍,便隨著飛雨朝著中原一點紅席卷而去。


    而這一瞬間在這之前就已經感覺到了一股莫大的危機,他已閃電般的後退,電光火石之間,他已退出了十三步。


    可十三步以後,他便不再退了。


    他手臂一陣,一道可怕的劍光自劍尖上爆射而出,一股可怕的鋒芒自中原一點紅的身上用處。


    中原一點紅猛然踏出一步,四周飛墜的雨水也被震飛而起,這一刻中原一點紅的四周仿佛已是靜止了一般,隻有一道閃電自中原一點紅的手心爆射開來。


    閃電般的一劍。


    中原一點紅終於施展出了他最為得意的快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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