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源城,客棧,木棺之旁


    龍兒將所有的龍晶石一股腦全塞在了左雲的木棺裏,楊不凡麵無神情,也跟著解下手腕上的冰心鐲,將其戴在了左雲的手腕上,最後將指雲劍也放了進去。望著楊不凡緩緩的蓋上棺蓋,眾人忽然也變得沉默了。


    一具極其平常的木棺,連油漆也未刷,木棺裏的人,卻是一名另無數人敬仰的英雄俠客,不知道景城裏那些人,若得知“劉伶”過世,又會是怎樣一副神情。


    夏舒蝶撲在棺蓋上,再次哭成了淚人。


    “龍兒,拜托你帶我們去一趟北域!”楊不凡似乎在極力壓製自己的悲傷,但語聲仍然哽咽。


    龍兒點頭道:“好的,楊大哥。大家都去嗎?”


    楊不凡搖了搖頭,又看了看夏舒蝶道:“就我和小蝶去吧。”


    李鳳兒上前道:“幫主,那……我們呢?”


    楊不凡沉聲道:“所有人都迴去做好準備,等我把左雲送迴北域……立即隨我一起,殺上嵩陽山,踏平魔教,取下仙尊的人頭!”


    李鳳兒遲疑了一下,心頭擔心之事,果然還是發生了,但無論如何,她也不能違了楊不凡的意思,最終還是道:“咱們暫時羽翼還未真正壯大,一切準備也不充足,但你既然這般決定,我們便都聽你的,要不要聯絡其他五域派的,與他們聯手,勝券要大些。”


    楊不凡低頭道:“這個到時候再說吧,你替我聯係中東兩域的兄弟,讓他們也做好準備!此戰,一報我兄弟之仇,二將天下局勢革新!”


    李鳳兒拱手道:“遵命!”


    吳勝在一旁,心知此戰必定十分慘烈,但又不知為何,心中卻反而熱血澎湃起來。


    楊不凡道:“大家都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同小蝶先去北域!”


    李鳳兒緩緩走到楊不凡身旁,柔聲道:“我知道你心裏難過,但你千萬要挺住,這麽多人,都在指望著你……”


    楊不凡輕輕點頭,當先走出了房門,眾人也跟著一同離開了房間,出門之時,李鳳兒忙牽住龍兒的手,問道:“龍兒,稍慢,我有事要問你!”


    龍兒道:“什麽事鳳兒姑娘?”


    李鳳兒蹲下身子,對龍兒道:“咱兩一個叫龍兒,一個叫鳳兒,倒是有趣!”


    龍兒驚道:“對喲,我才發現呢,難不成你的名字也是楊大哥給取的?”


    李鳳兒道:“那哪成,我認識你楊大哥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呢。”


    龍兒道:“在我眼中,你們可都是孩子。”


    她自己就是一個十來歲的模樣,卻總是喜歡把別看成孩子。


    李鳳兒道:“不說這些了,我要問你,你們去東域那邊,華龍派怎麽樣了?”


    龍兒『露』出俏皮的神『色』,道:“你猜?”


    李鳳兒道:“都什麽時候了,你呀,就別跟我賣關子了。”


    龍兒看李鳳兒認真的樣子,這才歎了口氣,道:“他們狀況還不如青鬆派,等我們趕到,他們已經半死不活了,雖然將魔教的人打走了,但他們派已經沒幾個有用的人,說起來……那姓唐的一直想抓我,我還得去救他,想起來就有氣,不過……他現在差不多變成個殘廢了,算了。”


    李鳳兒道:“想不到還是去晚了一步。”


    龍兒道:“也不算晚,無論如何總是幫著他們把魔教給趕走了,我們剛打完架,就接到你們的信,楊大哥當時就像變傻了一樣,我們就又趕迴來了。”


    李鳳兒道:“既然這樣,你也去休息吧,看來,也許真的隻能靠我們自己了。”


    龍兒打了個哈欠,忽神『色』有些奇異,道:“你不用太『操』心了,楊大哥真正的本事,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也許那魔教頭子還不一定打得過楊大哥呢。”


    李鳳兒也歎了口氣,道:“但願吧!”


    夜間,天地沉寂,空中的飛雪也停止了飄落,整個大源鎮的燈火也熄滅了大半,就像隱秘在世間的安詳之地,可外麵的世界裏又有誰知道,這裏前不久還經曆了一場偌大的災難呢!


    客棧裏,周子穀睡了一個時辰,便起床來,瞧他來來迴迴的模樣,是要準備煉『藥』了,緩步走到廳堂裏去打水,忽見廳裏仍然亮著燭火,楊不凡一人獨坐在旁,在燭光裏自斟自飲,於是走上前問道:“楊公子還未去睡?”


    楊不凡轉頭望向周子穀,點了點頭。


    周子穀也坐下道:“既是如此,給老夫也倒上一杯吧。”


    楊不凡起身去,給周子穀拿來一個杯子,又將酒給他倒滿,道:“這陣子,有勞周老先生了,晚輩敬您一杯!”


    周子穀也不客氣,拿起杯子一飲而盡,道:“你向來冷靜睿智,可這次卻未免太衝動了!”


    楊不凡心頭知道周子穀所指之事,如今攻打魔教,的確時機還不成熟。當下低了低頭,卻未曾迴應。周子穀道:“說實話,老夫並不知道那所謂的仙尊有多深的道行,但是就眼前局勢而論,五域大派絕了嵩陽,而華龍、青鬆、冷月三派已然難成助力,隻剩一個不聞天下事的金禪寺,此番討伐魔教,鷹幫一來羽翼尚未壯大,二來孤立無援,著實勝算不大……”


    楊不凡將他的話聽在耳裏,卻仍然不迴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周子穀幹咳了一聲,又道:“老夫此話雖然有些長他人誌氣,但你心裏肯定也知道,老夫並未說錯吧!”


    楊不凡替周子穀將酒重新倒滿,道:“您說得對……”


    周子穀道:“不如,再多等等……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又何必急於一時?”


    楊不凡沉聲道:“其實……其實……我外公與千柔至今杳無音訊,我每晚都會夢到他們被害,每晚都會從夢中驚醒一次……”


    在去東勝島的海船上,周子穀曾見過楊不凡與溫千柔親昵的模樣,心知他二人相互愛慕,而如今一方生死未卜,另一方自然悲痛,隻是楊不凡曆來就習慣將什麽事都藏在心裏,旁人壓根就瞧不出來。


    周子穀凝視著燭火,道:“可是平日裏,對此事你隻字未提。”


    楊不凡又飲了一口酒道:“提出來又有何用,世界上不會有一個人會真的與我感同身受的。”


    周子穀道:“所以……這次你就算知道勝算不大,也顧不上了。”


    楊不凡點了點頭,道:“左雲也不在了……我……我甚至都不知道……不知道活著的意義!”說著忽然哽咽住了,使勁定了定心神,才繼續道:“其實我懂,關於龍兒所說能救左雲之法,雖然不無道理,但我凡人之軀,何來迴天之力,不過是多一絲希望,免得墮入無盡的痛苦罷了。”


    周子穀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將酒杯裏的酒飲盡,而後又拿過酒壺,替楊不凡倒了一杯。


    燭火搖曳,燭光印在楊不凡滿是淚痕的眼裏。周子穀歎了口氣,道:“老夫自從當年親人離世後,一心撲在醫『藥』裏,為了更好的分辨『藥』材,將酒也給戒了,一眨眼數十年功夫過去了,自從遇到你們,不知不覺又喝起來了。”


    楊不凡繼續道:“按魏城主所說,如今那魔教的仙尊隻怕隨時便要將仙書練至巔峰,其實,大家都覺得現在去討伐他們還太早,其實不然……我們在壯大,他們也在壯大,等他們將仙書研透了,那時隻怕更加艱難,所以此戰,應是越早越好!”


    周子穀忽然『露』出驚訝的神情,心道,雖然他心頭苦痛,但最清醒的人,原來還是他。


    他是楊不凡,永遠睿智,永遠堅強,不會被任何事情打倒。


    二人忽然都不說話,隻是不停飲酒,直到將酒壺的酒全部飲盡,方才各自迴屋,轉眼時間,已到了卯時。


    冬季時節,天亮得晚,店家還未開門,眾人已都起床,夏舒蝶雙眼紅腫,臉『色』發白,失魂落魄的樣子,顯然也是一夜未眠。周子穀出言叮囑了一番,讓她為了肚子裏的孩子,一定要穩定心『性』,不可太過悲傷而動胎氣。


    念及肚裏的孩子,夏舒蝶也總算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


    楊不凡扛起木棺,連同夏舒蝶與龍兒一同當先出了客棧。李鳳兒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也不禁暗暗傷神。


    吳勝走上前來,道:“鳳姐,您安排大家吧,咱們要化悲痛為力量才是!”


    李鳳兒定了定神,眉宇間重新顯現出英氣,將一眾鷹幫弟子重新整頓,也派了高手親自去中東兩域的鷹幫送信,他調度有方,很快便將士氣重整。


    此時小煙見李鳳兒模樣,忙上前求拜,望能投到鷹幫門下,習武練功,為鏟除魔教獻一分力氣。


    李鳳兒瞧她語出誠懇,模樣柔弱卻『性』格堅韌,於是欣然答應,最後一同迴了無天城,隨時待命,隻等楊不凡一聲令下,便可殺上嵩陽。


    天還未亮,地上積雪深厚,道路難行,但楊不凡幾人步伐沉著,在黝黑的街道上留下一排足印。


    “現在街上也沒人,龍兒,你變身吧。”楊不凡扛著木棺,沉聲道。


    龍兒四下望了望,道了一聲:“好”


    中州大陸不比那東勝島上,龍兒一旦被人盯上,容易招惹麻煩,是以每次變身都得小心翼翼,確定周邊無人。


    她話音一落,卻聽得“吱呀”一聲推門響,一家臨街門店的大門被推開,又聽門裏傳來聲音道:“每日天還未亮,便要起床工作,日複一日,不得清閑,人活一世,究竟為何,世界難道就是我等所認為的平常模樣?苦思不明,卻仍要苦思,可悲可悲……”


    “大雪終於停了,希望今天生意能好一點……不然……”開門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成年漢子,他說著說著,忽然頓住了,因為他瞧見黑黑的街上有三個人影緩緩走來,最前麵那個居然還扛著一口棺材!頓時給嚇得兩腿發軟。


    龍兒瞧他模樣,隻是一平頭百姓,便也不在意,旁邊也並無其他閑人,於是一個轉身,在黑夜裏金光一閃,化為了神龍,楊不凡與夏舒蝶跨上龍背,神龍唿嘯一聲,朝著天際躥去,眨眼間,隻剩下了空空如也的街道。


    那店家給嚇得傻了一般,手裏的門閂也掉在地上,喃喃念道:“世界果然不是這平凡的模樣,果然有許多背離我等常識的事物,明日我便要關掉生意,雲遊而去,去見見這個真正的大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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